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剛剛走出陵園不久，前面有一頂小軟轎正停在路邊，安蜜兒與洛臨風正準備繞過去。
那轎子有人探出頭來，輕輕喚了一聲，“太子妃……”
這一聲呼喊是多麼的陌生，又似乎錐子在她的心底狠狠地刺了一下。
明明是要逃避的，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
一道身影從軟轎裡走了出來，正是蓉妃。
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只是整個人缺乏了一種生氣，那是一種失去生活信心的消積情緒。
她穿着一襲青色的緞裙，梳着普通的婦人髮髻，沒有戴任何首飾，薄薄施了點胭脂，眸光十分暗淡。
“還理她幹啥，咱們走吧！”
洛臨風拖着安蜜兒的手，就往遠扯，安蜜兒鬆開手，“我去跟她說兩句吧！你就在這裡等我。”
地上的蒿草齊腳裸，被風吹得輕輕擺動。
“你也過來給太子殿下上墳嗎？”
蓉妃淡淡說道。
安蜜兒低下頭，淺淺一笑，“對不起……”
蓉妃微愕，“什麼？”
“當初，都是因爲我，他才……都是因爲我的緣故，讓你，還有其他的，他的親人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這麼多年，我很自責。”
他有父母親，有兄弟姐妹，還有其他的妾氏……
而她，霸佔了整個他，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悲痛的人，遠遠不止她一個。
蓉妃眸光波動，“不怪你……從我第一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可是我一直不甘心，我一直以爲我只要努力，只要討厭他，迎合他，他總有一天會珍視我的。”
那是屬於另外一個女人的故事了，安蜜兒聽着，覺得那似乎離自己很遙遠。
“太子殿中，一直保持着原來的樣子，你如若是在外面過得不好，可以回來，母后已經病故了，父皇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你若是……”
安蜜兒擡眸一笑，搖了搖頭，“不了，我過不了那種生活，皇室其實只適合你這種女子。”
蓉妃苦笑。
“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安蜜兒望着蓉妃，越發覺得她很可憐，那個時代的侷限性，只怕是她要守着那個空落的名份過一輩子了。
“其實，你這麼年輕，還可以尋個好人家。”安蜜兒不忍兒，勸道。
蓉妃羞澀一笑，“不了，其實在我心中，他從來不曾離開過。既他不曾走，何人又如何能走進來。”
安蜜兒心中一啞，她默然點頭，倉惶離去。
她一直以爲自己最愛他的女人，想不到，還有更癡情的。
這樣的男子，是值得好女人去愛的吧！
路上，洛臨風追問，“她跟你說了什麼？”
安蜜兒輕輕搖頭，“沒有什麼！”
轉頭看去，夕陽下，蓉妃孤單的身影久久地停留在陵園，那一刻，安蜜兒的眼睛溼潤了。
“也許我當初真不該來北朝的。”
如果她不來，也許蓉妃現在還跟鳳子軒，在皇宮之中甜
蜜的生活，也許已經子嗣成羣了。
一念之差，全盤皆變了。
“切，當初你都昏迷了，意識全無，是我親手把你送過來的好不好？”洛臨風咬牙爭齒。
安蜜兒一怔，“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是我親手……呃……”
洛臨風微微有些風中凌亂，當年是怎麼扯得來着？
“你不是說，鳳子軒跟你們一道，從冰川把我救回來的嗎？”
洛臨風恍然大悟一般，“啊呀，你看我這記憶。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還記得那麼清楚呢！反正啊，你感激我就對了。”
安蜜兒美麗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洛臨風，洛臨風反倒是沒有勇氣再與她面對了。
難道當年的真相有什麼出入？
安蜜兒收回眸光，往前走，她知道若是對方存心隱瞞，追問也沒有用的，真正的答案遲早會被她揭穿了。
反正現在鳳子軒已經死了，其實那個真相是怎麼樣，都不重要了。
那是一個普通的小山村，兩間瓦房，一座院牆，院裡還有一株高大的李子樹，這個季節，掛着青中泛黃的李子。
“姐，我們回來了。”
洛臨風老遠就喝了出來，一陣狗吠聲之後，有人迎了出來。
是玉如意，這丫頭，依舊跟當年一樣青春靚麗，她扶着另外一個女子走到了大門口。
這一望之下，安蜜兒有些呆了，這，這還是當年那個容貌嬌美，八面玲瓏的尤十娘麼？
