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浩然到達中心一樓的公安所。他今天難得帶上了帽子，這帽子特殊，有我一毛的存在。與浩然同行美滋滋。在外面我習慣直呼他的大名，這叫內外有別。剛說完再見，這不又見面了。獨樂樂，不若與人樂樂。
這裡，人還真不少，各種膚色的人都有，大概是來辦理常住或暫住的，小孩子在那邊爬格子。人類起源於爬行動物，祖宗的功底健在。羨慕，有祖宗羨慕，會爬更羨慕。
浩然直立在受理機前，摘下了帽子，可別把一毛丟下。
噢，嚇我一跳。原來浩然選擇了臉部認證方式。1秒後，被問了倆個傻問題，這是最簡單的真人測試。我又回到了浩然的頭上。窗口中推出了惠子的“活動範圍卡”。我沒胳膊沒退，用不上這玩應兒。整個過程不過1分鐘，好方便、好快捷，這就是我們大場的效率。
看來時間還早，我們來到“多多”早餐店，要了“當日多多”套餐，油條、豆漿、茶葉煮雞蛋，鮮蘋果片，還取了一杯免費咖啡。一凡說浩然會節約，但總被池浩說摳門兒，節約和摳門兒真的很難區別。唉，因人而異。
浩然邊吃邊看惠子“活動範圍卡”，還叫一毛找一凡，一邊吃一邊說話不好，老話兒日：食不言。還好，一凡不搭理他，我可是呼喚了10秒之久。浩然卻說：“這也好”，怎麼回事？他和一凡認識小半年了，前天晚上，兩人還在頂樓，幹什麼？不知道，星星、月亮都掛在天上，看唄，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徘徊過後有驚喜。
我斗膽問了一嘴：好什麼？
“太老套了”這回答什麼意思？
“多尷尬”僅三字，我也尷尬，雖然會猜，但答案多了去了。
“怪老頭”又三字，一定是跟老爺子有關，與我無關。也不像聊天兒的樣兒，自己跟自己聊吧。
家裡那邊又來了一撥人，5人。他們是預約的，提前了5分鐘。剛打過招呼，嘿，手腳夠麻利的。你猜怎麼着，腳着謝公屐，身登青雲梯，上去了。年輕人，身體棒，穿的少，鞋跟高，竄的快，無須也無暇提醒他們脫外衣。
我得乾點兒活了，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一，掛起“人滿爲患”牌兒，拒絕散客。這牌兒聽我的，叫它咋變就咋變。曾經這牌兒給小孩子逗哭過，他翻來覆去擺弄我的牌子，我也想方設法地跟他玩兒，周圍的大人一起起鬨，當我把牌子變成狗，叫了兩聲，小孩子哭，大人笑。自此，面對孩子，我的狗就不再敢叫了，改成作揖行禮甩尾巴。在大場這等把戲多着那，玩兒吧。二，前一撥的6人還在，對不起了，動用廣播，實情相告。三，下個預約3人，在30分鐘之後，現在雖然多出一人，仍在容忍範圍之內。好了，一切擺平了，不假不傻好把式。
浩然看完吃完剛要走，一凡回話了，聽他倆說啥。
“這麼早，剛纔出去航拍去了，好美呀。早知道你起來了，真該叫上你。臉都凍僵了，想你想你，想你熱乎乎的手。‘溫吞吞暖洋洋’你在哪兒？”
“我在中心的‘多多’，剛吃完早點，這就去機場。”沒意思，說話沒點熱乎氣兒。
“馬上要開賽了，你要去哪裡？”
“俺家老爺來，那個怪老頭子，去接他。”
“哎呀，真的，頑童老爺要來呀，我也去。”
“來不及了，知道嗎？面癱特批坐‘彈頭’去，你呀，沒資格。”面癱所指是廖明，蠻形象的。
“好得意喲，老摳門兒這回這麼大方。”廖明老摳門兒，頭一次聽說，級別還不低。“老”的摳門兒，小主可稱“老”節約。
“嘿嘿，我得走了。怪老頭兒指名要見你，中午一起吃飯，選吃特權歸你了。”
“又是吃，好吧。”
老爺子要見一凡，浩然尷尬。什麼東西太老套？見面就吃飯太老套。溫吞吞暖洋洋，再多說兩句，一毛準猜個八九不離十。
