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開始,譚文彬只是簡單笑了一聲,然後就忍不住越笑越誇張,漸漸將潤生和薛亮亮一起帶動着笑了起來。
李追遠這次沒刻意去表演合羣,他也的確沒笑出聲來,可嘴角卻是輕輕上揚。
經歷了危險,瞧見了神秘,多番折騰下,終於死裡逃生。
正常人都是有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天賦,再苦再難的事,挺過去後,大腦就會幫你刻意淡化掉負面感知,甚至能讓你在回味時,品咂出類似上下學途中抿路邊花蕊的絲絲甜味兒。
譚文彬現在,就感到一種自上而下的酣暢淋漓。
冒險,確實會上癮。
只是這笑着笑着,四周就震顫了起來。
譚文彬嚇了一跳:“笑出共振了?”
肯定不是笑出來的,但確實震了,上頭的石頭開始滾落。
四人馬上起身,前往下方平坦區域。
過了一會兒,震感消失,恢復平靜,不過四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凹下去了一大塊,爬出來的那條石縫也消失不見。
其實,就算還能找到也沒意義了,因爲下面的通道肯定已被堵死。
薛亮亮:“應該是地宮塌陷後所引起的連鎖反應。”
譚文彬不解道:“那條大東西這麼狠麼,回去拆家給自己也埋進去了?”
薛亮亮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想回去找媽媽?”
聽到這話,李追遠不禁想起那個坐在牀上的蛇臉女人。
薛亮亮重新找了處高點觀察確定了方位,然後領着大家往營地方向走。
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就是路不好走,耽擱挺長時間。
好在,走到下午時看見了人,是一支民兵隊伍,揹着槍還帶着炸藥。
應該是襲擊事件發生後,第一批從後方調來支援的。
在得知四人是探險隊的“失蹤人員”後,對面馬上安排人將四人往回送,期間遇到了一些還留在這裡協助工作的探測員,他們都很熱情,上來道謝。
這謝的讓人有些莫名其妙,聊天后才得知,不知怎麼的,那晚的事情傳成了薛亮亮帶着幾個人,把那條大東西引進山洞裡去了,救了大家夥兒。
薛亮亮趕忙解釋是那條大東西主動奔山洞裡來的,他們是被迫逃命。
但很顯然,那些同事只是點頭說知道了,但看神情並未相信。
這讓薛亮亮有些焦慮,他可不想冒領這份榮譽。
譚文彬倒是對李追遠嘀咕了一句:“有這份榮譽的話高考能加分麼?”
四人先被送出了山區,然後坐上車,回到鎮上後,又被安排去了萬州城區裡的醫院做詳細檢查,檢查完後,進了招待所休息。
期間有不少相關人員來探望,還有人來做了筆錄。
這些,都由薛亮亮去出面應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先暫時對下面的地宮進行保密。
不是刻意要隱瞞,而是已經被告知羅廷銳要到了,薛亮亮和李追遠準備等羅工到了後把事情彙報給他,由他來決定如何向上彙報。
不像以前村裡出個死倒,爲了不影響自己生活,事情解決完後就做個隱瞞,現在已經牽扯到國家項目工程了,肯定得坦白。
先羅廷銳一步來的,是組長馬一鳴,他鬍子拉渣,神情肉眼可見的渙散與疲憊,在見到薛亮亮後,他緊緊握着他的手,然後又去房間裡看了李追遠等人,嘴裡不停唸叨着:“謝謝,謝謝。”
謝謝你們能活着回來。
事情發生後,他就沒合過眼,一直處於巨大的精神壓力下,把臨時工和編外算進去的話,他手下等於一下子失去了八個人。
現在四個人活着回來了,他心裡終於能稍稍好受一些。
馬一鳴前腳剛走,羅廷銳就帶着兩個人來了,應該是故意錯開的。
薛亮亮單獨跟那兩名隨行人員進了一個房間,將地宮的事全部告知,當然,隱瞞了這期間李追遠的特殊作用。
結束了對薛亮亮的問詢後,那兩名人員又進了房間,向李追遠、潤生和譚文彬各問了幾個問題後就離開了。
房間裡,剩下了五個人。
羅廷銳用力抓住薛亮亮的肩膀來回晃了好幾下:“伱可把我擔心死了。”
他這個年紀這個業內地位,毫不誇張地說,往往傳承人的地位比親生兒子都要重,尤其是他還沒有兒子,獨女學的也不是本專業。
緊接着,他又走到李追遠面前,彎下腰用力抱了抱男孩。
行業頂尖人基本都能看出來,國家未來會上馬很多大型建設項目,但這種項目從設計到落成,都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羅廷銳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是真的需要師徒間的傳承與接力。
