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陽還未衝破雲層,北風蕭瑟帶着一絲冰涼,無情的肆掠着山海關的每一草每一木。
也在刺痛着那些堅毅冷峻的臉龐,同樣還有一個人佇立在北風之中,一夜未眠溫楠卻毫無倦意。
回過頭望了望身後那些目無表情直視蒼茫的守城戰士,溫楠欣慰的笑了,或許就連劍客也不理解在這些人的堅持到底是爲些什麼?但是在溫楠心中他們永遠值得尊敬,所以決定退隱江湖的他不遠萬里來到這裡,只爲與這些兄弟的一個照面。
收起笑容,溫楠的目光停留在了身旁那座高高的山峰之上,或許在這座山峰很平凡很普通,可是山的那邊卻住着一位影響溫楠一生的老者,那個無名無姓的百花農。
望着山頭,溫楠自語道:“前輩不知你過的是否安好?我將永遠的離開江湖離開中原回到那個生我養我邊城,此生不能與你再會,我也不願再來打擾你老人家,望前輩保重!”
說罷,溫楠便不再言語,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溫楠停下了腳步,目光繼續注視那座山頭,同樣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了一絲不解。
山頭那些許的大樹,時而晃動不已,時而又靜止不動,雖是青天白日卻能看見一絲絲的寒光,這是怎麼回事?
溫楠自語道:“北荒大漠鮮有人來,爲何這清晨的山頭會有人練劍?剛纔那些寒光明明就是劍氣所致,雖然此人極力掩蓋似乎不想被外人所知,但劍一旦揮舞起來劍氣就會悄然形成,不行我得去看看。”
想到這裡,趁着時間還早,溫楠決定上山一探究竟,或許他心中大概能猜到是誰,但是他卻不肯定,因爲他猜想的那個人應該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過多的猜疑沒有絲毫的作用,轉眼之間溫楠已經到了山腰,慢慢的靠近山頭,劍氣越來越濃,從劍氣和內息上溫楠可以想象的到此人劍法之高之純熟,已經算得上登峰造極了。
終於來到了山頭,溫楠也終於看清楚了此人的面貌,沒錯正是溫楠心中所猜想的那個人。
三絕舞動着手中天狼,一心沉溺在劍招之中,劍法似天際流雲,每當劍法突破極限的瞬間,劍鋒一轉劍招又如同九幽之下的幽靈纏綿不絕,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
溫楠默默的感嘆道:“好劍法!天狼劍還是那般無可匹敵,或許這把劍現在終於找到它的下一個主人,亦或許只有無愛無恨一心一意的人才能舞動如此極致的劍法,天狼前輩你的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說罷,溫楠拔出青巖吼道:“一人舞劍有何趣味?寶劍既然相遇,就讓我來陪你一起舞。”
沉溺在劍招之中的三絕根本沒有覺察到溫楠的到來,只是剛纔溫楠的聲音響起和青巖破空的龍吟,才引起了三絕的注意。
當三絕轉過身來看清溫楠面孔時,溫楠一人一劍已經殺到。看到溫楠,三絕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沒有絲毫的猶豫三絕和他的天狼劍迎了上去。
劍客與劍客之間沒有那麼多華麗的言語,一切都在劍招之中。
兩把劍兩把絕世神劍,兩把都曾孤獨的救世神劍終於碰到了一起。青巖和天狼似乎很少正面交鋒,上一次交鋒還得追溯到落雲澗溫雲峰和天狼十三殺,可是最終也沒能分出勝負。
不知今天兩位寶劍的傳人是否能決出高下?或許也不會,因爲他們之間不需比個高下,劍術對於二人來講已經不是逞強鬥狠的技能,而是一種修養一種人生態度。
正如當年溫雲峰和天狼十三殺那曠古一站都沒分出勝負,如今更不會,如今在空中狂舞的兩把利劍,更像是在交流劍道的一些東西。
嗆啷之聲連綿不絕,溫楠每一劍總是揮到極致卻又留有幾分餘地,而三絕每一劍似乎也沒有盡全力。兩人的身影時快時慢在四周遊走,手中的利劍從未有過片刻的停滯,每一招每一式以及每一個出劍的角度都沒有重複過。
轉眼之間又是幾百招過去,二人還是爲分出高下,然而他們的劍都慢了下來,慢的讓人不能接受,慢到停止下來。
兩人穩穩的落到地上,收好手中的長劍,相互報以欣賞的微笑,四周在劍氣籠罩中動盪的草木終於靜止下來。
溫楠走上前去說道:“好劍法!”
三絕也回答道:“你的劍法也甚好!”
溫楠說道:“你的劍法裡面似乎少了一些東西?”
三絕回答道:“你的劍法裡似乎已經放棄了一些東西?”
劍客的對話就是這樣簡短蒼白,讓世人難以領悟,然而正是這些簡短的言語,卻更能體現那般與衆不同人格和劍品!
面對三絕的疑問,溫楠笑了笑沒有回答。三絕說道:“說實話,當我看到你第一眼時,我曾以爲你是來替袁崇煥報仇的。”
溫楠笑着說道:“那我告訴你我就是來替袁崇煥報仇,你會怎麼做?”