今天，浩然走路真快。是見老爺心切？還是坐“彈頭”心頭熱？來，把兩顆“心”放在浩然的心靈天平上，比一比好了。“彈頭”重，老爺被撬得高又高。人類真是太聰明，能把不可比的東西比來比去，樂此不彼，準能比出個高低上下，當然有個性，人云亦云嘛。我的學習能力夠棒吧，我選擇的這種比法夠通用吧，一重一高，兩頭兒說的通，文字遊戲罷了，浩然得像我學習。
浩然沒有徑直去會“彈頭”，而是去24小時便利店了，正好我還沒進去過，藉機瞜上一眼。嚯，好傢伙，東西還真不少。嘿，唉，就是買個口香糖，浩然就是講究。
浩然到了，“彈頭”也及時落到中心廣場。“彈頭”認識浩然，門立刻打開了，我倆剛坐上去，二話不說，走了。廢話，跟隨說呀，就浩然一個人。怎麼不飛哪？一拐彎兒上天劍道了。看得出來浩然一臉的不高興，又一臉的迷茫，他指望着飛，越高越好，越快越樂。沒有翅膀的人類都這樣，像我，指望着爬，快慢不計，跨上臺階即可。透明窗上映襯出浩然臉的輪廓，有些走樣兒。
“怎麼不飛？”浩然沒憋住，那是當然，是人都憋不住。
“浩然先生，對不起，廖明先生已經規定好了路線”先知先覺的廖明掌控着一切，或神或鬼，乾瞪眼兒的浩然沒招兒，或奴或僕。人類權限分配，或魅力或魔力就在於此。
“浩然先生，請放心，回程會飛的。去的路上，需要衝電，不會跑得很快，預計20分鐘後到達”
“彈頭”跑在路的正中，時速已經到300公里了，比擺渡車快多了。窗上，浩然的臉有了快樂的模樣，左顧右盼，他應該能感到天劍在出鞘。
另一個“彈頭”從頭頂飛過，又落在道上，遠去了。
“還能再快嗎？”浩然的好奇心被點燃了。好奇心又被人稱爲人類開拓未來的原動力。浩然你作爲人到底有多大的馬力呀？別忘了算上你忠實的外掛智囊一毛的蠱惑力。
“能，浩然先生，但我們該減速了。”得，又要涼了。浩然，光爲什麼不減速？想一想你腦仁就會發熱，別總想着用自欺欺人的文學字眼來糊弄一毛。
“傻小子，還不知足！”神出鬼沒的面癱兼老摳門兒找上門了，無處不在，無時不摳。浩然先生，面癱是如何形成的呀？好了，一日三問我都寫在你的牀頭了，請用腦回答。
“謝，謝，了，廖，叔”廖明翹了翹嘴角，應該算作是一種笑法兒，神秘中夾雜着陰險，暫且稱其爲神鬼之笑。笑隨着閃屏消失了。
窗外的景緻與速度的交織，足以讓浩然忘掉一切，快樂着，享受着。
“彈頭”停了，一毛的臨時任務也將宣告結束了。惠子復活，我就只管看家了。客人一撥一撥來，一撥一撥走，早已應對自如，小菜一碟兒，活兒太少了。還好，一凡給了我一個任務，雖然被浩然給否了，但保不齊那天他改口了，我得先準備着。啥任務？大學畢業論文《遊戲的未來》聽着就有意思。
這次的任務真是愉快，廖明讓我用京腔來表述，這個我拿手兒，當然我也會備戰嗲嗲上海腔、嚕嚕紐約腔之類的。不知北京原住族人、元祖北京猿人是否會叫好。不患人之不己知，老爺子時常搬出孔夫子的話來裝裱自己，我效仿也用一回。不能再貧嘴誇海口了，否則真超過了北京現代人，那還了得。下面我將隱遁，細心揣摩浩然的心裡，平鋪直敘。
浩然來到行李寄存處，刷臉領取收貨牌，取貨方式選擇當場驗貨。3分鐘後，收貨牌上顯示驗貨地點爲6號室。浩然刷臉走進室內，收貨牌上的顯示和入口的門燈改爲驗貨中，同時入口的門被鎖上了。2個一米見方的鋁合金箱擺放在透明防爆隔離罩內，收貨牌顯示：
1號箱
品名：看護機器人
單位：一件
重量：75公斤
2號箱
品名：高能電池
單位：一塊
重量：約10公斤
品名：器械保護服
單位：一套
重量：約3公斤
分箱託運嚴格遵守《智能機械使用法》的要求，運輸過程，器械與能源分離原則。