羅廷銳笑着揮手道:“走,帶你們吃夜宵去。”
夜宵攤距離招待所不遠,是一家萬州烤魚。
羅廷銳看向薛亮亮三人,問道:“你們要喝酒不,我可以陪你們喝點。”
譚文彬馬上擺手道:“我們不喝酒的。”
其實,彬彬在家裡,偶爾也是會和太爺乾兩杯,但酒桌上身份最高的人不想喝酒,他也不會不識趣。
“那就拿點飲料吧。”
“好嘞。”
譚文彬起身去裡頭搬出了一筐豆奶:“嘿,這家店裡只有這個賣。”
說着,他拿着啓瓶器給大家挨個開了瓶,放在各人面前。
羅廷銳對薛亮亮說道:“別涼了,邊吃邊說話。”
大家拿起筷子,開始吃魚。
薛亮亮則又將地宮的事,對羅廷銳講了一遍。
聽完後,羅廷銳只是點頭笑了笑。
譚文彬馬上道:“瞧瞧,老師這纔是見過世面的人啊。”
羅廷銳喝了口豆奶,說道:“這件事,除了有關部門的人來問,就不要再對外說了。”
四人馬上點頭。
緊接着,羅廷銳又笑了笑:
“確實,這樣的事,我以前就見過好幾起。我們當代人,只是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根本就想象不到腳下這塊土地裡到底埋藏着多少歷史與神秘。”
工地上從來不缺神秘事件,尤其是大項目大工程,往往挖得更廣也更深,很容易就碰到離奇怪事。
社會上很多詭異傳聞的開頭,就是我父親、我一親戚、我一朋友曾經在某某項目施工工地上,那晚挖出了……
在羅工這裡,主人公就是他自己。
他給四人,講述了一段他當年的經歷。
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剛參加工作,被臨時抽調派去吉林參加一個項目,他當時就覺得挺奇怪的,雖說全國一盤棋,但那會兒都是作爲長子的東北向內地輸出人才與工業,啥時候需要內地派工程組去那裡了?
地方雖然是在山裡,但並不偏僻,靠近集安。
到了那兒後,才領到相對應的任務部分,不是規劃設計也不是施工興建,而是對已有的一處地下建築進行復查。
這原本應該是一處秘密工程,大概率是個人防工程,規模挺大的,但不知什麼原因,嚴重滲水。
他們也是分了很多個隊伍,對各處節點進行檢查,一些重點區域當時被標註了的,不允許他們靠近,會由其他人負責。
某天的工作中,羅廷銳和同伴找到了一處枯竭的出水口,口子很大,能通行一頭牛。
按理說,以當時的工程質量,就算因自然原因產生破壞,也不至於出這麼大一個口子,最重要的是,昨天他們檢查經過這一段位時,這個口子並沒有出現。
留下一個同伴看守洞口,羅廷銳和另一個同伴就直接鑽進去查看了。
說到這裡時,羅廷銳笑了笑:
“那會兒也是年輕啊,壓根不懂什麼叫怕,反正,看着工程通道牆壁上畫着的那些標語,大傢伙都很有鬥志,也都很有勇氣,留守洞口的那個還是猜拳輸了的,委屈得不行。”
破口很深,最窄處只夠一人側身通行,但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頭似的。
按理說,早就過了工程施工範圍了,但身邊的情況又不像是山體開裂或者地質運動出現的,一些邊邊角角處,反而能瞧出明顯用工具開鑿的痕跡。
兩個年輕人當時興奮極了,以爲這是來自敵特份子的破壞。
但等繼續往裡走就越發覺得不對勁,地上不僅出現了很多比較原始的工具,還出現了一些血跡,等再深入一段後,更是聽到了更深處傳來的說話聲音。
然後,那邊的人似乎也聽到了有人靠近的動靜,明顯有一串腳步向這邊跑來,隱約間還看見了動態的火光,他們打的是火把。
二人雖說不害怕,但想着必須得把這一消息傳遞出去,所以羅廷銳讓那個同伴先跑,自己一邊慢跑一邊留心後頭準備斷後,反正這兒窄得很,他就算把屍體擱在這兒,也能擋路。
那會兒,倆年輕人還是偏向於是有敵特份子在對這裡進行蓄意破壞。
可漸漸的,那頭的聲音和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反正同伴已經跑出去很遠了,說不定已經出了洞口上去報信了,知道後援很快會抵達,羅廷銳乾脆不再往外走而是主動向裡行進。
走着走着,他就感到自己開始頭昏,腳步開始發軟,視線也逐漸模糊。
“我開始以爲是氧氣稀薄,但事後想想,我那會兒應該是……”
羅廷銳停頓了下來,看向面前坐着的四人。
譚文彬和潤生在聽故事入迷,薛亮亮接話道:“中毒了?”
