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個森冷的嗓音響起，只見男子翩翩地從人羣中走出，朝韓子嫣的手腕劈來一掌，匕首應聲落地，一股強大不容震撼的力量顯於眸中，只輕輕掃過，卻讓韓子嫣感覺到一陣灼痛。
男子一身淡青色錦袍，腰間墜着一個花紋別樣的凝脂玉佩，拇指上顯而易見的墨綠色玉扳指格外特別，上面似有縷縷銀絲在其內，不細看以爲那玉扳指斷裂了一般，韓子嫣微擡眸看他下顎至下巴一圈皆是青澀的鬍渣，頹廢慵懶的面容卻無法遮蓋眉目間的肅穆，兩道長而入鬢的黒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瞳散發出攝人魂魄的光芒，只是，那眸光隱隱藏一種醉人的憂傷之色，只因近在咫尺，韓子嫣才頗有所感。
男子扶起小蝶後，一句話便讓在場人紛紛斥責韓子嫣的毒蠍心腸。
“女子如你這般歹毒，就算有仙女下凡的容顏，也只是個令人作嘔的臭皮囊，在下勸姑娘早日剃度出家，還了報應，免得日後難得善果。”
旋即，周圍的人對韓子嫣指指點點，甚至倚紅樓的姑娘也劈頭蓋臉地謾罵她，眼看一場別開生面的花牌爭奪大會變成鬧哄哄的市井之地。
紅姐趕忙跑到觀閣上，大聲吼道：“請大家靜一靜，今日出了特殊狀況，花牌大會取消，進場的銀兩自會退回大家，請大家先回去，如果想喝花酒的官人自請留下。”
大家一鬨而散，韓子嫣趁混亂之際，拉住那男子的手臂，輕聲道：“大爺，你行行好，把這位苦命的丫頭買回府裡做婢女吧！”
“小姐我……”小蝶喊她，但見她遞來的眼色，便收了口。
男子濃眉一擰，後又稍稍舒展，似乎明白了什麼，正欲向韓子嫣詢問一二，餘光瞥見正匆匆回來的紅姐，轉身忽道：“紅姐，我想爲這位女子贖身，不知要多少銀子？”男子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小蝶。
紅姐極其厭棄地瞪了一眼小蝶，卻獅子大開口，“二百兩，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也不行。”
男子似乎不覺得花二百兩買回一個毀了容的女子很划不來，所以沒有反對這個價錢，卻也沒有答應要買，只問：“這女子的臉爲何變成這副樣子？”
其實小蝶長得比一般農家女子好看，以前肉乎乎的小臉配上濃眉大眼薄薄的朱脣顯得十分可愛，只是現在瘦骨如柴，膚色黯淡，加之臉上瘮人的傷疤，纔不受看。
韓子嫣看見小蝶的第一眼，除了驚訝，心裡百般滋味，卻不得不裝出狐假虎威兇惡巴巴的樣子，一是爲了能近距離地接近小蝶，二是可以打消在場人想買她的主意，不過，如果沒有人攔着，她或許會在千鈞一髮之際，故意失手弄傷自己來躲過此劫，並不會劃傷小蝶，焉知芸芸衆生中，竟真有義薄雲天的大俠出手相救，當這男子走出來時，韓子嫣就鬆了口氣。
但聽男子詢問小蝶臉上的傷痕，她顯得更
爲急迫想知道疤痕的緣由，臉上無不現出焦急之狀。
“你給了銀子，我自然言無不盡。”紅姐手一伸，嘴角掩着帕子輕笑，“公子可要想好了，一個女子的悲慘遭遇值不值二百兩？”
韓子嫣蹙起眉，想那二百兩原在她眼裡就不算個錢，如今虎落平陽，連自己的奴婢也被欺凌到如此境地，她實在無可奈何，只好期盼眼前的男子能仗義到底爲小蝶贖身。
“拿不出錢，就別問那麼多。”紅姐怕髒了手，吩咐甄姨娘把小蝶拖拽進去，卻被男子攔住了，“區區二百兩，在下沒什麼捨不得的，只是想問紅姐她是否爲清白之身，若不是，恐怕二百兩會砸了倚紅樓的招牌。”
紅姐雙眸一凝，誰都知倚紅樓明碼標價的姑娘皆是黃花大閨女，就因爲這樣，才引來不少的達官貴人財主豪紳，但凡接了客的姑娘絕不在倚紅樓出售，要想出倚紅樓嫁人，就必須熬到一定歲數，否則多少銀子紅姐都不放人，到了年齡想離開倚紅樓的還要繳納賣身契上所寫價錢的三倍便可恢復自由，日後貧賤富貴，雙方再無瓜葛。但倚紅樓的婢子沒有賣身契，只有與人販子買賣交易時的一個契據。
“她不是這裡的姑娘，只是個婢子，公子有錢的話還是買姑娘吧！”
男子抿嘴一笑，問：“小蝶，你有沒有賣身契？”
“沒有。”
“竟然連賣身契都沒有，小蝶姑娘隨時可以離開這裡，不然就是非法禁錮人身自由，觸犯了趙國的律法，本公子隨時可以送紅姐去衙門。”