浩然通過收貨牌發出開箱指令，箱體內部解鎖，隔離罩的4只機械臂，依次取出機器人、電池、保護服放置傳輸帶上，然後箱體復原。浩然竭力想像着惠子的模樣，哪個恬靜的姑娘和眼前的機器人無論如何也建立不起關聯，或者說不肯相信這兩者是一回事。雙膝跪地腳底朝上，臀部坐在腳踵上，彎着腰腹部和胸部緊貼大腿，下腰部倆個酒窩似乎在笑。完全是摺疊起來的人偶，一絲不掛，雙手抱頭掩面。在燈光下，白皙的表面發着冷光，猶如雕塑，惟有髮髻的幾分凌亂彰顯着生機，不，還有那兩個酒窩。浩然猛然想起曾經多少次，在跟老爺視頻時，被惠子的提問搞得狼狽不堪，無地自容的地步，不由在心底裡暗暗發笑，甚至差一點說出口：“你也有今天”這時收貨牌發出催問：包裝箱如何處理，當給出“寄存”的答覆後，傳輸帶把3件物品送到了浩然的眼前，並告知10分鐘之內帶着所有物品離開驗收室，否則將收取拖延費用。“活見鬼，誰願意在這裡耽擱。”浩然不以爲然。凡系統發出催問或警告性提示意味着超出正常範圍。無疑，浩然在觀察物品完好狀態的環節超時了。
浩然通過收貨牌發出開箱指令，箱體內部解鎖，隔離罩的4只機械臂，依次取出機器人、電池、保護服放置傳輸帶上，然後箱體復原。浩然竭力想像着惠子的模樣，哪個恬靜的姑娘和眼前的機器人無論如何也建立不起關聯，或者說不肯相信這兩者是一回事。雙膝跪地腳底朝上，臀部坐在腳踵上，彎着腰腹部和胸部緊貼大腿，下腰部倆個酒窩似乎在笑。完全是摺疊起來的人偶，一絲不掛，雙手抱頭掩面。在燈光下，白皙的表面發着冷光，猶如雕塑，惟有髮髻的幾分凌亂彰顯着生機，不，還有那兩個酒窩。浩然猛然想起曾經多少次，在跟老爺視頻時，被惠子的提問搞得狼狽不堪，無地自容的地步，不由在心底裡暗暗發笑，甚至差一點說出口：“你也有今天”這時收貨牌發出催問：包裝箱如何處理，當給出“寄存”的答覆後，傳輸帶把3件物品送到了浩然的眼前，並告知10分鐘之內帶着所有物品離開驗收室，否則將收取拖延費用。“活見鬼，誰願意在這裡耽擱。”浩然不以爲然。凡系統發出催問或警告性提示意味着超出正常範圍。無疑，浩然在觀察物品完好狀態的環節超時了。
浩然撕下電池的電極保護，在酒窩微笑的鼓勵下，打開腰部的電池窗口，塞進電池，向下按下閘把，電池被拖起，隨着“咔嚓”的響聲，電池和閘把進入接電狀態，再把窗口關上，一切操作結束，微笑仍在繼續中。很快，惠子姐姐的表面白皙中有了幾分“血色”，伸展四肢，背對着浩然站立起來，苗條的身段連同膝、胯、肩、肘關節的機械性一覽無餘。她側身取了衣袋，首先穿好保溫內褲和襪子，接着穿圓領後開襟內衣，拉鍊從上而下，輕鬆自如，然後穿上藍色緊身彈力鉛筆褲，配黑色半高腰平跟皮鞋，上配黑色高領毛衣。
太好了，惠子姐姐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知一毛繼續執行任務。是，不辱使命，做一名客觀公正的旁觀者。浩然，你就沒有感覺到頭皮發癢嗎？我在你頭頂上打了個立正呀。
惠子姐姐把衣袋摺好，放入搭在右手臂上防寒服的兜裡，轉過身來說：“讓你久等了，我們可以走了。”面對眼前楚楚動人的惠子，聯想到幾分鐘前抱成一團的人偶，浩然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實際上是想說點什麼，比如，見到你很高興啦，你真漂亮之類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那點兒不對，又咽了回去，一來二去只剩下張着嘴喘氣兒了。
“我家老爺子睡着了愛張嘴喘氣兒，你睜着眼也能做到。”浩然先是一愣，馬上轉過神來，張口罵道：“知道你是該死的囉嗦，不僅囉嗦還討人嫌。”惠子姐姐掐算好了時間，先浩然一步走出了驗收室，避免了超時。浩然一邊在收貨牌上按下“取貨完成”一邊嘟囔着：“到底誰取誰呀？”剛出門手上的收貨牌又發聲：“請把收貨牌放入回收口”正在躊躇間，惠子姐姐指着出口門上的小窗口說：“在這裡”。