羅廷銳轉而看向李追遠,示意他來猜猜。
李追遠露出靦腆的笑容,問道:“睡着了?”
聽到這個回答,羅廷銳微微張開嘴,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小遠,你怎麼會猜到這個?”
“因爲我困了的時候,也會這樣。”
羅廷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講述:“事後來看,我應該是睡着了,因爲把我救出來的同伴告訴我,當時我是昏迷在了裂縫裡。
但我覺得這不是夢,因爲一切都太過真實。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深處,我看見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廳,我看見了有歌姬舞女在表演,我看見了有人在飲酒作樂。
我也被邀請加入了,他們問了我很多事,我也問了他們一些。
只是具體問答了些什麼,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好像聊了很久,也喝了很多,最後,我就醉得不省人事。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了營地內的帳篷裡。
像不像《桃花源記》?”
譚文彬點點頭:“確實像,而且都是初極狹才通人,然後豁然開朗,後面的展開也很像,聊天問話後,有酒有肉地招待。”
薛亮亮問道:“那老師您彙報上去了麼?”
“自然是彙報了,不過那兩天彙報的人不少,有人在通道里看見了穿着古代甲冑的士兵,還有穿着古代服飾的陌生女人。”
“那之後的調查呢,那個裂縫?”
“後來漲水了,那個工程被淹了,而且那幾個重點區域似乎出了事,有人沒能出來,再細節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的這項任務,算是中途停止了,我的彙報,後續也沒有什麼反饋。”
薛亮亮:“上頭是不信麼?”
羅廷銳搖了搖頭:“很可能是信了,卻也依舊覺得無所謂。”
譚文彬說道:“那就不像《桃花源記》了,您這個事後聽起來有點陰森,《桃花源記》那是個美好的故事。”
李追遠開口道:“可能《桃花源記》裡所記錄的那個地方,本就不是活人村子。”
“小遠,你爲什麼這麼說?”羅廷銳再次好奇地看着男孩。
“我只是有感而發,老師,您能再說點細節麼?”
“細節?可以,有紙筆麼,我來畫。”
“我有!”譚文彬馬上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本子和筆遞了過去。
羅廷銳開始畫,他的工筆很好,細節畫得很到位,先畫了一件衣服,又畫了一把刀,最後畫了一套甲冑。
很顯然,這件事雖然過去很多年了,但一直盤亙在羅工心裡,不時反芻,否則也不會到現在依舊記得這麼清晰。
四人探頭過來一起看,但對於另外三人來說,只能看出是古代的東西,再多的,他們就看不出來了。
李追遠看了兩眼後,說道:“高句麗?”
羅廷銳雙手交叉,很認真地問道:“小遠,你真的不考慮換個專業麼?”
男孩馬上搖頭。
“我只是怕埋沒了你的天賦。”羅廷銳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這小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譚文彬疑惑道:“高狗狸是什麼東西?”
薛亮亮提醒道:“錯誤讀音是高具離。”
譚文彬恍然:“哦,這個我就懂了,知道。還好歷史不考拼音。”
羅廷銳繼續道:“後來,我把夢裡見到的一些東西,畫下來,多方走訪問詢,纔好不容易問出了一點端倪。”
高句麗這個東北割據政權存在時間挺長,歷史知名度也很高,但它的知名度主要在於當隋煬帝、唐太宗和唐高宗的背景板,國人對其文化相關方面,普遍不是很感興趣,倒是韓國那邊的人,喜歡偷它當自己的祖宗。
這也是爲什麼,當李追遠認出這東西時,羅廷銳會如此吃驚。
“再之後,因工作和個人原因,我曾多次去過集安,最近的兩次,我去找了那邊專門挖掘研究高句麗文化的專家,還去了那裡的博物館,這才證實了我那晚所夢的,不是虛假,因爲在那晚之前,我根本就沒接觸過關於高句麗文化的具體東西,現實裡沒見過,又怎麼可能想象出來?”
薛亮亮問道:“老師,那個項目呢?”
