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80章 他的真心

甫踏進清思殿,宇文熠城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阮迎霜。

女子一身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倭緞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鑲深邊褶子裙,襯得那一張雪白的面容,顯出幾分淒厲的嬌豔。

看到她,宇文熠城一雙清俊的眉眼,好看的一皺,“你身子剛剛纔小產過,應該臥牀好好休息纔是,怎麼還這樣任性的四處走動?……”

一壁溫聲責備着,男人一壁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女子冰涼的小手,漆如墨染的一雙眸子裡,也漾出恰到好處的關切與心疼。

阮迎霜眼眶紅了紅,“陛下如今還在乎妾身嗎?”

語聲一頓,嗓音委屈中,卻終不由的帶出幾分怨毒,“迎霜還以爲,知道沫兒姐姐有孕之後,熠城大哥就再也不會多看迎霜一眼了……”

宇文熠城眸中微沉,轉瞬已不動聲色的斂去,道,“怎麼會?霜兒,你不要多想……”

頓了頓,“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養好身子……夜已經深了,孤命人送你回去……”

哪知聽到他這樣說,阮迎霜眼底的怨恨卻是更甚,“陛下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妾身打發走,是嫌妾身打擾了你與沫兒姐姐互訴衷情嗎?”

女子眸中一戾,恨聲道,“夏以沫的孩子,剋死了我的孩子,熠城大哥,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宇文熠城濃眉緊緊一蹙,“誰告訴你是夏以沫的孩子,剋死了你的孩子?”

“難道不是嗎?”

阮迎霜的眼睛血紅,“我腹中的孩兒剛剛沒了,就傳來她有孕的消息……這難道還不是她的孩子,將我的孩子,剋死了嗎?”

宇文熠城面若寒霜,“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巧合罷了……”

頓了頓,容色稍緩,男人溫聲開口道,“孤知道,你剛剛失去孩子,心裡很難過……孤心裡也不好受……但,霜兒,你不能因爲這件事,就遷怒到夏以沫身上……以後孤不想從你的口中,再聽到什麼夏以沫的孩兒,剋死你的孩兒之類的話,明白嗎?……”

只是,這些話,落在阮迎霜的耳中,卻只讓她更加覺得,他是在維護那個女人……這讓她如何能忍?

“那妾身的孩子,就白白死了嗎?”

阮迎霜難掩心中激盪,語氣之中就不由的帶出烈烈的恨意與質問。

宇文熠城聽得她這般的大不敬,只微微擡了擡眼皮,目光如晦,沉沉瞥了她一眼。

觸到他的視線,阮迎霜心中不由惴了惴,稍稍冷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方咬了咬牙,開口道,“妾身可以不提沫兒姐姐的孩子剋死我的孩子這件事……只是,敢問陛下,陛下要如此處置那個害死迎霜腹中骨肉、沫兒姐姐身邊的那個丫鬟翠微呢?……”

宇文熠城目中微微一爍。男人似沉吟了須臾,方道,“夏以沫方方纔有孕,爲她腹中孩兒着想,眼下不宜有殺戮之事發生……”

果然,就像上官翎雪所說的,那個女人有孕之後,一定會求面前的男子,放過她的丫鬟……

阮迎霜忍不住冷冷一笑,“聽陛下話中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那個賤婢了嗎?難道陛下就任由她將妾身的孩兒害死,卻什麼也不做嗎?”

女子一雙秀眸,此時此刻淬滿了如血的怨毒,襯得她一張嬌媚的臉容,都不禁有些可怖。

“若非夏以沫和她身邊那個賤婢,妾身腹中的孩兒,又怎麼會小產?……說不定就是夏以沫指使她的丫鬟,故意撞向我的……她其實早就知道她自己懷有身孕,她害怕妾身將來腹中的龍裔,會與她的孩兒爭寵,所以,她才故意指使那個賤婢,將我肚子裡的孩子害死的……”

阮迎霜神色淒厲,眉眼之中,甚至帶着不受控制的某些瘋狂,嗓音撕裂,淬滿着濃烈的怨毒與仇恨,使得一張雪白的面容,更顯扭曲。

宇文熠城望着她這副醜惡的嘴臉,濃眉緊緊一蹙,“夠了……”