“謝謝，反應很快呀。”這算是浩然與惠子姐姐初次面對面的第一回和的對話。
“不客氣，我被驗收N回了，有經驗。”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沒有經驗，下次就有經驗了。”
“是啊，下次可以做得更紳士。”
浩然又一次無言以對，心裡想我是紳士中的紳士，惟有真實是紳士應有的特質。
“時間還早，我們去咖啡店等吧。”浩然並非故意給惠子姐姐出難題，而是出於習慣，打發零散時間的最佳選擇。惠子姐姐默不作聲，若即若離、亦步亦趨地跟着浩然走進了店裡。
“歡迎光臨，一位和一位隨從，3號桌請”店員一邊引路一邊說。“爲什麼不說兩位”浩然隨口問道。“先生好得意呦，誰人不知您帶的是大名鼎鼎的惠子姐姐，我們的老前輩。”
“她是美妹咖，今年已3歲了，她還有一個孿生妹妹美妹啡。爲迎接春節前的盛會，這個店是上週新開業的。美妹組合去年上春晚了，還有好萊塢, 還有……”惠子姐姐濤濤不絕地爲浩然作着詳細解說。
“我要一杯熱咖啡，請快一點。”浩然面無表情，說完就走。
“好的先生，請稍等。”美妹咖也一扭頭兒走開了。
“對不起，耽誤你喝咖啡了。認爲你對美妹感興趣，就說多了。”浩然，惠子姐姐也是一片好心，露出點兒笑模樣，紳士些。
“我對春晚呀，好萊塢呀不敢興趣，表演太亢奮太誇張，色彩太濃烈，音響太鏗鏘。我對現實都接受不過來，何況超現實的了。”
你外公曾經說過：
生活是小橋流水，不是驚濤駭浪。
生活是柴米油鹽，不是你死我活。
生活是婆婆媽媽，不是海誓山盟。
生活是布衣小調，不是鑼鼓喧天。
……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怪老頭就愛信口雌黃，做夢都想讓人稱他爲詩人，像歌德哪樣的才氣型詩人。”這爺倆呀，還沒見面就開掐。
Wωω¸ ttКan¸ c o
美妹咖端來了咖啡，外加一份奶酪甜點。
“咖啡免費，甜點贈送。李先生”
“看來我的情況被你調查清楚了，謝謝，這品奶酪我非常喜歡。”美妹咖面帶甜美的微笑走開了。
“飛機已經降落了，再過10分鐘你說的詩人就要出來了。”惠子說着，把保暖衣穿上，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
出口處。
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了，腿上蓋着毛毯。浩然迎上前去，禮節性地謝過推車的服務生，雙手拍拍老爺的臉，說：“老爺又醜了不少”然後怕怕毛毯，說：“又學懶了很多，路都不願意走了。”老爺子兩眼木呆呆地看了看浩然，然後慢吞吞地轉向惠子半張着嘴從喉嚨裡擠出：“這是誰家傻小子”一幅老態龍鍾的樣子。見狀,浩然顯然想起了一毛的通報—老爺歪腳。他爲自己剛纔的無理感到內疚，蹲在老爺子的膝前，聲音顫抖，“我是浩然，老爺你還好嗎”。“好得很”這時的聲音，洪亮有力，舉手就是一掌，力量雖不算大，正打到浩然腦門，猝不及防的浩然四腳朝天。老爺子揭掉毛毯就要站起來，惠子馬上用雙手按住老人的雙腿，說：“忘了，上次怎麼把腰閃了嗎？”然後躬身上前，把兩隻老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再用雙手摟住老人的腰，輕輕的扶起。
浩然一骨碌爬起來，呲牙咧嘴面對老爺子的嬉皮笑臉，滿眼的快樂，可嘴上卻不饒人：“無恥，玩弄騙人把戲，喪失人性、良知，老不正經。”這是浩然能夠找出的最惡毒最冰冷的詞彙，可在連眉毛都白了的老臉面前，沒有任何殺傷力。