羅廷銳點起一根菸,抽了一口:“前年我還回頭查過,只知道當時那個項目所出的事,比我知道的還要嚴重許多,但項目的相關信息和檔案,都被封存了,無法調閱。”
譚文彬笑道:“您還真是對它念念不忘,像是對待白月光一樣。”
羅廷銳也被這個比喻給逗笑了:“確實,畢竟那會兒我年輕嘛,而且參加工作也早,不比你們現在大多少。
其實後來的工作中,我還遇到了好幾次更嚴重也更匪夷所思的。”
譚文彬期待地說道:“您再講講。”
“講不了,高句麗那件事,我是無權調閱當時檔案,後頭的這幾件事,我本身就屬於該被保密封存的檔案一部分。”
“唉,真可惜。”譚文彬很是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種事,你們以後也會遇到的,到時候你們也會被要求保守秘密。
好了,說說眼下的事兒吧,不說地宮什麼的了,光是你們發現的那條地下河,就夠把馬一鳴主張的方案給斃掉了。”
薛亮亮開口道:“其實這件事也不關馬組長……”
“上頭是清楚的,但出了事,總得有人擔責,當然,也不會真的着重處分他,主要還是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來。
我是不想去見他那哭哭啼啼的樣,也懶得去安慰他,自建國以來,多少路橋旁都豎着烈士紀念碑,我自己都親眼目睹過許多,而慰藉他們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家園繼續建設下去。”
說着,羅廷銳就舉起手中裝着豆奶的杯子,大家也都舉起杯,碰了一下。
譚文彬一口乾了豆奶,心中不禁感嘆:到底是大領導,上價值時比自己家那親爹要自然多了。
“亮亮,你過兩天就和我去另一個組裡,我們要集中攻堅那套方案了,爭取早日完成。”
“好的,老師。”
“小遠,你呢?”
“啊?”李追遠指了指自己,“我還可以繼續去麼?”
“我是想問你,剛經歷了這種事,需不需要放個假休息一下?”
“好吧,休息。”李追遠點點頭,他也是覺得累了,而且他還得去一趟豐都。
“嗯,你還小,要注意勞逸結合,平時也要積極鍛鍊身體,我聽說,神童的身體普遍都不太好。”
“沒有那麼誇張的,老師,不過您的話,我記住了。”
薛亮亮主動提起了一件事:“老師,我們當時不是主動吸引那條東西救人的。”
“我知道,你剛剛不是講過了麼。”
“我不想冒領這個榮譽。”
“亮亮啊……以及你們,也都聽着,有時候我們都夢想着讓自己做一個絕對純白無瑕的人,但這個世上難免會有灰塵,有時甚至會颳起風沙。”
“這個道理我懂,可是老師……”
“出了這檔子事,要是有個先進典型可以立起來,馬一鳴他們,也能好過很多。”
“我明白了。”
夜宵結束後,羅廷銳就先走了,四人則回到了招待所。
譚文彬有些意猶未盡道:“萬州烤魚的味道確實不錯,我覺得在這裡學了技術去外地開分店,肯定能賺錢。”
薛亮亮:“你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可以給你投資。”
“別別別,我就提一嘴而已,賺錢哪有學習重要。”
緊接着,譚文彬又小聲問道:“這個,榮譽,可以加分麼?”
“我們海河大學,不難考的,而且這次的事,會對社會保密。”
“哦。”譚文彬垂下了肩膀。
潤生問道:“你就不能想其它方法加分麼?”
譚文彬聳了聳肩:“其它方法就是我親爹在崗位上光榮了。”
潤生被噎住了。
譚文彬帶出來的那一大團爛稻草一樣的東西被裝在袋子裡,李追遠將這袋子和一張紙一起交給了薛亮亮。
“亮亮哥,紙上寫的是還原方法。”
“你放心,我過兩天才去進那個組和老師匯合,這兩天我就開車回山城,找單位先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薛亮亮掃了一眼紙上所需的東西,“材料並不難弄,大部分都是現成的,但你既然想保密肯定不能去找文物單位,我那個朋友倒是可以做,但他花費的時間會比較久。”
“沒關係,先拿去慢慢處理復原吧,主要這個東西帶出來了不能在外界環境裡放太久,我這兒也沒有很好的儲存條件。”
“行,交給我。那你接下來就去豐都了?”
“明天潤生哥還要換一次藥,我們後天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要回去時聯繫我,我給你們訂票。”
“走的時候會和哥你說的。”
第三天一早,李追遠就和潤生譚文彬一起前往豐都,中途先是坐車,然後改乘了船,直接在豐都縣城碼頭下來。
其實,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打丁家的電話,讓丁家幫自己查找豐都陰家的人還在不在,但那畢竟是柳奶奶的關係,李追遠不太想這樣做,先自己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吧。
自下碼頭起,就十分喧囂,一路朝上的街面上,人頭攢動,商販林立,這是恰好趕上了豐都鬼節廟會。
譚文彬很是激動,這邊看看那邊瞅瞅:“嘿,別說,這兒的廟會的確比咱南通的廟會要熱鬧好玩得多,不,咱家那個壓根和人家沒法比。”
李追遠:“彬彬哥,旅遊本來就是從你待膩的地方去一個別人待膩的地方。”
“哦,也是,我差點忘了,你回南通也相當於旅遊了。”
“嗯,差不多吧。”
“不過小遠,我是真覺得川渝這邊的人,更熱愛也更懂得生活,在咱們那兒我下了晚自習連個夜宵攤都不好找。
哈,我要吃那個,你們要不?”