男人冷冽嗓音,毫不留情的在偌大的清思殿裡響徹,如同驀然劃開暗流洶涌湖面的一柄利劍,漾起滔天巨浪。

阮迎霜驀地住了嘴。只是,她卻像是完全不能置信般的望向對面的男人……她不能相信,他竟然爲着別的女子,這樣的吼她……她不相信,也不能接受……

“熠城大哥,你從來沒有大聲跟我說過話……”

女子面上一片悽楚,愣愣的凝住對面的男人,暗啞嗓音,難掩的苦澀,“現在,你卻爲着那個害死我們孩兒的夏以沫,這樣的對我……”

阮迎霜秀眸中驀地一厲,像是陡然之間決定了某件事情一般,便聽她咬牙道,“若是陛下鐵了心,要維護那個害死迎霜腹中骨肉的兇手的話,迎霜也無話可說……迎霜只有傳書給大哥,讓他替我討回公道……”

話剛脫口,宇文熠城原本平靜的眸色,驀然深沉,銳利地盯住她,“你這是在拿你大哥,威脅孤嗎?”

男人清冽嗓音,如籠了寒冰一般,冰冷沉鬱,一絲溫度也無。

阮迎霜心底不由微微一顫,一時之間有些猶豫,但旋即,卻復又被濃烈的恨意與妒忌填滿。

女子神情一梗,道,“迎霜也只不過是想爲自己和腹中的孩兒,討一個公道罷了……若是陛下執意要維護沫兒姐姐和她那個丫鬟的話,那迎霜也惟有向遠在褚良國的大哥求助……大哥他絕不會像熠城大哥你一樣,任由迎霜被人如此欺負,他一定會爲我討還公道的……”

宇文熠城一雙冷眸,沉沉落在她身上,眉頭微皺,清俊臉容上,如凝着一層寒冰。

空氣似被凍了住。周遭溢滿着壓抑的氣息,如同繃緊的一根琴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驀地被折斷。

被男人這樣毫無情緒的眸光凝住,阮迎霜忽而有些心虛。她心中不由的有些害怕,也有些慌亂……若是面前的男子,真的不顧一切,任由她挑起離國與褚良國的戰爭,怎麼辦?

不,她不關心,離國和褚良國開戰的話,會對兩國的百姓,造成怎樣的損害,她在乎的只是,如果那個男人如此選擇的話,就代表着他會毫不留情的放棄她了……她就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邊,做他的妃子了……

這纔是她最害怕,也最不能接受的一個結果……這一刻,阮迎霜不僅有些微微的後悔……她不該這麼衝動的……

“熠城大哥……”

女子忽而撲向宇文熠城的懷抱,緊緊將他抱了住,柔軟的身子,似乎整個都在不住的發顫,精緻的臉容,深深的埋入他的胸膛之間,哽咽嗓音,迫切而不安,“……迎霜不是故意要拿離國與褚良國開戰,來威脅你的……迎霜只是太難受了……我們的孩兒……”

想到自己腹中那個尚未來得及出世,便慘遭小產的孩兒,阮迎霜心底此時終於多了幾分真真切切的悲痛,但猶不及害怕會失去面前男子的恐懼……女子不由將環在男人腰身的雙臂,纏的更緊了些,像是怕她一鬆手,他就會毫不留情的將她推開一般,哀哀飲泣着繼續道,“熠城大哥……我們的孩兒,就那樣被人害死了,你叫迎霜怎麼辦?難道迎霜就什麼都不做,任由腹中的孩兒白白的慘死嗎?……熠城大哥,那也是你的孩兒……你忍心嗎?……”

最後一句“你忍心嗎?”,像是不由的也觸動了宇文熠城冷硬的一顆心,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裡,似乎不受控制的閃過絲絲的波動,有湛湛清光,諱莫如深。

看來他還是在乎她的,還是在乎他們的孩兒的……想到這一點,阮迎霜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不由微微定了定。

心念一轉,阮迎霜遂決定趁熱打鐵,繼續道,“熠城大哥,迎霜不求別的,只希望能夠懲治害死我們孩兒的兇手,爲我們的孩兒,報仇雪恨,以慰他在天之靈……”