“老不正經，正經不老，不老裝老，一本正經”囉嗦未現身，但它的邊鼓卻敲得蠻好。
老爺子回過身對服務生說：“見笑, 見笑了啊，嘿嘿，‘正經不老’是說我哪，其他的誰願意對號誰對號，自由認領。”轉過身來指着浩然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他呀，就是善良的傻小子一個，跟你們說的‘飄哥’不粘邊，他剛纔飄到地上了，非飛天也，叫‘落地鴿’才貼切”所謂‘飄哥’是浩然的粉絲團給他起的藝名，讚賞他駕駛似行雲，飄忽不定。
“老爺，沒你這樣的，誨(毀)人不倦都到天上去了，破壞我的公衆形象，回家在跟你算賬。”
“在飛機上，老爺子可是爲有您這樣的‘金頭盔’外孫得意嘞，我們航班的空姐都成了您的金粉了。”服務生的目光中有對老者的敬佩，有對“飄哥”的羨慕。
“謝謝你們，不過別太信他說的，像他這把年齡的人愛誇大其詞，露骨級的。說話都是標題，沒有內容。”竟然有人爲“飄哥”鼓掌。老爺子伸胳膊劈腿，擺出個“大”字，引來周圍人一片歡笑，他自己也笑了。
浩然攙扶着老爺，惠子姐姐推着行李車跟在後面。謝謝惠子姐姐把眼睛借給我，看着爺倆邁着外八字步，協調到完全不一致。浩然早上出門匆忙，沒有帶矯正器，怪一毛未盡提醒之責。老爺子當然不甘願被矯正，惠子姐姐不會爲此自責。看到了吧，這就是人類血緣間的一種默契。
登上“彈頭”，老爺子很興奮，上下左右前後看個不停。置身在敞亮的艙內，好像鑽進一個大氣泡中。
“我是彈頭001號，歡迎王老先生、浩然先生乘坐本挺。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爲什麼剛纔不給我做介紹？看浩然咬牙切齒的樣子，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遲到，活該”這是囉嗦的聲音，老爺子豎起了大拇指。
“是的，浩然先生您今天遲到了15秒鐘，作爲對您的懲罰，我跳過了說歡迎詞的環節，並且您還失去了每小時500公里的體驗。還有印象嗎？您問我可否能更快時，從我的上方飛過的那條艇，就是那個速度。請記住，本艇對您的容忍度永遠爲0，這是廖明先生特意指定的。”
“知道了，謝謝指教。我遲到了，你豈不也遲到了。”哎呀，浩然真是自找沒趣兒。惠子微笑着看着浩然，老爺子豎起耳朵等着聽下文。
“您不到，我到了豈不沒有意義，無效佔用停泊位。可我站在中心的頂上，一不礙事，二可觀察您的到來，三可展示我的風姿。”
“還風姿綽約那，真敢用詞。那你還說爲了充電不會跑得很快，豈不說謊。”浩然固執，仍然做着無畏的抵抗。
“是謊言也是善意的，可解釋爲不打擾您體驗每小時300公里的奔跑。20分鐘的充電是必須的，如果您今天有資格體驗每小時500公里，我會在到達機場前1公里處起飛，低空繞過機場到天劍道的另一側。在空中畫出美麗的弧線，給您3g加速的體驗。之後，沿天劍道遠離機場方向，風馳電掣50公里，再折返狂飆回機場，預計耗時24分鐘。”老爺子哭喪着臉看着浩然，笑出了聲，真是個怪老頭。
“你們合夥欺負我，沆瀣一氣。”浩然，你把一毛也包括進去了，咱們可是一夥的。
“是的，浩然先生，我與惠子、一毛可順暢通氣。您遲到是我告知惠子的，一毛早就知道您遲到，他有福氣，對您有足夠的容忍度。另外，王老先生的臉譜與聲音不協調，本艇沒有讀懂，算不上一氣，沆瀣也就無從可言。”立馬兒，老爺子發出爽朗的笑聲，露出和惠子姐姐一樣燦爛的笑容。
“這就對了，他們真的做到沆瀣一氣了，浩然先生。”好一個0容忍，恭喜你001號，你獲得了空前的“哇哈哈”牌笑聲。浩然，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即便是紳士，他身上也長毛，同樣是猿的後裔。不就是玩挑毛病嘛，一毛跟他們玩負容忍。