各種地方特色小吃,讓人目不暇接,而且價格還都很便宜,連一向勤儉持家不喜歡在外面吃飯的潤生,這次都沒心疼錢。
三人到處品嚐着,就當解決了午飯,而且在這種氛圍環境下,潤生吃香的舉動,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了。
譚文彬來到一處鬼臉面具攤前,兩個師傅正在畫制,他站邊上瞧了好一會兒,然後讓師傅給自己畫了一個孫悟空的面具。
鬼臉面具他是不敢買了帶走的,否則晚上起夜尿尿時掃上一眼,得被嚇出一身冷汗。
畫好後,給了錢,譚文彬把面具戴臉上,比劃了一個猴子動作:
“呔,妖怪,將我家小遠交出來!”
接下來,又來到一處茶攤前,時下各地廟會都很流行蓋碗茶,裡面往往會放糖或者各種水果晶,逛累時買一杯喝,很愜意。
只是這兒的蓋碗茶明顯和其它地方不同,是現場沖泡的,具體聞不出來是什麼茶葉,但味道很濃,打着的橫帆上左邊寫的是“迷魂茶”,右邊寫的是“孟婆湯”。
譚文彬買了三杯,三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喝着,味道還可以,很濃卻不苦。
廟會以本地人居多,但被鬼節吸引來的遊客也不少,還能看見一些外國人。
“小遠,這上面真的是閻王殿麼?”潤生指着上頭的建築羣問道。
“是酆都大帝,主管冥司,乃天下歸魂之宗。”
“聽起來好厲害。”譚文彬抿了口茶,“他是本地人?”
“有說法是,酆都大帝就是陰長生,他是東漢皇后陰麗華的弟弟,不貪戀家裡富貴一門心思想着修道,最終得到緣法,在豐都白日飛昇。”
“皇后的弟弟?”譚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修什麼道啊。”
“各人追求不同吧,你前天不也拒絕亮亮哥投資你去開萬州烤魚分店麼。”
“原來我也這麼出淤泥而不染啊。”
潤生問道:“小遠,爲什麼這裡每家店鋪前,都要擺個小水缸?”
李追遠:“應該是某種習俗吧。”
喝完茶,三人就繼續往上走,接下來,李追遠準備找白事鋪子問問本地撈屍人的事,如果姓陰的話,那就給對方家裡送一筆錢就當了結了地宮裡的那段因果。
過了“豐都鬼城”的大牌坊,在後頭看見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寫着一段話:
“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這段話出自晉代葛洪的《抱朴子》,講的就是陰長生曾說過的話,大概意思是,他成仙后才知道世上有多少神仙,就如同你晚上不出門走,就不知道晚上有同樣行夜路的人。
這段話對於現在的李追遠而言,有另一番感慨,沒接觸撈屍人之前,他是不知道世上還有死倒這種東西的,等接觸學習之後,才發現真的不少,而且還有很多同行。
順着石碑往裡看,正對着一家店鋪,上面店牌寫着:“陰君棺鋪。”
店鋪門口豎掛着兩張牌,上書“升棺發財”、“福至運來”。
陰君是陰長生的尊稱,所以店主不一定姓陰,但既然是棺材鋪,那也應該有點撈屍人的關係。
比如自家太爺,以前就和上下游白事產業鏈的關係很好,一直到太爺自己開始搞產業鏈後才反目。
走進店鋪,裡面比較冷清,裡頭深處擺着一紅一黑兩口棺材,至於櫃檯上,則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小型棺材,像是玩具手辦。
而且還畫有不同風格圖案,有奧特曼的、阿童木的還有變形金剛的。
譚文彬拿起一個棺材,打開,再閉合,讚歎道:“真精巧,老闆也很有商業頭腦,但路線選錯了無論多努力,也沒啥意義。”
適逢廟會,其它店鋪裡客流很多,就這兒還冷冷清清,不管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顯然沒幾個願意逛廟會時順便買口棺材或者買個小棺材玩具回去。
譚文彬連續開關了好幾下,笑着問道:“小遠,要不咱買倆個帶回去後當文具盒?”
