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一想到那位驕傲到骨子裡的男人,陷入兩難境地。秦衝說的概率,確實很有可能發生,可讓他赤手空拳去救人,那跟送死有啥區別?
“你那還有傢伙沒?”趙鳳聲像是做賊一樣低聲問道。
搭救陳蟄熊迫在眉睫,自己又不想白白送了性命,只能採取折中辦法,到時候開槍將黎槳打傷,即便對方有阿春和滄浪這樣的好手,也抵擋不住奉先的攻勢,最後由張新海疏通關係,開槍打傷逃犯,後果應該不會太嚴重,大不了去吃一年半載的窩頭,趙鳳聲覺得用這種方式還債也能接受。
秦衝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
“鋼珠槍都沒有?”趙鳳聲焦急道。
他玩槍的次數並不比玩刀子少,雖然不如東方神劍那幫人變態,但打靶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況且巴格達三年生涯,經歷過戰火洗禮,實戰經驗極其豐富,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明白實戰射擊跟打靶是兩回事,一個是木頭,一個是活生生的人,天壤之別,假如給他一把鐵疙瘩,搭救陳蟄熊的機會倒也沒那麼渺茫。
“全被陳老大拿走了。”秦衝黯然答道。
“就他那兩下子,會他媽玩槍嗎!”趙鳳聲氣鼓鼓道,唯一的活路被堵死,忍不住爆出粗口。
“時間不多了……”秦衝害怕遲則生變,忍不住開始催促。
“走,帶路!”趙鳳聲主意已定,不願多耽擱時間,拎起秦衝衣領將他拽起。
反正陳蟄熊救過自己好幾次命,假如玩完,就當還債了。
多活了這麼多天,不虧。
每次到了生死關頭,趙鳳聲都會想方設法安慰自己。
似乎想爲發瘋找到一個較爲妥當的藉口。
農家小院。
有些黃土已然變爲褐色,空氣中殘留着刺鼻血腥味道。
西屋。
陳蟄熊躺在一張光禿禿的木板牀上,眉角處有一大團凝固血漬,右邊眼皮腫脹,幾乎看不到那雙平日裡咄咄逼人的丹鳳眸子,右臂呈不規則姿態扭曲,依舊滴答鮮血的左臂和雙腿被安全繩和木牀捆在一起,已經喪失了反抗能力。
三大高手枕戈待旦,結局不言而喻,雖然那位乾枯老人沒有出手,可在楚巨蠻和黎槳的夾擊下,陳蟄熊沒有撐過十招,右手骨折,左臂讓黎槳劃了一道幾十公分的口子。
其實外傷看着嚇人,可遠不如內傷嚴重,楚巨蠻從古拳法中摘取自創的內家拳極其霸道,陳蟄熊雙手經絡震斷了一大半,哪怕能逃出生天,也醫不好毀滅式的重傷。
“非要捨生取義,斷送了大好年華,值麼?”翟紅興站在小牀旁邊,五官並非呈現出勝利後的喜悅,而是木然地望着省城骨頭最硬的男人,頗有些爲他不值。
楚巨蠻和黎槳一左一右站在翟紅興兩側,高大和矮小形成鮮明對比。
陳蟄熊白了他一眼,鼻孔冷哼道:“別像娘們一樣磨磨唧唧,給爺來個痛快!你翟紅興手裡又不是沒沾染過人命。”
翟紅興抽出白領都不屑一顧的大前門,自顧自點燃,慢吞吞說道:“這麼急着殺死我,看來錢胖子翹辮子的傳聞是真的了。”
陳蟄熊用剩餘的一隻眼睛怒目相向。
“真不知道你們這幫錢胖子養的傻狗是怎麼想的,消息傳的滿天飛,肯定有人從中作梗,不去揪內鬼,反而要來跟我玩命。以爲殺了我,泰亨就能順利過度到二十多歲的女娃娃手中?笑話。”翟紅興冷笑道。
“錢總的死因,不是你放出來的消息?”陳蟄熊身軀大震。
“你們先出去。”翟紅興揮手道。
等黎槳和楚巨蠻離開房間,翟紅興獨自坐在木頭馬紮上,食指和拇指搓着煙身,嘆了一口氣,“一幫只知道舞刀弄槍的武夫,不長腦子,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讓人家像木偶一樣操縱。哎~死不可怕,笨死纔可怕,你和趙鳳聲,等着跟錢胖子陪葬吧。”
楚巨蠻和黎槳來到院子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對省城最能打的組合誰也沒有先開口,黎槳嫌陽光刺眼,來到了葡萄架下面,坐在木椅中,操着那口生硬的普通話笑着說道:“楚老兄,你不會怪罪我手段卑鄙了一點吧?”