浩然一氣之下把帽子摘了，這也是他唯一能發泄的。一毛被拿下的瞬間看到，惠子姐姐依然在微笑。
“快點作介紹”浩然發出人的命令。好好小主，快點恢復一毛應有的地位。
“好的，鑑於在我們愉快的對話中，多次涉及到容忍度，請允許我首先介紹容忍度的設置及相關參數。對待一般客人，容忍度爲5，也就是我的能力的5%。我的最大使用額度爲85，正常使用額度爲80，這意味着我始終保留至少15%的能力，以備處理異常情況。浩然先生，您是至今爲止，唯一的一位，容忍度設置爲0，非一般的客人。”
“謝謝，給我特殊待遇。”浩然把帽子又戴上了。這就對了，我站得高，你纔會看到更遠。
老爺子跺了跺腳，整個艇跟着輕微地顫動，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在這氣泡中轉來轉去。
“本艇淨重1.2噸，最大負載1噸。因今日風速較大，現在艇體固定在泊位上，就是18級颱風來也沒有問題。艇體中央的水平軸爲主支撐軸，周圍的4根爲輔助軸。龍骨共有96條，縱向36條，橫向60條。本艇共配有4臺電動螺旋發動機和4臺負離子調振微調向發動機。中心軸上掛着的是10個全方位座椅。牆面和地面全部由揉性顯示膜覆蓋，大家何以發現，艙門已經不見了，對，內壁是可轉動的。現在大家看到的美麗風景，包括腳下畫着紅色同心圓的停泊位，都是通過外部的光眼實時採集，合成而成的。”不白給啊，有把刷子嘞。
“這就不必介紹了，無非玩的是圖像處理的把戲。”老爺子發話，他和浩然一直非常認真，像小孩子聽講故事一樣，一旦聽到熟悉的就想跳過，然後哪？趕緊講。
“我的介紹講完了，行李已經安置到貨倉，一切準備就緒，請入座。”
“嘿，完了。還配有4只軲轆那，怎麼使，怎麼收，還有用什麼燃料，艇長、艇高等等，怎麼都不講了。”浩然是想報仇，故意找茬兒，看看他能吃到什麼好果子。
“軲轆您都看到了，沒看到也可想象到了，電動發動機當然用電，負離子發動機用液態氙Xe做燃料，這是常識，就像我爲什麼叫彈頭，一目瞭然，沒有人對粗淺的問題感興趣。您的時間有限，中午要吃飯，一凡已經預定好了包房，您下午2點還有會，廖明先生主持的會。”得，又給撅回來了。
“別槓了，你說一句，他有十句等着你。再說一會兒，他該說你放氙氣了，噗，噗噗。”老爺子把攥着的拳頭放在屁股後面，盡力迅速地張開五指，想以此等粗俗的言行，給浩然解圍。
“孫悟空吹口仙氣，可以吹出王母娘娘的蟠桃，吹出小猴子。您老說的氙氣屬於污染物，衆人面前保持紳士風度的最好方法，憋着。”
“得，這回被蓋帽兒了吧”浩然豎起了大拇指，笑得很開心。老爺子緊緊閉嘴，憋着。惠子姐姐面對老爺子，複製表情，神似但形一點都不像。她嘴脣緊閉，笑模樣漸漸走樣，像是馬上將有奇蹟發生--蒙娜麗莎要破笑爲涕。
哎，不好玩兒。老爺子一把掐住了惠子的腮幫子，好醜。奇蹟沒看到，看了一出家庭小鬧劇，詳情不表爲上。
終於大家落座了。老爺子居中，惠子居右，浩然居左。依次落座後，浩然發令：首先請惠子自行物理斷電。惠子離座，脫下保暖衣，摺好放入衣袋中，紮緊衣袋，放入座位下箱內，坐回原位，彎腰抱頭。一直留意觀察的浩然意識到步驟有誤，立刻叫停，惠子從新坐直。命令系安全帶，再次請惠子物理斷電。隨着“咔嚓”一響，斷電成功，同時抱頭彎腰的姿態爲接電做好了準備。老爺子斜眼瞄着一聲不吭，有幾分不耐煩。但他深諳物理斷電的意義，保護的是人，防範的還是人，純屬人對付人的無奈之舉。“早知如此，直接把惠子送到會展中心好了，準是廖明瞎指揮。”老爺子終歸沒有忍住，開始找茬兒。浩然爲廖明打掩護：“您不知道，本來申請了特許，前天不知爲什麼提高了警戒級別，特許無效了，說不定是廖明要考我安全意識。”