“你好,看上哪個了,兩個一起買可以算便宜。”
內屋簾子被掀開,一個和譚文彬一般大的女孩端着麪碗走出來,她皮膚有一點黑,但個頭在本地人裡算高的,而且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爽朗勁兒。
“來,這倆,我要了。”
“要嘚。”
譚文彬知道李追遠要問事情,所以他就先買個東西。
潤生問道:“再買個送給周云云?”
譚文彬聽了沒生氣,反而有所意動道:“嗐,別說,還真挺浪漫的。”
女孩老闆笑着說道:“要麼,有情侶款的。”
“來一套。”
“好,給你拿。”女孩從下面拿出兩個小棺材,一個黑色一個紅色,做工很精緻,而且帶凹槽卡扣,倆棺材能拼接到一起。
譚文彬笑道:“真好玩。”
女孩老闆應了一聲:“那是,我要是女孩子,收到喜歡男孩送我這個,我肯定高興死。”
李追遠疑惑道:“你不是女孩麼?”
“啊,我是啊。”女孩老闆笑了起來,“說岔了說岔了。”
見譚文彬真的付了錢且將四個小棺材包了起來,出於同桌情誼,李追遠還是問道:“彬彬哥,你真要送周班長這個?”
“我就是單純覺得挺好玩的。”譚文彬翻了個白眼,“真送?我又不傻。”
女孩老闆不滿道:“咋不能真送啊,說明那女孩不懂內涵,這纔是咱傳統文化裡的浪漫。”
譚文彬點點頭:“雖然我還是不會送,但我覺得你說得對。”
“聽你們口音,你們是外地來的遊客,哪裡來的?”
譚文彬:“南通。”
女孩老闆疑惑道:“南通是哪裡的?安徽的還是江西的?”
譚文彬:“江蘇的。”
“哦,江蘇我知道,金陵蘇州揚州淮安徐州那些,都老有名了,南通……也有名的。”
譚文彬故意調皮地問道:“比如?”
“比如……”女孩老闆卡殼了。
李追遠準備問正事了:“老闆,你知道附近的撈屍人麼,就是村子裡專門負責撈漂子的。”
“撈屍人?”女孩老闆疑惑道,“你們要撈誰?”
“不撈誰,就是打聽一下,你認識麼,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你認識姓陰的撈屍人麼?”
女孩老闆“蹭蹭”快步走進內屋,很快,簾子再次被掀開,只見她左手持黃河鏟走了出來:“我就姓陰,我叫陰萌。”
李追遠沒料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找着了,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你家有族譜麼?”
“你問這麼詳細想幹啥?”
“送錢。”
“有的。”
“方便拿出來讓我看看麼?”
“看了就給錢麼?”
“上頭要有陰之望的名字。”
“陰之望,有的。那都快兩百年前了,我記得很清楚。”
“嗯?”
“族譜上記載着,萬縣出了條吃人的大蛇,他帶着人去抓蛇,結果去了就沒回來,我去拿給你們看。”
“不用了。”李追遠看向譚文彬,“給錢吧。”
譚文彬把錢拿出來,放在了櫃檯上,這錢扎着紅繩子。
陰萌先拿起錢,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咋了,你們在哪裡碰到他變的死倒了?”
“嗯。”
“啊?”陰萌忙擺手道,“你別嚇我,我剛胡咧咧的。”
能手持黃河鏟還能說出“死倒”,證明確實是行里人,而且比太爺那種的,都要純得多。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太藏着掖着了。
“欠他個人情,這次特意來還的,這錢你收下吧,我們的事也就了了。”
“呵呵呵呵……”陰萌發出一串笑聲,邊數着錢邊說道,“哎喲,這還真是祖宗顯靈來送錢了,我正愁下個月房租怎麼交呢。”
譚文彬建議道:“你這樣做買賣,房租確實不太好搞。”
“那我能搞什麼?”
