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尤其是以險惡著稱的江湖,遞煙,敬茶,做事,說話,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規矩。雖然如今的江湖,已經慢慢淡化了前輩留下的常規,但理不理睬,是一回事,懂不懂規矩,又是另外一回事,傳出去,對名聲極爲不利。
老江湖韋八亢這一串話,讓饅頭一時語塞,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笑道:“八爺,只不過是小孩子鬧着玩,您太小題大做了吧?”
“一出口,就要奪走人家半輩子積攢的心血,是誰小題大做?”韋八亢濃墨重彩的眉頭悄然擠在一處。
“那您說怎麼辦?”饅頭搖了搖脖子,咔咔作響,呈現出不耐煩的表情。
“誰罵的我,也不想追究了,收拾好東西,帶着你的人,該幹嘛幹嘛去,滾蛋。”韋八亢輕描淡寫吐出最後兩個字,如同跟熟人禮貌性寒暄一樣客氣。
饅頭滿臉寒霜。
韋老八在西北道名頭響亮,他饅頭又何嘗不是雍城一霸?過江龍上來就要跟地頭蛇逞威風,任誰都會心裡不爽。
“八爺,您這是要跟我作對?”饅頭語氣不善道。
“是又怎樣?”韋八亢懶洋洋臥倒,大腳丫子來回搓着小腿,挺愜意。
饅頭朝外面掃了一眼,警惕性很高,肥手端起茶盅,一飲而盡,態度冷淡說道:“八爺,您是江湖前輩,有威望,重義氣,所以我才敬您三分。但有句話您要清楚,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您把我養家餬口的財路斷了,那就是勢不兩立的仇家,我憑什麼還要笑臉相迎?再者,您單槍匹馬來打我的臉,當我是嚇大的?如果今晚我認了慫,傳出去,以後怎麼在雍城地界混下去?四五十歲的人了,叔叔大爺級的人物,安全第一,您就不怕……走不出雍城麼?”
砰!
韋八亢一腳將茶几踹翻,茶杯茶水灑了一地,韋八亢拾起個頭最大的茶壺,猛地朝饅頭所在位置丟過去,“***的!以前給老子擦屁股端夜壺的貨,敢來爺爺面前充大哥了?!臭狗屎一泡,算你媽什麼東西!”
饅頭猝不及防,肩頭被茶壺砸了一下,疼的齜牙咧嘴,但身上的傷,很快被羞辱後的怒火沖淡,倉促起身,橫眉豎目道:“韋老八,別欺人太甚!”
韋八亢又是一記衝拳,砸在圓滾滾的肚皮,將饅頭打的狼狽不堪,“去你媽的!韋老八是你喊的?你老大建哥見了我,都得尊稱老子一聲八爺,不知禮數,不懂規矩,今天我就替你老大好好教訓教訓你!”
幾名小弟見了大哥被揍,快速圍攏過來,但礙於韋八亢經營幾十年的威勢,只敢站到旁邊,卻沒人敢出手。
“老子年紀大了是吧?!”
“拳頭軟了是吧?!”
“讓我走不出雍城是吧?!”
韋八亢問了三句,打出去六拳。
韋家作爲西北刀客領軍人物,自然不是光靠手下悍勇,就能夠稱王稱霸,韋八亢雖然不如祖輩身手了得,但對付一位略強於普通人的大塊頭,綽綽有餘。
六拳砸下去,饅頭很快長出一對熊貓眼,雙手抱頭,帶有哭腔喊道:“八……八爺,我不敢了。”
饅頭本想欺負韋八亢孤家寡人一個,想在氣勢上壓對方一頭,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上來就翻臉,還他媽一言不合就動手,安全超出饅頭預想的橋段。
拼命?
饅頭又不是腦殘,自己手下什麼德行,韋八亢手下什麼級別?別的不說,光一位在敵營如入無人之境的泉子,幹掉頭號大佬黎麻子的年輕人,隨便眨眨眼,自己就得嚇破膽。一羣玩刀的蝦兵蟹將,一羣殺人如麻的厲鬼悍匪,根本不存在對抗的可能性。
既然不敢跟人家真的撕破臉,那就得忍氣吞聲當沙包。
韋八亢大口喘着粗氣,又是一腳跺在饅頭屁股蛋子上,“滾!以後再敢踏入莊園一步,老子把你四肢卸了當人蠟!”
饅頭屁都沒敢放,率領手下逃之夭夭。
趙鳳聲等到人都離開,才閒庭信步從黑暗中走出,望着氣喘吁吁的韋八亢,笑了笑,盤膝坐到他的旁邊,“第一次見到八爺動怒,如山崩海嘯啊。”
韋八亢擦去臉上汗漬,自嘲笑道:“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對付他們,就不能用嘴皮子,打得越狠,那幫王八蛋越聽話,欠抽。哎!現在世道變了,全他媽向錢看,不認恩人,不認祖宗,不認兄弟,一點人味都沒了,照這麼下去,以後不定什麼樣呢。”
“一點情面都不留,您不怕他們回來找您麻煩嗎?”趙鳳聲疑惑問道。
“他們老大建哥,跟我關係很鐵,因爲身體緣故,早就不問江湖事了,所以把這頭好吃懶做的肥豬推到前面,自己當了甩手掌櫃。跟我翻臉?你問問那頭傻豬長了幾個膽子?就算我睡了他老婆,揍了他親爹,也不一定敢跟我硬來。這人啊,三歲看老,小時候怕事馬屁精,到老了,也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韋八亢嗤笑道,語氣中滿含鄙夷。
“扶不上牆,還要把他弄到大哥位置。看來那位建哥,人老心不老啊。”趙鳳聲聽出了話裡暗含的玄機,笑眯眯說道。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別人的家事,無法評價。打人打出了一身臭汗,咱再去泡會池子?”韋八亢將話題扯到一旁。
“不了,我去了,您又沒辦法快活。打擾別人春宵良夜,簡直罪大惡極,您跟泉子好好享受吧,我還得回去睡大頭覺,就不打擾了。”趙鳳聲找到一個合適藉口提出了告辭,邁着八字步離開房間。
韋八亢望着痞裡痞氣的背影,眼眸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