三絕笑着說道:“如果你真是來報仇的,我現在已經是死人了。”
溫楠奇怪的問道:“你爲何確定我定能殺你?而不是你殺了我。”
三絕說道:“因爲你的劍沒有殺氣,如果真是爲報仇而來你就絕對不會停下手中的劍。我不會殺你,所以只有可能是我死在你的劍下。”
看着三絕,溫楠不禁的笑了笑,上次相遇又匆匆分別,溫楠還來不及瞭解這個劍客。但是如今再次相見,三絕依舊是那麼的孤高冷酷,然而言語之間的微笑已經漸漸改變了他內心的仇恨。
溫楠說道:“你說的不錯,我手中這把劍再也不會爲仇恨去殺人,我相信你也是,你今後有何打算?”
三絕轉過身望着關外北方說道:“這把劍將永遠的守護着這塊土地,直到劍毀人亡。”
溫楠說道:“你爲何如此執着?”
三絕說道:“人這一生總會執着於一些東西,你不是也爲情執着嗎?我三絕爲何不能執着?”
聽到這番話,溫楠知道這位劍客已經脫變了,溫楠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久久望着眼前這位劍客,過了很久才說道:“有執着總是好的,希望我們的執着都能天長地久。我要走了,以後有機會可到邊城找我。”
三絕轉過身說道:“你是不準備回來了嗎?”
溫楠說道:“不知道,至少現在是準備永遠不再涉足中原。”
三絕合拳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有緣自會再相會!”
溫楠也合拳道:”好,多加保重,告辭!”
說罷,溫楠便徑直走下山去,看着溫楠離去的背影,三絕笑了笑得很開心,因爲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知己。轉過身三絕拔出天狼,繼續不知疲倦的舞動着,此時寶劍或許就如劍客的戀人一般,永恆的陪伴!
回到山海關,溫楠匆匆的收拾東西,便帶着慈蕊準備離開,山海關的那些士兵和二十多名侍衛長一直將他們二人送到城樓下。
帶頭的侍衛長說道:“溫大俠,既然無心眷戀江湖,我們也不多做挽留,只是到了西北苦寒之地定要多加保重,山海關只要一日還在,大門便是向你敞開的。”
溫楠合拳行禮道:“多謝各位兄弟相送,山海關這座古老城牆任重道遠,各位兄弟更得好生珍重,溫楠這便告辭了!”
說罷,溫楠再一次看了看這裡的每一個將士,和他們對望報以一個溫暖的微笑,因爲他知道或許這些兄弟永遠都不可能有機會再見,所以多看一眼是一眼。
然後騎上馬,帶着慈蕊奔向來時路過的北荒大漠,到一處峰口時,溫楠停下馬轉過身望了望遠處的山海關,又將目光久久停留在旁邊那座平凡普通的山峰之上。
慈蕊上前問道:“溫大哥,你在看什麼?”
溫楠笑着說道:“看這滄桑的城池,看那些寂寞戍邊的靈魂,還有那個用一生去執着的劍客。”
慈蕊有些不明白溫楠剛纔的那番話,問道:“執着的劍客是誰?”
溫楠收回凝望的眼神,望着回邊城的方向說道:“那些用劍去完成執着的人。”
慈蕊似乎還是沒大明白溫楠的話,但她沒有再問下去,此時此刻一切都不重要。
久久的凝望遠方,溫楠回過頭對慈蕊溫柔的說道:“不用再去管那麼多了,這裡的一切都已經了結,我們回邊城吧!”
說罷,慈蕊點點頭,只聞見幾聲馬兒的長嘶,溫楠和慈蕊便疾馳去往邊城的方向,黃沙上那些斑駁的馬蹄印記錄着他們曾來過這裡,可是無情的北風瞬間將這些痕跡磨滅的乾乾淨淨。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一種江湖千離愁,殺不盡,愛斷腸,人去樓空,無言天涯路。
溫楠真的能放下江湖不管嗎?那把承載着神奇的青巖劍真能就此塵封嗎?到了邊城就真的能遠離江湖嗎?這一切都不能預料,但至少此時溫楠是真的放下了。
終於幾個月之後,在蜀北那些林蔭小道再次看到了二人的仙蹤,還是那樣一前一後,溫楠在前慈蕊在後,他們牽着馬兒有說有笑,向着邊城的方向走去。
望着前方長長的溝壑,溫楠停下了腳步,慈蕊也跟着停下了腳步,這條溝壑並不是那麼的炸眼,然而此時此刻卻讓溫楠情緒萬千。
溫楠緊緊的閉上眼睛,曾經的一幕幕回放在腦海之中,記得上次來這裡還是溫楠涉世未深的時候和葉淙金虹三人一行,而今卻是天南地北物是人非,也正是從葉淙口中得知這條溝壑叫做中原壕,還有它所承載的那些風雲歷史。
然而再想想如今的葉淙,溫楠雖然口中說起放下,可是真正放下了就不會如此感傷了,但如今木已成舟,一切就任由它發展開去吧!
看着情緒萬千的溫楠,慈蕊走上前去安慰道:“溫大哥,雖然不知你爲何感傷?但既然選擇了放下,就不要再去想那些過往了。”
溫楠緩了緩情緒收拾好心情,擡頭望了望藍天,又轉過身對慈蕊說道:“溫大哥沒事,我們繼續趕往邊城吧!”
說罷,溫楠和慈蕊繼續上路,消失在中原壕的盡頭。
中原壕依舊,那些風雲歷史依舊,只是它永遠也只能是一座歷史的雕刻,藏在深山老林無人問津,就算有人提及,或許也只是瞬間的瞻仰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