“可以賣萬州烤魚。”
陰萌眨了眨眼眼睛。
譚文彬又道:“揚州炒飯也可以。”
陰萌推了推面前還剩下半碗的麪條,下的是掛麪,沒澆頭,只是倒了醬油。
譚文彬點頭示意:“瞭解。”
“你們吃了麼,我給你們下面條?還是我去對門那裡買幾個菜過來請你們喝酒。”
李追遠:“我們吃過了。”
“那就留下來吃晚飯吧,大老遠地來送錢,總得留你們吃頓飯,反正我是覺得我那祖宗應該也沒能幫到你們什麼。”
“幫到了。”
“我不信,他要是能幫到你們,他自個兒就不會死那兒回不了家了。”
“還有這枚玉佩。”李追遠將玉佩取出,放在櫃檯上,“也交給你。”
陰萌低頭看了兩眼,然後將玉佩推回:“一碼歸一碼,錢我收了,這玉佩是你的。”
“好。”李追遠沒推辭,重新收回玉佩,“那我們走了。”
“喂,不去上面再玩一會兒麼,景點在上頭呢。”
“要去的。”
“這邊船停得早,既然出來玩就別急匆匆的,慢慢玩,晚上就宿在這兒,睡我鋪子裡,也省了開旅館的錢。”
本就是出來玩的,而且對方一再盛情邀請挽留,李追遠也就沒再繼續拒絕:“給你添麻煩了。”
“喂,你真的不是從哪個水葬下面醒來後爬出來的大死倒?”
“我麼?”
“對啊,來,我試試。”陰萌從兜裡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李追遠的身上,見李追遠沒反應,她故作詫異道,“天吶,好嚇人,你這麼兇的麼!”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呔,妖精,我也給你貼一張!”
譚文彬掏出一張《追遠密卷》符,貼在了陰萌額頭上。
下一刻,符紙變紫了。
譚文彬嚇得直接蹦起來,尖叫道:“我了個大艹!”
陰萌有些不解。
李追遠踮起腳尖,伸手揭下符紙,說道:“彬彬哥,符紙進過水了,遇上油脂就會變紫色。”
“哦……哦!”譚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潤生湊過去說道:“有水屍味兒我會說的。”
陰萌直接笑彎了腰:“我都差點以爲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鋪,來到門口時,李追遠指着門口的小水缸問道:“每個店鋪門口都擺這個的原因是什麼?”
陰萌:“這裡是豐都鬼城,這條街叫鬼街,喜歡逛街的可不僅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們就出來了。
以前沒燈泡,天黑了靠蠟燭照不通透,商家閉門數銅錢時,經常會數到紙做的。
後來就逐漸形成一個風俗,店鋪門口擺個水缸,收到的銅錢往裡頭一擱,浮着的就是假錢,就不做那客的生意。”
譚文彬問道:“那現在都是紙幣了,都漂上去了,豈不是得每家都放個驗鈔機?”
陰萌:“那東西貴,可買不起。”
譚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現在還能收到?”
陰萌伸手抽出櫃檯下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銀行的紙錢:
“喏,這就是我這月初到現在收到的,本來夠交下個月房租的,誰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
譚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觸摸着紙錢:“你是在開玩笑的吧?爲我們增添遊覽代入感?”
“那是,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來的鬼啊,漂子都不怎麼見着了,我都許久沒開張撈屍嘍。”
“漂子都見不到了?不應該啊,你這兒水系這麼多,總不至於沒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裡的撈,很少跑我這裡來,他們覺得街面上的店貴。”
“其實你很便宜?”
“確實貴。”陰萌理所當然道,“價格便宜了,豈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歹咱也是正兒八經的撈屍人。”
譚文彬努努嘴:“活該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來了,等等我,小遠。”
接下來整個下午,李追遠就帶着潤生和譚文彬兩個人很細緻認真地遊覽豐都鬼城,這裡的雕塑和廟很多,白天遊覽也不覺得可怕。
中途,還碰到了兩支表演隊,三人觀看了表演,傳統民俗氣息濃郁。
潤生和譚文彬看得很認真,恨不得每個雕塑下面的講解牌都要看一遍,尋常遊客只是走馬觀花,他們則是補習課外知識。
李追遠就慢慢走着,欣賞一些老式的建築和雕塑風格,至於講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爲他腦子裡存貨很多。
小時候李蘭還沒那麼討厭自己時,自己還能在李蘭工作時待在她書房中,李蘭要麼給自己拿圖紙玩,要麼把一堆書丟自己面前,讓自己翻。
天快黑時,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這會兒街上的人依舊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來趕廟會。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圍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頭那麼多盞紅白燈籠,等入夜後點亮,絕對很應景。
棺材鋪門口,依舊沒什麼人,甚至陰萌又再次懶得守在櫃檯後。
“我們回來了。”譚文彬大聲打着招呼。
陰萌掀開簾子探出頭:“我燉了蹄花,晚上咱們好好吃一頓,巴適得板!”