語聲一頓,女子嬌豔容顏上,似不受控制的浮起陣陣悽楚,悽然道,“熠城大哥……迎霜只是想爲我們的孩兒討回公道,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被她這樣一說,宇文熠城似也難掩的動容,墨眸中微微激盪,彷彿正在思慮着什麼一般。

阮迎霜心中焦切的等待着。

正當她等得有些不耐以及不安之時,卻聽面前的男子,緩緩出聲道,“孤已經答應夏以沫,會饒過她的丫鬟的性命……”

阮迎霜原本提着的一顆心,在聽到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的剎那,驀然沉了下去。一片失望之餘,緊接着卻是被無盡的怨毒與妒忌,狠狠佔滿。

女子不由的惱羞成怒,厲聲開口道,“所以,陛下還是打算放過那個賤婢,就讓她白白的害死了我腹中的龍裔嗎?……”

望着她被心底的妒忌與怨恨燒的扭曲的面容,宇文熠城一雙幽冽寒眸,瞳底深邃,極快的劃過一絲冷銳,但旋即卻被男人不動聲色的斂了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溫和,甚至縱容,便聽男人柔聲開口道,“霜兒,你先冷靜一下,聽孤把話說完……”

說話間,男人一雙修長的大掌,也適時的覆上阮迎霜的玉手,輕輕將她的手,握了住。

這樣的安撫,對阮迎霜似乎十分有用,果然,女子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卻仍是充滿懷疑的望住他,嗓音亦是一貫的驕縱,“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面對她的蠻橫,宇文熠城卻彷彿絲毫不以爲仵,一把清冽的嗓音,甚至更顯溫潤,男人柔聲道,“孤雖然答應了夏以沫,不傷她丫鬟的性命……但是,死罪能免,活罪卻難逃……孤會將那翠微流放寧古塔,令她有生之年,都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語聲頓了頓,男人嗓音柔和,“霜兒,你覺得孤這樣處置,如何?”

阮迎霜卻顯然難以滿足,恨聲開口道,“只是將她流放嗎?未免太便宜了那個賤婢……”

宇文熠城卻道,“孤雖然免了她的死罪,但寧古塔是什麼樣的地方?……像她那樣的一個小丫鬟,去了那裡,也不過只有死路一條罷了……相比將她簡單的杖斃,這一路的流放之苦,再加上寧古塔裡非人的待遇,豈不是比輕而易舉的殺了她,更能解氣嗎?……”

聽他這樣一說,阮迎霜也不由的有些動搖。

“雖然如此……”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阮迎霜一張麗容上,又是瞬時逸出絲絲的不甘心,“但,熠城大哥你這樣做……不直接將那賤婢處死,而是要將她流放……其實,還是爲着沫兒姐姐吧?”

一念及此,女子秀眸深處,怨毒似要滴出水來一般。

“夏以沫現在懷有孤的骨肉……”

宇文熠城淡淡道,“孤不能不考慮她的感受……”

語聲一轉,卻是向着面前的女子,柔聲開口道,“孤也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讓霜兒你覺得受了委屈……但是,孤答應你,今後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的,孤也絕不容許,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男人修長的大掌,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動作似無限溫柔而憐惜,他定定的凝視着她的一雙墨眸,亦彷彿溢滿了濃濃的情愫一般,如柳絲輕纏,將她牢牢的映在他的瞳底深處……

這樣深情款款的宇文熠城,叫阮迎霜如何拒絕?

女子口中雖道,“真的嗎?熠城大哥……”一副身子卻軟了下來,柔若無骨般的靠進男人的懷抱。

宇文熠城清潤嗓音,徐徐從頭頂傳來,“孤何時騙過你?”

阮迎霜不由道,“可是,我們的孩兒……”

在她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宇文熠城卻柔聲將她打了斷,“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讓它過去吧……”

語聲一頓,道,“霜兒,等你身子好轉之後,孤就常常來陪你……這樣,很快我們就會再有孩兒的……”

這一番話,無疑戳中了阮迎霜心底最深的渴望,女子不由的在他懷中,瞬時擡起頭來,定定的望向他,“熠城大哥,你說的真的嗎?……”

一張俏容上,有藏也藏不住的欣喜若狂。

宇文熠城迎着她欣喜的眼瞳,薄脣輕啓,柔聲開口道,“自然是真的……”

