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墨柳山莊。
白冉冉一行人沒什麼阻隔的就走了進去。
上官翎雪在等他們。
“安兒和樂兒呢?”
白冉冉忍住撲上前去將那個端坐在院落裡的女子撕碎的衝動,壓抑着顫音冷聲問道。
上官翎雪略略擡眸,瞥了她一眼,嫣紅似血的脣瓣含着盈盈淺笑,玉手芊芊,隨手一擡,漫不經心般就向着隔壁的房間一指,道,“他們就在那兒……”
白冉冉不意她竟如此輕而易舉的便將長安與長樂的下落指給了她,心中雖知她定有圖謀,此刻卻也顧不得了,話也不多說,轉頭就要往關押兩個孩子的房間而去……
卻聽身後上官翎雪突然輕聲一笑,笑聲嬌媚,宛如鶯囀般動聽,在荒涼肅殺的山莊裡,顯得格外突兀與詭異,“只是提醒你一下,沫兒妹妹……”
女子嗓音輕曼,刻意裝扮過的精緻臉龐,掛着好整以暇的如花媚笑,悠悠續道,“……關着你一雙兒女的那個房間的地下,可是埋了好多的炸藥……只要你一靠近,守在裡面的人,就會將引線點着……然後就……”
上官翎雪眼中盈着一抹嗜血的狂熱,漾在脣畔的笑意,也越發的盛放妖嬈,“……到時候,不光你的一對寶貝兒女會被炸的魂飛魄散,我們這裡的每個人,也逃不過一個粉身碎骨的命運……”
明明說的是再瘋狂殘忍不過的一件事,但此刻說着這些話的女子,一張姣若秋月的臉容上,卻始終掛着甜蜜笑意,就連一把嬌媚嗓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就彷彿她眼下輕聲細語的說着的並不是與人同歸於盡這等瘋狂之事兒,而只不過是一會兒打算與在場的衆人相邀去酒樓吃飯這般尋常的事情……
白冉冉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向關着兩個孩子的房間的腳步,就那樣生生的頓在原地,回頭,咬牙狠狠瞪住那好整以暇的女子,眼中恨意如火一般,只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了。
只覺心底恨意與對一雙兒女的滿腔擔憂,交織在一起,要將她的一顆心,狠狠撕扯成兩半一般。
冰涼顫抖的指尖,卻在這個時候,被一雙溫暖的大掌,輕輕握住,祁清遠給了她一個叫人安心的眼神,然後,男子轉首,對向上官翎雪,語意平靜,卻自有一股隱隱的壓迫,“上官姑娘既然費盡心機的將安兒和樂兒擄走,又將我等引到此處……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上官翎雪卻是將一雙明眸,從他倆相握的手勢上,悠悠轉到了一旁的宇文熠城身上,嫣紅脣畔抹開的似笑非笑的一抹弧度,幾許諷刺、幾許幸災樂禍,更多的是掩也掩不住的一腔怨毒。
宇文熠城何嘗不明白她這一眼中的意味,迫着自己不去看身旁並肩而立的兩個人……他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可是,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卻終究不由掠過大片大片的悲哀……爲什麼?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給她安慰的人,不是他……
上官翎雪眼中卻忽而劃過一抹古怪的神情,然後,曼聲開口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進屋再說吧……”
說罷,轉身,竟是自顧自的向着當中的花廳走去。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一眼宇文燁華,就彷彿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她的眼中一般。
……
偌大的花廳裡,猶帶着一股新粉刷過的油漆味,如果細瞧的話,可以清楚的看到,廳中的雕欄畫棟,有重新修葺過的痕跡,但大抵是因爲工期太過匆忙的緣故,仍依稀可見原本年久失修而遺留的種種斑駁。
“上官翎雪,你到底要做什麼?”
一直未曾開過口的宇文燁華,突然出聲道,沉而沙啞的嗓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聽得他的聲音,上官翎雪卻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像是不屑回答他的問題一般,明眸輕轉,輕輕落在了他身旁的另一個男人身上,“宇文熠城,你還記得這裡嗎?”
