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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越隊長氣喘吁吁的趕到了樓下,操場上的隊伍已經被帶走的差不多了,僅剩下負責押後的呂鬆寧管教威風凜凜地站在操場一隅。
這位呂管教無論你何時看到他,他身上的制服永遠是筆挺筆挺的。不苟言笑的他,冷峻的面龐上常年不帶一絲笑容,他的眼神躲在了墨鏡的後面,被他目光所掃過的犯人,都會莫名的有一種後脊樑發冷的感覺。這,就是呂管教所特有的震懾力!
呂管教在退伍之前,曾經是一名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復原回到了魏良城後,在第七監獄已經工作了快有十年,這十年間,第七監獄裡一直流傳着種種關於他的傳說。
有人說他的槍法神乎其技,隔着幾百米遠可以打中一個菸頭!
還有人說他是獄警中唯一一名開槍擊斃過越獄犯人的狠角色!
總之關於呂管教的傳說數不勝數,真實不真實都已經無從考證。他似乎有些被獄友們神話了,成了人人敬而畏之的“槍神”!
只可惜這樣一位槍神,他的政治嗅覺不夠敏銳,爲人處事也欠缺圓滑,所以幹了那麼多年,也僅僅只是一名“資深”的獄警,想爬到領導的崗位上去,對他來說,很難。
像他這種人,我們一般都會說他只有將才而無帥才。
將才者,有着橫掃千軍的勇武之能,擅長領兵作戰,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而帥才者,則有着懷揣天下的謀略智慧,講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至於越隊長這種人嘛,雖然帥纔將才人家全都沒有,但人家有裙帶關係啊!只要有了這層裙帶關係,啥才你都得給我靠邊站!
話說越隊長下了辦公樓,邁步便朝着呂管教這邊走了過來,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堂堂第三監區的代理區隊長,總得擺個領導前來視察的架子吧。
可還沒等他走到近前,只聽人家呂管教厲聲喝道:“全體都有,目標,木材加工廠,齊步走!”
操場上僅剩下來的兩組犯人自覺地列成兩個縱隊,聽着隊首犯人口中“一二一”的口號聲,整齊得向着工廠進發而去。
偌大的操場上,瞬間僅剩下了越隊長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
這上任第一天連一點官威都沒顯露出來,叫越隊長怎麼能心甘。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微微沁出的汗水,一咬牙一跺腳,決定不能放棄,必須追到木材加工廠去視察一番!
…………
第七監獄的這間木材加工廠,可謂是得天獨厚,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首先第七監獄所處的位置極佳,它的西南方向有一片未經開放的荒山,名曰蒼山。蒼山上到處生長着鬱鬱蔥蔥的各種樹木,這些樹木在山上迎風沐雨自由生長了幾十年,木質格外的紮實,用來做傢俱或是裝飾裝修都是極好的材料。
山上的木頭只要砍伐回來,便是木材加工廠取之不盡的原材料。而這裡的工人呢,又都是不用付薪水的囚犯。所以這間木材加工廠壓根不需要什麼運營成本,可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越隊長雖然在第七監獄工作了這麼多年,可這木材加工廠的大門,他還真是第一次踏進來。之前在後勤科的時候,他連早班都不用上,有些閒暇便窩在辦公室裡舒舒服服地打個盹,這又吵又亂的木材加工廠,他可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一進大門,木屑獨有的那股氣味便撲鼻而來,讓越隊長抽了抽鼻子。喧囂的機械轟鳴聲,更是吵得他心裡直髮慌。
身邊到處是來回穿梭的犯人,他們沒誰知道越隊長已經升格成了他們第三監區的頭頭,見到他突兀的出現在這裡,全都是一臉詫異的表情。心裡估計都在想着:“這個死胖子跑到這裡來幹啥來了?”
越隊長在下面看了半天,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一副亂糟糟的樣子,壓根看不出一個頭緒來。走着走着,他突然發現身旁有一組樓梯,上面連着一道空中走廊穿過整間廠房。越管教拾級而上登上了空中走廊,在這上面視角陡然變得開闊了不少,大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正巧今天在空中走廊上值班的,是那天開車送越隊長前往醫院處理燙傷的小趙。這位小趙可不像呂鬆寧那樣不通人情,一見是新上任的代理區隊長來了,連忙上前熱絡的招呼道:“喲,越隊長,你怎麼來了?你的手好些了嘛?怎麼也不多休息幾天就來上班了啊。”
聽到“越隊長”這三個字從別人的嘴巴里叫出來,此時越隊長自己的心裡別提有多美了。他抑制住嘴角強烈想要翹起的慾望,風輕雲淡地說道:“好多了,好多了,那天真是有勞你了啊,小趙。”
“唉,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同事了,跟我還這麼客氣。”這位小趙也是個眼頭活絡的人,見越隊長見什麼都新鮮的樣子,接茬道:“越隊長,以前你來這裡來的少,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咱們這加工廠的大致情況?”