得到他保證的阮迎霜,似是終於心滿意足起來,雙臂緊緊摟住男人的腰身,像是恨不能長在他的身上,與他再也不分離,讓他的身邊,從此以後,只有她一個女子存在一般……

宇文熠城任由她將自己整個人都投在他的懷抱裡,抱住她的動作,也是溫柔而寵溺的,惟有一雙墨如點漆的寒眸深處,卻是一片冷淡,殊無半分的情緒。

燈火璀璨。夜色闌珊。

這紛紛擾擾的一夜,終要過了去。

……

宇文熠城踏進綴錦閣的時候,柔香正將熬好的安胎藥端來。

男人從她手中將那潤瓷浮紋藥碗接了過來,在牀畔坐下,將碗盞中墨黑的湯藥,輕輕攪了攪,然後,舀起一小勺,遞到脣邊,吹了吹,待得不那麼燙了之後,方纔慢慢的送到了夏以沫的脣邊,溫聲道,“喝吧……”

這一切舉止,他做的是那樣的自然與溫柔,就彷彿他已經這樣做過千百遍了一般……這樣的他,讓人恍然以爲,他是那樣的愛着她,那樣的珍惜着她……

夏以沫卻只覺瞳底微微一刺。

她沒有喝男人遞過來的安胎藥,而是定定的望住近在咫尺的男子,澄澈透亮的一雙眸子,說也不清是失望,還是難過。

宇文熠城擎着小小瓷勺的手勢,不由微微一僵。

“怎麼了?”

男人嗓音平淡,就彷彿全然不知她爲何用這樣的眼光望着她一般,溫聲繼續道,“若是覺得苦的話,孤讓人準備了你平日最愛吃的桂花糖……等喝過安胎藥之後,孤可以準你多吃幾顆……”

他怎麼可以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還跟她說着這樣的俏皮話呢?夏以沫定定的凝視着他,像是恨不能透過他幽邃如古潭般的一雙眸子,直望到他的心底去一般……

她看不透他。

儘管她與他曾經在無數的深夜裡,身體交纏、肌膚相親,以最親密的姿態纏綿繾綣……但是,她依舊看不清他……

他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樣,每每當她以爲自己可以相信他,可以將一切都安心的交給他的時候……卻總會發生這樣或那樣的事情,令她對他失望,令她對他懷疑……令她與他,好不容易纔靠近的兩顆心,又不可避免的被推遠……

現在,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明明他就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卻彷彿看不清他。

或者,她根本就從來不曾真正認識他。

真正瞭解他。

是她的錯,還是他的錯?

夏以沫不知道。

她只是覺得如此的失望,又是如此的迷茫。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男人,與他再如何的相處下去……

許是她望住他的眼光,太過執着,宇文熠城終究還是不能再裝糊塗下去。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男人似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輕輕將手中的藥碗,擱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夏以沫心中一苦,“若不是有人故意將消息傳出來,你原本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今天一大清早,就有宮女“無意之中”將翠微將被流放寧古塔的消息,泄露給了柔香……是誰這麼有心,夏以沫不用細想,也能夠猜的出來,她也無意追究……

她原本是打算立即就去找面前的男人,問個清楚的,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起身,他卻自己來了……

哪知他卻絕口不提此事,沒有一句解釋,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一剎那,夏以沫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氣憤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宇文熠城,你答應過我,會饒過翠微……”

女子終不由開口質問。澄澈瞳底,難掩被欺騙的痛楚與苦澀。

面對她的責難,宇文熠城似乎毫不意外,男人嗓音平淡若水,不疾不徐的道,“孤先前只答應你,會饒你的丫鬟不死……”

語聲一頓,清冽嗓音,終是不由的柔和了幾分,“……無論有心還是無意,你的那個丫鬟,她確實累到阮迎霜小產……霜兒是孤的妃子,更是褚良國的郡主,孤總要給她一個交代……”

只是,他的這些解釋,夏以沫卻不能夠接受。

“所以,你就要犧牲翠微,將她發配到那麼偏遠的地方嗎?”

