肺癌,晚期。
四個字猶如一把大錘狠狠砸在趙鳳聲天靈蓋。
他對醫學不精通,甚至連經常使用的青黴素和柴胡都弄不明白,但他知道,癌症就是無常的勾魂索,沒有人力可以挽回,而晚期,證明黑白無常已經跨過奈何橋,離姑奶奶的身邊,只有一步之遙。
醫生沒有婉轉的單刀直入,使得趙鳳聲茫然無措,饒是他的血脈至親相繼離世,還是難以承受姑奶奶患上不治之症的噩耗。
鰥寡孤獨,難道李爺爺的一語成讖就那麼靈驗?身邊親人都得承受命運這個狗孃養的強暴?! ωωω★ TTKΛN★ ¢〇
趙鳳聲張了張乾裂的嘴脣,結果發現喉嚨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哪怕一口氣能做二百多個俯臥撐,還是沒力氣將那個令他心碎的問題說出口。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生對着電腦忙活幾分鐘,看到趙鳳聲依然呆若木雞坐在對面,勸解道:“很少見到孫子和奶奶關係這麼好,孝心可嘉。你父母呢?最好一起商量商量,老人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恐怕時日無多,要有心理準備,別到時候弄得措手不及。”
“我奶奶真的沒救了?”趙鳳聲擠了擠嗓子,發出艱澀的聲響,沒有去解釋賽金枝和他並沒有血緣關係,在他心裡,老人家就是他的親奶奶。
“雖然咱們醫院不是三甲醫院,但醫療條件還是不錯的,老人家的身體機能正在飛速衰退,很快要不行了。如果能早來一段時間,再加上精心治療,也許還能多活幾年,可現在已經是病入膏肓,就算是跑到國內治療肺癌最頂級的醫院,那也沒有辦法,頂多是幫助老人多延長几天壽命,但那樣成本太高,不划算,我勸你們還是做好思想準備,不要浪費錢了,吃一些中藥,保守治療吧。”醫生耐心解釋着姑奶奶的狀況,給出一些誠懇建議。
“假如去最好的醫院治療,能讓我奶奶生命延長多少時間?”趙鳳聲聽出醫生話裡的弦外之音,急切問道。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要姑奶奶多活一天。
“最多一兩個月。”醫生搖頭道。
“我奶奶什麼時候能轉院?哪家醫院最好?”趙鳳聲不肯放棄老人家的一線生機,問出關鍵性的兩個問題。
“你真要這麼做?”醫生正眼看向趙鳳聲,察覺到他眸子中的堅定神色,靠在椅子後背,雙手交叉耐心說道:“我知道你們祖孫感情深厚,可感情歸感情,要理智面對這種事情,不要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如果你們家不差錢,就去省城第一醫院,那裡的醫療設施屬於國內頂尖水平,和起國內最好的癌症醫院水平相當,就是專家少。小夥子,我把醜話說在前面,真要把老人家送到那裡的話,每天的花銷最少上萬塊,結局就是讓老人家多活幾十天,而且途中病人清醒的時間很少,還要承受相當大的痛苦,花錢買罪受,得不償失啊。”
“啥事都得試一試,沒準能起死回生。”趙鳳聲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心一意要將姑奶奶性命留住。
“那等老人家脫離危險期,你們可以把她帶到省第一醫院治療,正好我有個同學在那裡當科室主任,我給他招呼一聲,就當是爲你這個孝順的孫子盡一些微薄之力了。”醫生無可奈何道。
“謝謝大夫,整個治療費用大概需要多少錢?”趙鳳聲問道。
“很難說,化療佔據一大部分費用,十萬到二十萬,靶向治療的費用和化療費用相等,也得那個數,再者就要看你用什麼藥了,進口藥的價格非常昂貴,價格不等,但總體沒有幾十萬打不住,你要仔細斟酌好啊。”醫生苦口婆心勸說道。
趙鳳聲再度感謝,艱難起身,一步一步挪向走廊。
“老人家有福氣,攤上一個好孫子……”醫生望着趙鳳聲背影,由衷感慨道。
趙鳳聲步履蹣跚行走在醫院通道,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腦海裡都是姑奶奶酣暢大笑的音容笑貌,轉彎時,不小心踩到一位長相兇狠的男人腳面,男人跳起來破口大罵,趙鳳聲充耳不聞,依舊耷着腦袋默默前行,男人見他不理會自己,氣的鬍子炸起來,一拳砸向肇事者後背,趙鳳聲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額頭磕在凳子邊緣,瞬間起了鼓起大包。趙鳳聲茫然回頭,發現並不認識怒目相向的男人,他滿腦子都是如何將姑奶奶從黃泉路拉回來,沒有心情跟人打架,雙手撐起身體,繼續踉蹌前行。