“好好好,我這次下來,其實就是想多瞭解些基層的工作。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管後勤那一塊。基層的工作,我還真是一頭霧水啊。”越隊長笑了笑,對這位懂事的下屬頗爲滿意,這纔是面對領導時該有的態度嘛!
小趙把肩上的半自動步槍往身後一背,領着越隊長在空中走廊上先俯覽了工廠一圈,並一一講解了整個機器流水線的大致工作流程。
越隊長耐着性子觀察了半天,發現了這木材加工廠裡的工作,原來非常的簡單。
其實大部分的木材加工流程,都是由機器流水線自動完成的,犯人們負責的工作只不過是把倉庫一端的原木擡到流水線上,再從另一端把處理好的木料搬到倉庫另一角碼放整齊即可。這種小兒科般的工作在他越隊長的眼裡,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壓根就沒有什麼難度。
看來看去,越隊長突然發現了幾個年老的犯人正蹲坐在堆放木料的過道里偷懶。他立馬大聲嚷嚷道:“喂!你們幾個老屁股,竟然敢躲在這裡偷懶!出工不出力,想跟我耍滑頭是吧?”
他這霹靂一聲吼不要緊,整個工廠裡的人都聽見了,衆人皆循聲望去,只見站在空中走廊上的越隊長,像是個暴君般一劈頭蓋臉地衝那幾名犯人瘋狂咒罵着,把他們的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再一點一點的碾碎!那些污言穢語就連最沒有素質的罪犯聽到都會覺得骯髒,可誰又能想到,這些髒話全都是從一個有身份、有地位、還穿着制服的人口中所發出的!?
罵得酣暢淋漓了之後,站在高處的越隊長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被那麼多人的目光齊齊注視着,那一瞬間,他竟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油然而生!越隊長靜靜體會着那種奇妙的滋味,心裡不由得暗嗔道:“這種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感覺,真他媽的爽!!!”
這時一直在旁邊想拉住他的趙管教伏到他耳邊輕聲道:“這個過道是犯人們的休息區,他們不是機器,肯定也有累的時候……”
一聽這個,越隊長的臉上“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初來乍到的他,壓根不知道什麼休息區的事。可他現在罵都罵過了,總不能低下頭衝那幾個囚犯道歉去吧!越隊長強作鎮定把手往身後一背,若無其事地邁着八字步往其他地方巡視去了。
而那幾名“偷懶”的犯人年歲都已經不小了,其中有一位頭上的髮色已經花白了大半。他們莫名其妙被罵了這一大通,卻沒有一個敢出言反抗上一句的。一個個默默地站起了身來,繼續投入到了工作當中去。多年來禁錮的生活,已經把他們身上的棱角全都給磨平了,他們不再懂得反抗,只知道默默的服從……
目睹這一切的趙老鬼,咳了一口濃痰,狠狠地吐到了一旁的木料上,他的心口一陣氣血翻涌,感覺突然間好像是被人紮了一刀一樣!雖然今天被罵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可誰能知道,明天被罵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這些在工廠裡幹活的兄弟們,他們大都是保持着一顆積極改造的心,想要用勞動來洗滌乾淨自己曾經犯下的罪。他們只是累了,小小的休憩一會,便惹來你如此骯髒的臭罵!
瞪着空中走廊上越管教遠去的背影,趙老鬼在心裡默默的記下了這一筆。“我們只是有罪的人,可我們還是人啊!而你的所作所爲,簡直不配再稱爲人!”
趙老鬼的氣憤並不是沒有理由的,一個人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裡面,最起碼的公序良俗總是要在心中的。人都會有老去的那一天,誰也無法抑制時間的流逝。
年老的那些犯人們,他們的體力已經大不如前,他們或許已經不能再像年輕的小夥子那般生龍活虎,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回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