柔若春水的嗓音,在涼徹入骨的寒涼空氣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上官翎雪卻彷彿不察,她甚至無需面前男人的回答,一雙明眸,盈着的脈脈情愫,一剎有些幽遠,像是要滿溢出來了一般,“……這裡是當年我們定情的地方……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了你……”
女子嗓音漸輕,像是沉陷過去某種美好的幻夢,不肯清醒一般,“……所以,那個時候,當你被人刺殺的時候,我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毫不猶豫的就爲你擋了那一劍……後來,南涼國覆滅,你就將這裡買下,送給了我……”
上官翎雪脣畔泛笑,眼中迷濛與瘋狂交纏,將一張妝容精緻的臉容,扭曲的有些可怖,女子忽而伸出手去,染着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撫向身旁新粉刷過的欄杆,語意溫柔似水,向着面前的男人輕聲漫語,如同低訴衷腸,“……宇文熠城,你看,這裡是不是還像從前一樣?……”
她定定望向面前男子的一雙明眸中,柔情如絲,像是恨不能一絲一縷都牽扯在他身上,似火亦似水,熾熱而又柔弱,落在宇文熠城眼中,卻惟有一片冰冷平靜。
“這裡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我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
宇文熠城嗓音清冷如檐下懸掛的細長冰錐,薄涼語聲,不帶一絲情緒,“上官翎雪,要說的,我之前都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今日我們來此,也不是爲着跟你敘舊……我只問你,要如何,你才肯放了安兒和樂兒……”
一字一句,冰冷平靜,語聲中甚至連半分的厭憎都不帶,冷漠的就像是在跟一個不願打交道的人談生意一般,公事公辦,彷彿連帶上自己的一絲喜怒,都是一種侮辱般。
上官翎雪畫的精緻的臉容,隨着從宇文熠城口中吐出的字眼,正在一點一點的龜裂,像剝落的牆皮,露出裡面一片又一片斑駁的真面目,如同長在雪白內裡的一塊一塊突兀的疤痕,扭曲而可怖。
她費盡心機,特意將見面的地點選在了這裡,還特意命人將早已荒廢的山莊,重新修葺一番,就是希圖能夠喚回面前男子對她往日的舊情……但是,自從他踏進這裡,他臉上的神情,他眼中的眸光,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他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眼,卻都在毫不留情的告訴她,她在癡心妄想,他早已對她絕情到了如此的地步……
不,說絕情也不對……他甚至從來都沒有對她有情過……是啊,他說過,當年,他感念於她爲他擋了一劍,將她帶回宮去,也只不過是因爲她救他的那一刻,讓她想到了那個女子罷了……
從頭到尾,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愛過她……
所以,在那個女子出現之後,他就完全將她拋棄,如棄敝履一般,毫不留情。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女人……夏以沫……
擡眸,上官翎雪驀地射向對面的女子,眼中怨毒,一瞬如利劍一般。但旋即,她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忽而嬌聲一笑,因爲先前明眸裡的怨毒還未褪盡,襯着此刻漾在脣畔的盈盈笑意,就顯得一張臉有一種奇異的扭曲,“……安兒和樂兒?……”
女子媚聲重複着宇文熠城口中的字眼,笑的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極之有趣的笑話一般,“……叫的這樣親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那兩個小小孩童,是熠城你與冉妃娘娘兩個人的骨肉呢……”
她特意稱呼白冉冉爲“冉妃娘娘”,爲的是什麼,自不必說,一壁說着,一雙眼睛一壁悠悠的在白冉冉、祁清遠,還有宇文熠城身上轉着,好整以暇,就如同在等着看一場絕佳的好戲一般。
亦如她所願,被牽扯而進的三個人,在聽得她的諷刺以後,身子皆是微微一僵。這一刻,宇文熠城與祁清遠心中所想的,卻近乎一致……兩人各自想的,皆是,若那兩個小小孩童,真的是自己的骨肉,該有多好……
只不過,相較於宇文熠城,祁清遠心中更多了一分苦澀。從他的角度,能夠清晰的看到身旁的女子,因爲上官翎雪的一席話,一雙蒼白下去的面色,以及當她說到那句“是熠城你與冉冉娘娘兩個人的骨肉”之時,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和一絲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複雜與異樣……
一瞬,祁清遠感到某種威脅,像是他一直在害怕面對着的某種局面,正在漸漸的迫近,而他卻不知該如何抵擋。
“即便安兒和樂兒,不是我的骨肉……”
宇文熠城卻已斂盡心底的苦澀,嗓音沉而堅定,“……我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們一分一毫……上官翎雪,若是你現在放了他們的話,從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安兒和樂兒有一丁點兒損傷的話,即便你逃至天涯海角,我也會親手取了你的性命……”
長劍出鞘,霍然指向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從宇文熠城薄脣間傾吐而出,落在她身上的寒眸,這一刻,便如同他手中泛着青冷銳芒的利劍一般,嗜血而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