“誰說她沒有賣身契。”紅姐吆喝道，“甄姨娘，去把買小蝶的契據拿來。”
韓子嫣頗爲欣賞眼前男子的能言善道，極爲慶幸能遇到這麼仗義相助的公子，言語上不便說感謝的話，可心裡已經感激千萬遍了。
等甄姨娘把契據拿來，上面赫然寫着一百兩買下的小蝶，男子不由分說從袖中拿出一百兩放到紅姐手上，“你多少錢買的，我多少錢贖，總歸不是標了身價的姑娘，紅姐留個本錢，就不要捨不得一個婢子，免得讓經常光顧的客人覺得倚紅樓的下人太過遜色，況且……”男子湊到紅姐的耳邊，輕言，“已不是清白之身，紅姐沒有舍不下的道理。”
紅姐掂了掂手掌上的銀子，自然沒有多說的必要，一百兩賣了一個醜陋不聽話的婢子，還算賺了，這段日子，小蝶在倚紅樓也沒少幹活。
“小蝶以後就是公子的了。”紅姐邊說邊把銀子揣進懷中，“竟然與公子做了一成買賣，敢問公子尊姓大名，以後公子再來光顧，我好吩咐下去不收公子的進場費用。”
男子對紅姐並無厭煩之感，恭敬地迴應道：“在下文成。”
“噢，文公子一看就是出自名門富貴之家，以後常來光顧，喜歡哪個姑娘，告訴紅姐，紅姐給文公子留着。”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小廝快步而來，“紅姐，剛剛堯公子來傳話說齊晏大將軍一會兒便來，讓紅姐準備一下。”
紅姐聽聞，臉上紅光閃現，高興得不亦樂乎，趕忙吩咐甄姨娘去打點一切，將文公子撂在一邊，拉過韓子嫣的小臂，興奮道：“你聽到了沒，齊大將軍要來了，今晚你可要好好伺候大將軍。”
韓子嫣根本就沒在意小廝通報齊晏要來的消息，她的心思一直在琢磨文公子的來歷，從他的樣貌到着穿，再到渾身散發的矜貴氣質，不得不讓她想到一個人，就是麗妃口中的文成王爺，只是身爲王爺怎會逗留在此等不堪入流的煙花柳巷，她覺得自己想多了，或許眼前的這位文公子的名字恰好與文成王爺的封號相同而已。
“伺候誰？”韓子嫣回過神，好像夢遊剛清醒過來，紅姐以爲她不知齊晏的背景，便誇大其詞道：“威武勇猛的齊晏大將軍可是正經八本的皇親國戚，趙國的兵馬全由他掌管，連當今皇上都要忌他三分，你不知道吧！聽說皇上還給他倒過酒斟過茶，今日你有幸服侍這樣一位大將軍，簡直是你三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嫣兒，紅姐可不是胡說八道，如果你把齊大將軍服侍好了，說不定能進將軍府做個妾室，到時候榮華富貴就享用不盡了。”
韓子嫣腹誹“皇上就躺在樓上的閨閣裡你都認不出，還在這炫耀一個不如我爹的將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她不屑一顧地鄙夷道：“紅姐忘記倚紅樓的規矩了，若我服侍了大將軍，就不能跟大將軍回家做妾室，只有先買了我的人才能帶我走？”
紅姐連聲嘖嘖地朝她腦門狠狠戳了一下，“你以爲紅姐在陶嶺縣混得風生水起靠得只是這張嘴！這倚紅樓真正的東家，像你這種沒心肝只會耍狠的人當然不知道，不妨告訴你這整個倚紅樓都是齊大將軍的，所以你就乖乖地聽話好好伺候着，像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姑娘也只能伺候齊大將軍，別人怕不敢要你。”
不等韓子嫣開口反駁，她又絮叨起來，“看文公子的談吐，應該是本縣城的人，一定聽過威震四方的齊晏大將軍，如果公子想一睹大將軍的風采，可以暫留片刻。”
“在下一介草民，不敢造次，免得惹了大將軍不悅，先行告辭。”文公子文質彬彬地請辭離開，帶着小蝶走出倚紅樓。
在文公子說出這話時，韓子嫣失望透頂，本以爲他會留下幫自己一把，結果他連聲寒暄都沒有，還大步流星地邁出半寸高的門檻。
“你回閨閣補一補妝容，準備好迎接大將軍。”紅姐使了個眼色，讓兩個婢子扶韓子嫣回去。
韓子嫣一臉愁容，不知此來的齊晏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畢竟之前是敵對的關係，就算趙翊登基爲帝，也不保他沒有異心，思量至此，韓子嫣想還是靜觀其變，先不將趙翊的身份暴露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