身體有些臃腫，梳着婦人的頭髻，臉部輪廓胖了不僅一圈，那雙靈活的眼睛，已經瞎了。
安蜜兒微怔之中，洛臨風拍了拍她的肩頭，用眼神鼓勵她。
安蜜兒微微一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洛姐姐……”
洛雲鳳的脾氣一如既往的豪邁，“丫頭，這些年嘴巴越來甜了。”
挽着她往裡間走，“聽臨風說，前些一年是你一直陪着他找我。對了，你孃親可好？”
洛臨風站在門口沒動，安蜜兒瞟了他一眼，笑道：“我娘啊，她好着呢，倒是老問你的下落呢。”
玉如意扶洛雲鳳在桌子邊上坐了下來，“兩位慢慢聊，我去整幾個菜……”
安蜜兒看着玉如意的身影，十分利索地飄入了廚房。
這邊還沒有講什麼話，玉如意已經張羅上菜了，揹着玉如意，安蜜兒豎指誇張。
“下得廚房，上得廳堂，真是好媳婦啊！”
洛雲鳳也是嘿嘿一笑，“這傻小子福氣好，也能碰這樣的好姑娘，我一直崔他結婚，他還不肯，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傻透了？”
洛臨風趁機打哈哈，“姐你懂啥，來來，蜜兒，我們乾一杯。”
安蜜兒不動聲色地舉杯，剛好玉如意走出來，端着一盤玉芋頭，笑咪咪的。
安蜜兒把玉如意往洛臨風身邊一推，“笑道，祝兩位早日喜結良緣……”
玉如意含澀帶羞，一飲而盡，洛臨風眼裡不知道在看什麼，似笑非笑，心不在焉。
漆黑的夜色中，伸手不見五指。
安蜜兒站在
院子中間，擡頭看到李子樹一陣晃動，半晌，一道黑影撲了下來。
安蜜兒一腳踹了過去，“三更半夜，嚇死我了。”
洛臨風笑嘻嘻的，拿起一粒李子往安蜜兒手裡一塞，“很甜，嚐嚐……”
“你姐怎麼弄成這樣了？”
洛臨風沒有說話，嘴裡卡卡的啃着李子，安蜜兒也試着咬了一口，好酸，這小子騙人的。
洛臨風吃了李子，側着身子往外面走，“出去逛逛吧！”
其實自鳳子軒死後，安蜜兒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難以自拔。
若不是因爲有母親在身邊，她真的差點崩潰了。
這是自她出生以後，所感受的最大痛苦，慢慢去接受失去一個深愛的人，那過程真的很可怕。
永遠不會再回來了，無論你在夢裡怎樣夢他，無論你在腦海裡如何思念他，無論你跟任何人如何唸叨他。
他都不可能再在你的面前出現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你會慢慢地懷疑自己，這個人，真的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過嗎？
抑或那只是一個夢？
是的，你無法確認，因爲他永遠不能向你證明這個結果了。
“那日在五靈山，我搜遍了整座山莊，都沒有看到大姐……那時，我快瘋了，因爲那些有很多可憐的女人，那些傷心病狂的禽獸們，竟然那樣對待那些可憐的女子。事後，我將她們全部釋放出來，仍舊沒有看到我大姐。後來等你娘稍微清醒了一點了，便問她。”
孃親！！安蜜兒有些憂鬱了，孃親對玉中子的事情羞於啓齒，每每她提及起來，她總是淚流滿臉，什麼也不肯說。
夜色中，看不見洛臨風的面目，只覺得他整個人崩得緊緊的，似一團上弦的弓箭。
“她說，我大姐是玉中子的手下……我承認那一刻我差點崩潰了，我知道大姐很不容易，她含辛茹苦地拉扯我長大，然後想辦法復仇，我知道她一個女人不容易，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連她也被玉中子玷污了……”
安蜜兒震驚了，她也沒有想到。
不過，她應該能想得到的，那時候，在瀾桂坊，那丹姿的身手，以及火雲獸的出現，這不是一個偶然……
只是那時候被報仇的念頭給衝昏了頭腦的她，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小東西。
“那玉中子是因爲姐姐任務失敗了，所以找到了山寨裡。而你孃親，則是……”
“你沒說吧，沒事的，有些事情孃親她說不出口，我也正想知道。”安蜜兒打破了洛臨風的顧忌。
“嗯，好！大姐後來告訴我，你孃親在很早以前就是玉中子的夫人了。她之所以出現在離央城，完全是爲了替玉中子執行某些任務，其實玉中子的勢力並不是單獨存在的。聽說，他背後還有一些勢力！就是你上次告訴我的，說假扮南宮熾母妃的那個年姬，也是玉中子的勢力。”
“我大姐沒有完成，要接受懲罰，所以被玉中子秘密的關押了。這些年，我想盡了辦法，順着天術堂的餘黨慢慢察到的。救她出來的時候，眼睛就被玉中子給弄瞎了……”洛臨風說得義憤填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