一切準備就緒，浩然發出了起航準備命令。艙體透明模式關閉，頭頂上的2根輔助軸照亮艙內，面前的2根輔助軸間形成4米寬2米高的屏幕，屏幕上顯示着艙底4個錨位和艙頂四個發動機的工作狀態。室外溫度-22度，風力6級，載荷285Kg，飛行模式爲“龜行”浩然一一看過，說：“命令查看載荷詳細分佈”立刻，屏幕上顯示出重量分佈圖，沿着中央支撐軸依次是惠子75Kg，老爺子68Kg，浩然70Kg，行李箱72Kg。
“您的箱子好重呀，都是什麼私貨？”浩然對老爺子提出挑戰。
“多半是狗糧和貓糧，剩下是衣類和設備”
“命令查看行李箱檢查記錄”
屏幕上顯示，檢查結果正常，檢查時間正是登船時間。
“命令查看透視圖像記錄”
語音回答：“您沒有權限”
“你小子在找什麼？”
“我對狗糧和設備感興趣。”
“命令查看封帶動態信息”
屏幕上顯現出：
地點:北京南
時間: 7:23
封口:井字封 井口80X40cm
位移記錄（前3）
1. 3.2Cm 8:12:32 入倉（人工）
2. 3.1Cm 10:42:21 出倉（人工）
3. 1.2Cm 11:08:02 入倉（機械）
“人工野蠻作業，人比機器靈活隨時可以調派，但人比機器野蠻。”浩然真不給人留情面，竟然用“野蠻”來做評比的砝碼。對禽獸才用的詞，用在人和機器上，不妥。砝碼用錯了，那，這種評比法本身就夠野、夠蠻。不能再推理了，否則浩然豈不與野蠻同宗同族，少說也沾親帶故了。
“我的箱子沒問題，快走吧，你已經摺騰了10多分鐘了。”老爺子您誇張了，浩然實際用了5分零9秒。
“警戒級別提高，不敢掉以輕心的”
“做得好，做得棒！”老爺子豎起大拇指，然後擠眉弄眼，把大拇指塞到嘴裡咬了一口。
“命令起航”浩然側臉裝着沒看見。
飛艇徐徐上升。
“還沒有秋千蕩得快，不能快點嗎？”老爺子嘟囔了一句，聲不大怨氣不小。這爺倆其實一個脾氣，浩然也是滿臉的無奈。
“龜行模式，這是廖明先生預先鎖定的模式和飛行路線，本艇完全沒有辦法。”
“他把我當成紙糊的了。命令打開全息。”
“老爺我恐高，還是打開上180度。估計老廖早已料定您要開全息，已經作好了預設，命令開上180度窗”飄哥，咱可是玩雲的主兒，丟死人了。回頭，一毛抽空給你做心理輔導。還是得帶我出來，實地考察才能發現問題。
“已鎖定，10秒後到達100米高空，將打開軸心面-90至210度， 5號座中心90度對稱扇面窗。”好有霸氣呀，兩個大活人的命令都被無視了。
窗口開啓過程採用的是漸進方式，室內的燈光逐漸熄滅，開窗部分逐漸透明。剛好在老爺子的面前開了一個扇面窗口，老爺子的兩腳恰好踩在扇面的兩個邊，腳的三分之一落在窗口內，猶如站在懸崖邊，俯視可以看到腳下廣袤的大地，仰視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藍天。老爺子正襟危坐，平視遠方，浩然仰頭望天，惠子好像非常專著地研究着這片土地蘊藏的奧秘。此時飛船水平大循環，轉動的速度很慢，就像北京鼎尊大廈頂層旋轉餐廳一樣。老爺子保持着極目遠望的姿態，開起了玩笑：“你們倆個呀，一個問天，一個問地，一個膽小，一個無知，而我要敢問世俗人間了，哈哈哈。”
“看來您又想做詩人了，歌德式的？，不過今天倒像唐•吉訶德，可惜胯下無馬，手中無矛，有足夠的勇敢，接近魯莽的勇敢。”浩然對着天詛咒人間。
“當年，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開着車繞過一座座山包，繞啊繞啊繞得頭昏腦脹，跑上百里，也未必能見到一個活物。”老爺子的思緒不知穿越了多少年，跨躍了多少座山。
