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在赤沙河對面的,可能是他的家人,親人,身體裡流淌着同樣血液的人。
我想了想,對他說道:“你,不必擔心我們。”
他低頭看着我,目光顯得有些茫然,我又說道:“真的不必擔心我們。季晴川的傷,我一定會讓他養好,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不會有事的。”
他皺着眉頭看着我:“鳶青……”
我也看着他,用一種瞭然的口氣說道:“楚亦雄,我能明白的。那是你的親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再開口,卻是試探着對我說:“你,要不要跟我走?”
跟他走?
我一時倒是呆住了,我雖然一路下揚州,都是在打聽他的消息,希望能夠找到他,但是,我還真的沒有認真想過,如果真的找到他,要怎麼做;到了現在,我更無從去想,要跟着他。
跟着他,去匈奴?和天朝從此一刀兩斷,將自己的根也截斷,去那個陌生的地方?
曾幾何時,我也曾有過這樣的選擇,有過這樣決絕的心情,所以我和親去了匈奴,以爲在那裡能勉強躲避自己的傷和痛,但其實呢,我不過是帶着更深,更痛,更讓我無法忘卻的記憶,又再次逃了回來。
於是,我笑笑:“那裡,是你的故鄉。”
換而言之,不是我的。
我,已經,經不起了。
楚亦雄似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那雙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裡,也滿是惋惜的神色,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途,而我,卻仍然是天朝大地上一抹無根的遊魂。
“你難道,不想見呼延郎嗎?”
他知道我對呼延郎的感情,當初在碧園的外面,他親眼看到我因爲呼延郎與舞姬幽華的纏綿而淚如雨下,我輕輕道:“我和他,永遠不可能了。”
“那麼,亦宸呢?”
突然問出了這個人,讓我微微有些失神,擡頭看着他。他這一路跟着我們,大概也能看出三分,楚亦宸對我的細心呵護,的確讓人心動,可是現在——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楚亦雄站在我面前,長長的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卷東西塞到我手裡,然後轉身向着那些匈奴人走去,他們立刻將一匹最好的戰馬牽過來,楚亦雄翻身上了馬,而其他那些人也齊刷刷的上馬,準備離去。
我低頭看看,手中那一卷厚厚的,是銀票。
“啪”一滴什麼東西從眼眶中滴落下去,落到了銀票上,很快便浸染開了。
我聽着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有些急促,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回自己的故鄉,楚亦雄在馬上握着繮繩,卻又猶豫了下來,似乎是要走不走的樣子,周圍那些匈奴人這個時候都莫名的看着他,只見他僵持了很久,才慢慢轉過頭來,看着人羣中的我。
“鳶青……”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十分難過的表情,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冰火兩重天的煎熬着,嘴脣也微微的顫抖,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的說了一句話——
“若是,亦宸來找你,你——你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