買斷楚家祖墳,雖然是翟紅興的主意,可礙於不能拋頭露面,實際操作是由翟俊騰和黎槳兩人負責。而且楚巨蠻得知祖墳被人動了手腳,暴怒之下還跟黎槳打了一場,礙於家人和祖宗骨灰被人家鉗制,楚巨蠻不得不被迫低頭。但翟紅興做事相當懂進退,將一大片土地全都劃到了楚巨蠻名下,並且承諾事成後親自到祖墳磕頭認錯,讓這位省城頭號兇人滿肚子怒氣卻沒處發泄。
“等事情辦完,小心你的腦袋!”楚巨蠻怒目圓睜,脖頸間的惡鬼圖案呼之欲出。
“哈哈!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楚老兄幹嘛發火啊,翟爺說過,千萬不能傷了和氣。”黎槳笑眯眯說道,二郎腿抖得跟趙鳳聲有的一拼。
雙方的武力值在伯仲之間,即便楚巨蠻能稍勝半籌,可黎槳擅長的是小巧和暗殺功夫,打不過就跑,楚巨蠻壓根追不上,所以黎槳面無懼色,有一搭沒一搭奚落着對方。
“告訴你,爺爺最喜歡吃烤蛇肉。”楚巨蠻咬牙道。
“巧了,我也喜歡吃,等明天過後,我請楚老兄吃個痛快。”黎槳裝傻充愣道,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綽號叫做七步蛇。
“好,我會親自把你推裡爐子裡去烤。”楚巨蠻冷冰冰說道。
“那是我的榮幸。”黎槳依舊是嬉皮笑臉的態度。
楚巨蠻望向遠處煙囪,裡面正在翻滾出濃烈白煙。
屋內。
陳蟄熊聽翟紅興話裡有話,側過一半英俊一半悽慘的臉龐,嗓音滲出一種乾裂後的沙啞,“除了你敢打泰亨的算盤,誰還有那麼大的膽子?!”
“呵呵。蟄熊啊,三十歲以前不懂事,叫做天真,三十歲以後再不懂事,那就叫做悲涼了。不錯,你憑藉敢打敢殺,在江湖中威名赫赫,那些人怕你,懼你,但並不敬你,就像外面的楚巨蠻一樣,沒人敢跟他面對面發生衝突,可背後有多少人罵他娘?你我心知肚明。在我心裡,你比他還不如,最起碼楚巨蠻還能在縣城裡雄霸一方,你呢?打打殺殺這麼久,就爲了給錢家賣命?伺候完老的開始伺候小的,從來沒爲自己考慮過嗎?”
“咱倆也算是老朋友了,在省城這個圈子裡交集不少,你我知根知底,你的爲人我很敬佩,忠勇雙全,義氣千秋,在我心裡,可以並肩常山趙子龍。可就連常勝將軍都清楚良禽擇木而棲,更別提錢宗望已經猝然離世,蟄熊,你也老大不小了,沒考慮過另投明主嗎?”
翟紅興暫時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拋出了橄欖枝,陳蟄熊這種彪將一旦降服,好處難以估量。雖然黎槳身手了得,但有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翟紅興不敢把全家老小的性命寄託在一位外國殺手身上,假如利益天平傾斜,七步蛇會不會反咬一口?翟紅興深知江湖險惡,不敢去賭。
陳蟄熊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陽奉陰違,是位可以託孤的肱骨忠臣,翟紅興過完年即將五十三歲,老了,得爲後面的事情考慮,將陳蟄熊囚而不殺,招攬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你先說出對泰亨的看法,其它事咱們可以慢慢談。”陳蟄熊波瀾不驚說道。
“好,那就如你所願。”
翟紅興站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步伐緩慢穩健,走到窗口處,輕輕一笑,道:“自從錢宗望病重入院,你們泰亨的股東們開始就人人自危,甚至有人跑到我這裡來表示投誠,想要等泰亨改朝換代後繼續保住他們的聚寶盆。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些人我根本看不上,利用完以後就能夠兔死狗烹,但是從片面反映出一些信息,那就是泰亨並非鐵板一塊,爲了錢,他們可以輕易背叛錢胖子。”
“那次我跟趙鳳聲說過,覬覦泰亨的不止我一人,但他們只是野狗餓狼,想要染指這頭進入暮年的大象,得讓雄獅咬死再說,要不然容易把他們自己壓成齏粉。只要不太過分,野狗們啃一口殘羹剩飯,我也不介意。可這次錢宗望暴斃,打亂了我的部署,那些傢伙們看我歸隱山林,又見到錢宗望翹辮子,正是絕佳機會,屁股就坐不住了。”
“錢宗望的死因傳的滿天飛,就是他們開始動手的前兆,逼迫你和趙鳳聲主動出擊,找我拼命,然後想玩亂中取勝。假如我預料的不錯,他們會從泰亨內部發動攻勢,先操縱股價下跌,再傳出高層負面消息,最後染上官司,導致人心渙散,泰亨就不攻自破。”
“算盤打得不錯,可我翟紅興還沒解甲歸田呢,這些跳樑小醜,真是不知死活。”
翟紅興甩出一句狠話,將菸頭踩在腳下,用力碾碎。
“究竟是誰在後面搗鬼?”陳蟄熊淡淡問道,鬥智他不擅長,他只懂得一力降十會,凡是敢打泰亨主意的人,得先過了他這一關。
“怎麼,生死都沒辦法掌控在自己手裡了,還想着爲錢胖子效忠?不知該笑你愚昧還是該誇你忠義。”翟紅興來到木牀旁邊,漠然說道:“你只有一條路能夠活着出去,那就是成爲我的人。”
一道勁風突然來襲。
陳蟄熊用唯一能動的頭部,猛然衝向對方小腹。
翟紅興敏捷地躲過凌厲一擊,膝蓋砸在他的太陽穴位置,陳蟄熊立刻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老子殺人的時候,你還在你媽的肚子裡嘬手指呢。”翟紅興拍去膝蓋污漬,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