哎呀，天劍道何止百公里，一毛真是隻井底之蛙，居然未洞察到機場的另一邊。感謝浩然帶我看世界，感謝惠子姐姐暫時性的休眠。所謂眼見爲實，實則短見。沿着天劍道，極目遠望，用人類的肉眼，1.5標準，蒼茫天地間隱隱綽綽有三個藍色的斑點。來，讓我換種看法，三片藍色的海洋,成“品”字形,天劍直插其中心。一毛小蛙想走進海中，嗚呼，何時能圓此願？
“那邊一定是發電廠”老爺子一下子興奮起來了。經覈實，那邊確實有3個大型光伏發電兼儲電廠，其中1廠全面升級改造，在原址上擴大了3倍容量，趕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100年大慶之前，於去年9月底完工。3個電廠的年發電量總量達80Gkw，這是中國航船上的第一大動力電池。
飛艇完全靜止在空中，窗前的景緻在放大，1廠的中心控制樓、排列整齊的集控配電櫃、宿舍區、娛樂館、博物館盡收眼底。博物館的門前，一艘“彈頭”停在那裡，有三個人朝着飛艇在擺手，其中一人是廖明。
“歡迎您，老太師。出籠的感覺如何？”是廖明，平時的面癱剛做過手術嗎？整個臉像菠蘿皮一樣到處都在笑。惠子姐姐不會又說我少見多怪吧，好在她什麼也看不見，全憑一毛這一張嘴招呼。
“臭小子，別點我的穴。”老爺子的眼中泛着水光。
“剛纔從我上方飛過的是002艇，廖明就在裡面。”嘿，飛艇關你什麼事，點我家小主的穴。
飛艇的窗口轉向會展中心，這裡應該算是老爺子的主場，可他興趣不高，似乎還在想着電廠，那裡儲存着他太多的回憶了。
窗口轉向競技場，這裡是浩然的主場，老爺子看着浩然，說，“能飛得近點嗎？”。浩然知道老爺希望向那個方向飛。浩然沒開口。“今天，航線被鎖定了，我們馬上直飛會展中心，本艇下午另有任務。請您下次叫上廖明先生一起去吧。”
老爺子默不作聲，算是默許了。
一週轉下來實際用時15分鐘，平均時速12公里/小時。高度開始攀升，進入高速運行層，1000米高度時，航速達300公里/小時。接近會展中心，速度和高度同步下降。
“老爺你看那邊空中懸掛的障礙物了嗎？那就是後天FTB1000的賽場，我的主戰場。”浩然的恐高症似乎一下子就好了。
從空中俯瞰，掛滿了積雪的各式各樣的障礙物，裝點在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整個競技場就像某某當紅女明星的生日蛋糕。對不起，說反了，是模仿競技場做的祝福蛋糕，層層疊疊的祝福正是那些充滿風險的障礙物。有人說是明星來大場走穴時，廖明提案，明星當場欣然應允；有人說是天賜；有人說是明星的自我感悟；還有人說......。對不起，一不留神,跑題了。看呀，這一座座披上銀裝的展廳，就像一個冰雪世界中的小人國。
眼前的一切對一毛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頓時黯然傷感，很快又要回家獨守空房了。小主，你看一看老爺陰沉的臉，別怪一毛不安分，纔不是因爲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而是聯想到咱家老爺終日守在窩裡，久而久之，某一天，高大威武的老爺子變成了小青蛙，多可憐呀。
飛艇落地，固定錨鎖定，透明窗關閉。浩然命令解除安全帶，離座給惠子接電。操作過程很簡單，撩起毛衣，拉開內衣後開襟，打開窗口，按下電池閘把，再關上窗口。看來浩然對流程已經相當熟悉了，畢竟經歷過第一次，淡定了許多。之後的一切惠子姐姐自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