男人得勢不饒人,呸了一口濃痰,罵了一句傻比。
趙鳳聲仍然沒有搭理,繼續走向重症監護室,等模糊看到傻小子魁偉的身軀,趙鳳聲強打起精神,做了幾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他意識到情況不對,於是揉了揉臉頰,緩解臉部僵硬的肌肉。
“哥,俺奶奶剛纔醒了!還衝俺眨眼了!你說三天就能好,真準!”傻小子興高采烈朝趙鳳聲衝去,一把舉起一百三十多斤的身體,往上一拋,差點沒把趙鳳聲腦袋磕到天花板。
趙鳳聲七葷八素落到地面,揚起一個生硬的笑容,“是嗎?那就好,等姑奶奶能起牀了,我帶你們去旅遊,你們不是都沒去過海邊嗎?咱去那裡轉轉,吃海鮮,吹海風,瀟灑幾天。”
“真的?!”傻小子兩眼放光問道,吹海風倒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吃到活蹦亂跳的海鮮,那對他是種無限大的誘惑力。周奉先又涌起把趙鳳聲丟到天空的舉動,想了想,還是強忍住,瞅見趙鳳聲腦門鼓起的大包,傻小子驚愕道:“哥,你頭上咋回事,被人給打了?”
趙鳳聲摸到已經變爲青紫色的創痕,疼的齜牙咧嘴,“沒事,剛纔不小心撞到門框了。”
“哦……”傻小子沒在意,急切問道:“哥,咱啥時候去海邊啊?”
“等姑奶奶能下地了,咱就去。”趙鳳聲沒有騙他,確實有這個想法,姑奶奶的夢想是什麼,他不清楚,但總想爲老人家做點什麼。大海,對於海邊居住的人來說,是個觸手可及的地方,但對於白山黑水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來講,應該是個極其嚮往的神秘天堂。
周奉先衝着病榻上的奶奶沒心沒肺地傻笑,趙鳳聲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哪怕是僞裝都強拉不起嘴角弧度,怕傻小子看出端倪,趙鳳聲藉口去外面抽菸,跑到醫院僻靜的花壇來回踱步。
現在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錢,趙鳳聲剛從貧困階層邁入小康階層,身邊兩個重要人物相繼住院,一下把他打回原形。
姑奶奶治病所需的鉅額費用,如同一座巍峨大山,壓的他難以喘息。
從哪裡弄這筆錢?趙鳳聲陷入思考。
兩天沒有去賭場拿分紅,估計有個兩三萬左右,但這點錢對於幾十萬的治療費,無異於杯水車薪,連零頭都不夠。唯一辦法,只能先豁出臉面借了。
身邊不乏有錢的金主,除了自己和傻小子,好像都是有錢人,花臉這些年做工程,應該攢下一定身家,前幾天的住院費是趙鳳聲墊付。可趙鳳聲沒臉讓人家替自己捱了刀子,還自己掏錢養病,哪怕是親弟弟都不行,至於借錢,更加沒臉去開這個口,臊得慌。
李爺爺不缺錢,家裡隨處擺放着價值幾十萬的物件,把屋子賣了,都能去京城換處大別墅。但師傅好像把錢都砸在購買古董上面,似乎並沒什麼積蓄,要讓李爺爺去拿心愛的古玩換現錢?趙鳳聲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能從二妮和大剛那裡借了。
賭場那邊有自己分紅,大不了先預支,等以後慢慢從自己那份裡面扣,趙鳳聲想好後,打給大剛,不接,再打,直接被掛斷,趙鳳聲急的光想把那畜生暴揍一頓,平時沒事的時候老在眼前晃悠,現在有急事卻連電話都不接,真是紙鏈子一蹬就掉。
趙鳳聲心急如焚,接着給二妮打通了電話,解釋了姑奶奶病情,二妮一開始驚慌失措,接連問道老人家狀況,等到趙鳳聲張口借錢,二妮卻支支吾吾說自己手頭也沒多少,能不能緩幾天,讓她去借借。趙鳳聲並不知曉她把銀行卡給了崔立恆,還以爲二妮不捨得花冤枉錢,心煩意亂之下乾脆掛了電話。
趙鳳聲坐在花池旁邊抽了三根菸,大剛電話響起,趙鳳聲急忙摁了接聽鍵,劈頭蓋臉喊道:“你他媽的掉糞坑裡了?怎麼不接電話?!”
大剛那頭語氣出奇地沉重,“生子,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