她聽過寧古塔是什麼樣的地方,一想到翠微要去那裡受苦,她心中更是難過,對眼前男人的一腔怨恨,也就更甚,“……說的好聽,你饒過了翠微的性命,卻是要將她流放到寧古塔……且不說,此去寧古塔,千里迢迢,路途艱險,就算翠微能夠僥倖到了那裡,但寧古塔又是什麼樣的地方?那裡,根本就猶如人間煉獄,你將翠微流放到那兒,與要了她的性命,有什麼兩樣?……宇文熠城,你怎麼能這麼做?……”

女子的聲聲質問,就如同一根根細小的利針一樣,戳向宇文熠城的心底。不會致命,卻也是令人煩鬱的悶痛。

“孤是皇帝,處置一個小小的丫鬟,有什麼不能?”

男人清冽嗓音,不由逸出幾分不耐與強勢來。一張清俊的臉容,亦如籠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望着他這般的冷酷無情,夏以沫心中卻是終不免一澀。漫過層層疊疊的失望與悲苦。

“是呀,你是皇帝,手中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你想殺什麼人,就殺什麼人,可以隨時出爾反爾,視人命如草芥……”

女子飽滿溼潤的脣,忍不住的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明澈瞳底,卻是難掩的悽楚,以及對面前男人,藏也藏不住的失望之情,“宇文熠城,我怎麼就那麼輕易的相信了你呢?……”

夏以沫怔怔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清俊的臉容,一如她初見他之時,好看的叫人心動,可是,如今,她望着他,卻只覺得心底發澀,喉嚨悽苦。女子脣瓣微啓,一字一句的道,“……你說,你會饒了翠微,你不會讓她喪命,我當時真的信了你……”

語聲一滯,“可是,不過才過了短短的一夜,一切卻都變了……你說過的那些話,你答應我的事情,原來沒一句做得準……”

“宇文熠城……”

女子淺聲喚着他的名字,澄澈透亮的眼眸,定定的頓在他眼睛上,瞳底映出他的模樣,卻是惟有一片悽苦與失落,“爲什麼你要給了我希望,然後又生生的奪去呢?……你怎麼能夠這麼殘忍?……”

那個時候,當他信誓旦旦的告訴她,爲了她,爲了她腹中,他們的孩兒,他願意放過翠微的時候,她真的信了……她甚至想過,她以後要好好的對他,與他好好的一起,等待他們的孩兒出生,她是那樣的期待與憧憬……

可是,只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他卻突然反口,告訴她,他不能放了翠微,他要將她流放寧古塔,他要間接的致她於死地……

他翻臉是那樣的快,她永遠也看不透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根本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眼底不受控制的*的茫茫水汽,落在宇文熠城眼底,只讓他覺得心中微微一疼。

她這般的不信任他,她口口聲聲對她的指責,又何嘗不令他覺得心頭苦澀?可是,這一切,比起她此時此刻的難過與痛苦,彷彿也不值得他計較了……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她這麼傷心……尤其是因爲他的緣故……

“夏以沫……”

宇文熠城突然緊緊將她按入懷中,緊緊抱着她,清冽嗓音,是那樣的迫切與焦急,一字一句的道,“孤答應你的事情,從來沒有忘……孤更不會給了你希望,又生生的奪去……你相信我,好不好?……”

隨着男人薄脣的輕啓,他滾燙的吐息,便一寸一寸的噴灑在夏以沫的耳畔,它們是那樣的熾熱,又是那樣的赤誠,讓夏以沫不自覺的想要相信……

可是,一想到翠微要被髮配寧古塔了,她卻不能夠冷靜下來……

“宇文熠城,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女子在他的懷中拼命的掙扎起來,“……你不是馬上就要將翠微流放去那麼遠的地方了嗎?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夏以沫在他的懷抱裡,掙扎着、推拒着,試圖從他的禁錮中,掙脫出來,可是,男人卻更緊的鎖住她,將她困於他的懷抱之中,如同桎梏。

夏以沫漸漸脫力,就像是被人將全身的力氣,都從她的體內抽走了一般……也許面對這個男人,她永遠都是無能爲力的……無論她怎麼掙扎,都始終也逃不過他的掌控……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悲哀。

她不再掙扎,任由他緊緊抱着她,那樣親密相擁的姿態,就如同那個男人,也是如此這般的深愛着她一般。

宇文熠城緊擁住她,涼薄脣瓣,幾乎貼於她的耳垂,薄脣帶着微微的涼意,吐息卻是滾燙,一字一句的送進她的耳畔,“夏以沫,你相信我……你放心,孤既答應你饒過你的丫鬟的性命,就一定不會讓她死……你要做的是,只是相信孤就好了……”

