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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發生的太突然,整個玉山天塌地陷,連帶玉山人民的生活也從此天翻地覆。很多人都沉浸在恐懼亦或是失去親人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只能木呆呆的聽從救援人員的安排。
救護,安置,搜索,搭建帳篷,分發物資……這些事都要救援小組來做,但15o人能頂什麼用?只堪堪在大雨來臨前搭好幾個連體帳篷,一兩百人擠在一塊兒,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驚心動魄的一天過去,瓢潑大雨中看見鄧子嬌緊緊拉着媽媽的手跑回來,一張小臉滿是淚水,嘴角卻噙着安心的微笑,蹲在帳篷裡渾渾噩噩的民衆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他們一下子甦醒過來,渾濁的眼裡爆發出希望的神采,主動幫救援小組擴建帳篷,分發物資,照顧傷員,搜索被困者。
雷霆召集了未帶傷的青壯年,讓他們排成一線,按區域在城裡一寸一寸搜索;學過醫的民衆編入醫護小組;剩下的婦孺幫着煮煮飯,照看孩子和老人。
救援小組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只一上午又擡回不少人。地震發生後的頭三天是最關鍵的,三天後被困者的生機會逐漸斷絕。這是一場與死神的賽跑,所有人都不敢有一絲一毫鬆懈。
從通訊器裡得知有重傷人員需要馬上動手術,韓卓宇將生命探測儀交給旁人,飛快回到營區。這是一名下肢被砸斷的中年男人,需要截肢,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
截肢手術後又有腦部重創的傷員送來,韓卓宇只略略在手術室外站了幾分鐘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
不知不覺一個上午過去了,每當看見韓少有空的時候,守在外面的保鏢就想上前說話,卻次次被匆忙擡來的重傷人員打斷。
直到下午兩三點,擡來的傷患少了,韓卓宇纔有時間坐下來喝口水。
“你受傷了?”看見站在手術室外的雷霆,青年皺起眉頭。這是他心底最大的隱憂。他們好好的來,也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回去。
“你早午餐都沒吃,走吧,跟別人換班。”雷霆徑直把媳婦拽走。
帳篷區比昨天擴建不少,但依然做不到一人一個牀位,行軍牀不夠便搬來磚塊和木板,弄成大通鋪,一溜兒能睡幾十人。帳篷外的空地壘了幾個大竈,上面用竹竿撐起一大塊塑料布擋雨,幾名婦女正在燒熱水。
雷霆本來要跟自己的士兵擠通鋪,但因爲媳婦身份特殊,眼下不知被多少勢力團體盯着,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綁架。所以得了一個單獨的帳篷,隨時隨地都有人貼身保護。
“把衣服脫了,擦個澡。”提來一桶熱水,雷霆脫掉媳婦的襯衫,打溼帕子細細給他擦拭,末了找出一套乾爽的衣服讓他穿上,然後拿起熱水壺泡方便麪。
“吃吧,你錯過了午飯,眼下只有這個了。”等麪餅泡發了,雷霆把碗遞到媳婦手裡。
韓卓宇點頭,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慢點吃,急什麼!”捏住媳婦頸窩,雷霆語帶不滿。
韓卓宇果然慢下來,喝口熱湯暖暖胃,關切的問道,“你吃了嗎?”
“吃了,聽他們說你一直沒吃,我過來看看。”
韓卓宇放心了,細嚼慢嚥的把面吃完,連麪湯都喝乾淨,就要起身朝醫護區走。
“別忙着去,先睡一覺。”雷霆箍住他腰肢,把人摁倒在牀上。
韓卓宇皺眉,掙扎着要起來。
“你臉都白了,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心疼的撫過青年眼瞼,雷霆語氣陡然變得嚴厲,“你能保證自己在高度疲勞的狀態下不出一點兒錯嗎?要知道你如果拿不穩手術刀,那不是救人,而是害人!給我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再去!”
