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尚早,老爺子決定去練習場。惠子拎着球包,跟在後面。迎着朝陽,踏着晨露, 遠處有幾十只麋鹿在撒歡奔跑,大美的自然,久違了。老爺子貓腰拾起一片枯葉,說:“活着真好”。觸景生情,猛然想起了珠峰?想起了卡爾斯?想起自己摔倒在假珠峰前的前一秒?……
“卡爾斯先生也說過同樣的話,是在他從珠峰脫險歸來,見到第一個人時說的。您想到了什麼,作此感慨呢?”惠子順藤摸瓜。不妥,拋磚引玉,頗爲雅緻且貼切。
“老文頭說,生死不過一瞬間,他是用星空做尺度。我就煩他這一點,動不動就用貌似哲理的大尺子瞎比。”嘿,老文頭?昨晚準是又和文武行老先生掐架了。
“您的尺子啥樣?”他的尺子有彈性,想長就長,說短就短。“變”便是他的哲理。當然了,文老先生的“變”也毫不遜色。人,更偏愛把永恆作標籤,貼來貼去。變是追求永恆的手段,永恆是變的目的。對吧,老爺子您會爲永恆,把控着您的哲理永恆地變下去。您的永恆是人類的永恆。您變出惠子之流,離您的永恆近了,又遠了。點到爲止吧,惠子願協助您把控好變,不讓它超越其目的。看,老爺子扭搭起來了。他自做圭臬,丈量大地。
“知道了,您的尺子就是您的步碼,一切盡在您的腳下。”挺好,給與鼓勵。這樣可以很好地活動一下“生鏽”的胯關節。可惜,好景不長,遠處有一羣人走來,羞於見人的丈量玩兒完了。
“對了。卡,卡小子給我帶啥回來了?”卡爾斯先生成卡卡小子了。
“石頭、骨頭啥的,他撿了不少。只是,在那險象環生之際,連同其他輜重都被雅典娜埋在山腰上了。他說他還沒想好託詞。所以他遲遲不跟您打招呼。看來,他挺在乎您的。”
“我也挺在乎他的呀,用他千辛萬苦帶回來的石頭給他雕個啥玩意兒呢。”說着他一甩手,把捏着的枯葉給扔了。老謀深算先生,“人算不如天算”這話您是懂的呀,莫惆悵。您是想雕一隻枯葉嗎?以喻“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呼?
“您打算雕個啥玩意兒?假如您拿到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還沒想好,但我想好了把刻下來的碎渣,裝進漂亮的小瓶子裡。小瓶子嘛,要小。形狀嘛,要特殊。葫蘆型?心形?沒想好。反正做出來是個女孩子喜歡的掛件,耳環啥的。讓他送給他的心上人。永恆的愛!拾於苦難……”老爺子還在專注地創作中。
“嘻嘻”的笑聲打斷了愛的延續。是迎面而來的5名妙齡女球童,在偷偷側目掩嘴笑。她們還是“丈量”運動的終結者。怎麼這麼可笑呢?環視一週,不得其所。有什麼可笑的?難道她們聽到了老謀深算對愛的拳拳之心?老爺子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掏出手帕擦臉掩面。結果,笑聲愈發朗朗起來。“老爺爺,您臉乾淨的。”哈呀哈呀,話都說不全。“看您的…球…球…”啊,晃來晃去的手指竟然指向了惠子。話還是沒說全,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去了。又一個半哈着腰說:“她,她太可愛了。”隨即也蹲了下去。無奈,惠子自查,紕漏找到了。老爺子也回過頭來,大笑,再度轉過頭去,對球童們說:“她是勞動模範”。這一句話讓所有的球童都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老爺子放聲笑着,得意洋洋地、慢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嘿,他也學着球童們的樣,蹲在地上仰頭衝着惠子笑,還拍巴掌。惠子來氣了,就長脾氣了。把拎着的球包拽地上?那是人專有的脾氣。讓你笑,做個“拽”的假動作,還笑。來真格的,面笑,腳上使勁,跺呀跺,球杆嘩啦作響。球包,球杆,對不起。放下,請輕輕地落地,站穩。球包,球杆,還你們應有的尊嚴,請受惠子一拜。老爺子蹲久了吧,不笑了,雙手合十掩口。惠子款步上前,拉起知錯者,輕聲地說:“快幫補漏兒呀,丟的都是您的臉。”他用手指在惠子的臉上,恰似溫柔地圈圈點點。“鼻頭、腮幫子太紅了,還有大腦門兒。”耳尖的球童們聽到了,又是一陣笑。老爺子用兩手撐開手帕擋在惠子面前,回過頭笑着說:“稍等,讓她補個妝。”
也許,球童們意識到,笑得有點過分了,止住笑聲,紛紛站了起來。老爺子再轉回頭來,臉上的壞笑還沒有去幹淨。知道收斂就好。惠子眨眼徵求意見,這回,他沒敢出聲,微微的搖頭。眨眼與搖頭有了默契,補妝自然也就緊張且有序了。終於迎來了點頭。
球童們圍了上來,正準備說點道歉的話,老爺子像揭蓋頭一樣慢慢地拉開了手帕。惠子搶先說:“謝謝小妹妹們的提醒。”甜美的聲音,雙手合十,食指貼在嘴脣上,眼簾微微下垂,羞答答的,酒窩中透着笑。
“姐姐,你太漂亮了”“姐姐,好可愛”,“哇,哇,美死了”衆說紛紛,讚美之詞不絕於耳。
老爺子趕緊說:“都聽說過惠子一號吧,她就是。”惠子把手放下,被在身後,用眼睛環顧大家。請欣賞煥然一新的勞動模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