他說的是如此的篤定,令夏以沫幾乎就要相信。

“可是……”

夏以沫仍不由的懷疑,“寧古塔那樣苦寒的地方……翠微怎麼能受得了?……”

哪知聽得她的擔心,宇文熠城卻是不由的逸出一聲輕笑。

他灼熱的呼吸,就縈繞在她的耳畔,剎那間,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刷子一樣,掃過夏以沫的心底,瞬時漾起一絲絲的酥麻之感。

夏以沫臉上不由的一熱,也說不清是羞,還是惱,只伸出手去,推拒着男人的懷抱……

這一次,宇文熠城沒有刻意留難,而是順勢輕輕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宇文熠城,你還笑……”

望着他纖薄脣瓣,掩也掩不住的泄露出來的涼笑,夏以沫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可氣,伸手,就要將他推得再遠些。

哪知,宇文熠城卻一下子將她的小手抓了住。

夏以沫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只能擡眸,恨恨的瞪住他。

卻聽近在咫尺的男人,薄脣微啓,輕聲開口道,“傻瓜……”

那柔若嘆息的兩個字,瞬時就如一把小鉤子般,鉤起夏以沫心底的一片砰砰心跳,又如一根輕巧的羽毛,不經意的劃過她的心湖,在那裡瞬間漾起絲絲的漣漪與波瀾……

夏以沫只覺得一顆心跳的飛快,耳垂隱隱發熱,貝齒幾乎將一張飽滿豔麗的脣,咬的出血,卻是恨恨道,“宇文熠城,你到底要說什麼?”

瞧着她這副又羞又惱的模樣,宇文熠城卻像是不受控制的逸出低低的淺笑,彷彿一剎那間,心情極好一般。

然後,在面前的女子想要發作之前,堪堪的斂住了笑。

面容一整,宇文熠城清俊臉容上,總算是顯出幾分鄭重來,溫聲開口道,“夏以沫……將你的丫鬟流放寧古塔,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夏以沫怔怔的聽着他的打算,“……等到她出了永安城之後,再走一段路程,孤就會放了她……她不會流落到寧古塔,更不會有性命之憂……”

聽着他鄭重其事的保證,夏以沫一時之間,卻有些反應不過來。

半響,方怔怔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到時會放了翠微,不會將她發配到寧古塔去?……”

她澄澈的瞳底,有難以掩飾的懷疑和不信任,令宇文熠城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

“夏以沫……”

男人嘆息一般的喚着她的名字,低沉嗓音,有着無可奈何的寵溺,“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呢?……”

夏以沫不知是否從他漸低的嗓音中,聽出了一絲藏也藏不住的落寞,心底就是不由的微微一顫。

面前的男人,他會在乎,她是否相信他嗎?

可是,她又能夠毫不保留的相信他嗎?他又真正的值得她相信嗎?

夏以沫不知道。

“宇文熠城……”

女子定定的凝視着他許久,然後,輕輕將頓在他眼睛上的目光,轉了開來。

女子輕淺的嗓音,在一片沉靜的房間裡,有些茫然的響起,“……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你……你說的每一句話,有時候,我根本分辨不出,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相信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在騙我……”

她甚至不知道,他對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他總是忽冷忽熱,有時候,令她幾乎相信,他是深愛着她的;有時候,他卻對她是那樣的殘忍……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是真,什麼時候,又是假……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分辨。

如何去相信他。

她的一切不安,都那樣毫無防備的落進宇文熠城的眼底。男人一雙古潭般幽邃的眸子,在一剎那間,似掠過無數的情緒,浮光湛湛,晦暗莫名。

但,下一瞬,男人已將這所有的情緒,都斂了去。漆黑瞳底,惟剩一片灼灼,牢牢裹住面前的女子。像是要將她烙進他的瞳底一般。

宇文熠城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如懷抱着生命中的至寶一般,小心翼翼,他清澈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一字一句,柔若秋水,“夏以沫……你只要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就足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他說,他對她是真心的……

他說的是那樣的認真與小心翼翼,令夏以沫不自覺的想要相信。

這一刻,她突然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他對她,是一片真心。

擡手,夏以沫輕輕回抱住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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