李追遠:“要嘚。”
七點,入夜了。
陰萌端着一大盆豬腳出來,大家圍坐在小桌前。
豬腳入口即化,燉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裡的陣陣刺感,因爲陰萌忘記處理豬毛。
她確實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似乎因爲生意不多的緣故,平時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飯時很高興地擺起了龍門陣。
潤生只顧着吃,李追遠偶爾接幾句話,己方主力是譚文彬,和陰萌擺得不落下風。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剛學了一點的川渝話聊天,發音是不準,但調子是學會了,倆人說着說着,調子越起越高,語速也越來越快,像是對起了山歌。
不過倒是沒聊太多撈屍的事情,因爲陰萌的實踐次數並不多,撈過漂子,可卻沒見過真正的死倒。
她的撈屍知識和技能,都是跟她爺爺學的,她爹媽在她很小時就離了婚,她爹去南方闖蕩去了,一走就沒了音訊;她媽嫁給下面鎮子上一戶人家,又生了倆男孩,年紀小不懂事時陰萌也去找過媽媽,等懂事後才知道媽媽其實不想搭理她。
說到這裡時,李追遠和陰萌舉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爺爺生活,爺爺經營着這家鋪子,也是個正統撈屍人,後來,爺爺就將鋪子就交給她繼承。
她其實很有頭腦,換個生意做應該是能掙錢的,但她不想更改這間鋪子的屬性,因爲她知道爺爺不會同意。
李追遠瞧過她掌心的繭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時腳尖的變化,知道她身上是帶功夫的。
這也是她一個年輕女孩子,能一個人開着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過。
她笑稱,要是她想,完全能當鬼街大姐頭,在這裡收保護費。
沉迷啃豬蹄的潤生在這裡主動舉起杯子,和她幹了一杯。
李追遠問過她爺爺是否留下過什麼書之類的,她疑惑地反問:撈屍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傳身教的麼,看書能學出個什麼東西?
這讓李追遠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沒有;同時,他也有些羨慕,從陰萌的各種細節表現來看,她爺爺的水平應該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傳授”。
不過,李追遠也沒因此覺得自家太爺不好,畢竟自家太爺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運,跟着太爺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總之,今晚算是離開南通以來,過得最輕鬆愜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開心放鬆。
這種鬆弛感,一直持續到要安排入睡時,才被打破。
“什麼,你讓我們睡棺材?”
譚文彬抱着腦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而陰萌,正在給裡頭的棺材鋪棉被。
“怎麼了?睡棺材多舒服啊。”
“我能在外面打地鋪麼?”
“這兒是山上,晚上冷,我這裡被褥也不夠,還是棺材裡暖和。”
譚文彬嘀咕道:“第一次聽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內房裡是庫房兼廚房,裡面擺着三口棺材,外面店裡則擺着兩口。
來都來了,那就入鄉隨俗吧。
最後,李追遠和潤生睡外頭的兩口棺材,譚文彬和陰萌睡裡頭。
棺材和臭豆腐一樣,看着膈應,躺進去後,還真挺舒服的,有種被包裹的安全感。
當然,棺材蓋得揭開一些方便透氣。
白天趕路加遊玩,都累了,譚文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然後他就聽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蓋。
“沙沙……沙沙……”
譚文彬被嚇得冷汗都流了出來,將被子提到臉上,只敢留着一雙眼睛眯着看向上方。
然後,潤生的臉出現在上面:“嘿嘿。”
“你幹嘛!”
“小便。”
廁所在裡屋後面,潤生睡外頭,上廁所時得經過裡屋。
譚文彬氣得把被子直接蓋臉上,不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聽到棺材蓋上傳來的“沙沙”聲音。
譚文彬開始害怕起來,他覺得這次不會再是潤生了,那是誰?
下一刻,潤生的臉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幹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覺,跟你說一聲。”
譚文彬氣得牙癢癢。
好不容易,重新又醞釀出了一點點睡意。
“沙沙……沙沙……”
譚文彬睜開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蓋。
聲音消失了。
譚文彬側過身,繼續尋找睏意。
“沙沙……沙沙……”
譚文彬掀開被子,雙手抓住棺材邊緣,整個人從棺材裡坐起來。
他發現,自己棺材四周,沒有人。
潤生跑這麼快?
譚文彬嚥了口唾沫,心裡再次有些發毛,沒敢出去,而是重新縮躺進棺材。
“沙沙……沙沙……”
聲音再一次出現,譚文彬將被子矇住頭,裝作聽不見,同時腳也收進了被子。
然後,聲音又消失了。
譚文彬臉在被子裡繼續悶着,這次悶了足夠長的時間,臉上都出汗了,心道潤生這傢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
他打算透個氣,雙手抓住被子,打算來一次快掀快蓋。
一,二,三……
臉上的被子掀開,卻沒能按照原來設想地再蓋回去。
因爲,
一張老臉,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探進了棺材,就這麼和他面對面地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