擡起手,發現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的顫抖,韓卓宇嘆口氣,軟倒在行軍牀上。
“乖,安心睡吧,我看着你。”雷霆吻了吻媳婦緊蹙的眉心,一下一下按揉他左手小指。這是當年幫媳婦復建時留下的習慣,到現在還改不了。
韓卓宇被他的溫柔安撫,闔上眼睡了過去。
扯過薄被蓋在媳婦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雷霆靜坐幾分鐘後匆匆離開。
心裡存着事,韓卓宇也睡不踏實,只一個小時就醒了。
外面的暴雨還在下個不停,叫人心情抑鬱。
快步走到醫護區,送來的傷員在逐漸減少,急救室外放着幾具蓋着白布的屍體,正等人送去停屍間。每個人的臉上都凝固着深沉的悲哀,強烈的負能量充斥在潮溼而悶熱的空氣中。
韓卓宇穿上白大褂,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醫生,快,有人自殺了!”焦急的喊聲遠遠傳來,四名男子擡着一名婦女踉踉蹌蹌的跑來。
醫護人員面色一變,立即推着急救牀迎上去。婦女左手腕被一名男子用衣服捂着,鮮紅的血透過布料一路滴落。婦女的脣色很白,眼睛已逐漸失去神光,右手臂彎裡緊緊摟着一個骨灰盒。
醫護人員瞬間明白了一切。
“推她進急救室,準備血漿。”韓卓宇早已穿好手術服,正在戴手套。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低頭看清婦女的臉,他容色微變。
這是曹汪洋的母親。
“不,我不要你救!讓我死!”婦女還殘留着一絲神智,微微掙扎起來,感覺到護士要拿開自己臂彎裡的骨灰盒,竟然一坐而起,手腕的傷口深可見骨,瞬間噴出一股鮮血。
“不要拿開骨灰盒,摁住她,麻醉。”韓卓宇冷靜的下達命令。
護士七手八腳摁住婦女,給她戴上充滿乙醚的氧氣罩。視線模糊下去,婦女昏倒前用仇恨的眼神瞪着青年。
深呼吸,摒除掉內心所有雜念,韓卓宇有條不紊的止血,連接斷裂的血管和手筋。
由於發現的及時,婦女並沒有危險,手術後被送進醫護區。但自那以後,韓卓宇總覺得胸口堵了塊東西,叫他寢食難安。
壓抑的一天過去了,翌日,暴雨依然無情的沖刷着大地。
雷霆睡不到兩個小時便離開,韓卓宇隨後去探望病人。
還未走進帳篷,一名中年男子暴怒的聲音傳來,“吃什麼藥?老子不吃!直升機和軍隊究竟什麼時候來?國家不管我們了嗎?那麼多人死了他們都看不到?老子吃個屁!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就是你們害的!”
護士一開始還在低聲勸慰,鬧到最後也哭着吼起來,“怎麼就是我害你了?我們辛辛苦苦照顧你,沒得一聲謝也就算了,你這是什麼態度?外面下暴雨,公路也塌方了,直升機和軍隊怎麼過來?沒有我們救援小組,你早死了,還能在這兒跟我叫?做人不能這樣沒良心!”
韓卓宇掀開門簾,發現護士的托盤掉在地上,藥撒得到處都是。中年男子一身戾氣,周圍的傷患絲毫沒有勸阻的意思,只是用麻木的眼神看着這場鬧劇,放在他們牀邊的小塑料杯裡還留着很多藥片。顯然,他們跟中年男子一樣,都拒絕吃藥。傷勢嚴不嚴重,能不能痊癒,他們已經不在乎了。
麻木、抑鬱、暴怒、絕望、沉默、挫折感、負罪感……巨大的災難在這些人心裡留下了鮮血淋漓的傷口,所有的負面情緒堆積起來,摧毀了他們內心存留的幸福和美好。
比起健康的身體,他們更需要健康的心靈。退到門外,韓卓宇聯繫了曲靖,讓他再派一組心理醫生過來。災後心理重建必須儘快啓動。
護士長代爲道歉,等韓卓宇進來時,事態已經平息,帳篷裡的氣氛說不出的壓抑。
韓卓宇走到曹母牀前坐下,靜靜凝視她。
表情麻木的曹母忽然大聲喊道,“你給我滾!”
護士長似驚弓之鳥般衝進來,守在門邊的保鏢神情戒備,手探入上衣口袋,摸到冰冷的槍柄。
韓卓宇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面對一名大量失血身體虛弱的病人,他有足夠自保的能力。
“請您冷靜點。”他淡淡開口,沉默片刻後欠身道,“我很抱歉。”既然對方認定是他的錯,他絕不會爲自己辯解。總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
曹母冷笑。
所有人都用麻木不仁的眼神看着這位年輕的醫生。
“聽說石塊下落時,你兒子抱住了你的頭。本應該受傷的是你。”青年用平板的語氣敘述,半點沒有安慰人的模樣。
“對,該死的人是我。”曹母終於露出除了憤怒和仇恨之外的表情,緊緊抱着兒子的骨灰盒,想哭,乾涸的眼裡卻沒有淚水。
“你兒子希望你能活下去。”韓卓宇眼神放空,徐徐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昨天有一個小女孩,別人都說她媽媽已經死了,但是她不相信。她說她媽媽在耳邊叫她,媽媽很痛,媽媽還活着。我們去了她曾經的家,結果她媽媽真的沒死。你說她爲什麼能預見這一切?是悲傷過度產生的幻覺還是她媽媽的靈魂在呼喚她?”
曹母不自覺認真聆聽。
病房裡一片靜謐。
“如果人有靈魂,他們一定會陪伴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你兒子很愛很愛你,他把生的希望留給你,你卻用自殺去回報他。你說他現在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傷心失望,會不會憤怒的在你耳邊吶喊?你能想象他死不瞑目的表情嗎?”
乾枯的眼底緩緩沁出淚水,曹母抱住骨灰盒嚎啕大哭。她其實知道,這不是醫生的錯,但是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醫生把兒子帶進手術室,他會不會活下來?越想便越心痛……
她的悲傷感染了所有人,啜泣聲在帳篷裡此起彼伏。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韓卓宇嘆口氣,慢慢走出去。
身後傳來中年男子哽咽的大吼,“醫生,醫生快來!我要吃藥!我媳婦正看着我呢,她一定會罵我!”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小護士淚流滿面的跑進來,嘴角卻微微上翹。
【叮~收到曹母1ooo點感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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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收到xx3oo點感謝值!】
叮……
叮……
能夠擊敗絕望的,永遠只有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