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又是梔子花盛開的季節,漫天遍野,如白雪在飄飛,美不勝收。
安蜜兒採了一串開得最美麗的梔子花,放在了鳳子軒的陵前。
她白裙素雪,靜靜地立着。
“子軒哥哥,你在下面,過得可好?”
像是自問自答一般,“蜜兒很想你,孃親身體現在好很多了。可是,她仍舊不肯對我說那玉中子的半點消息。我不知道她在刻意隱瞞什麼,其實無論她做了什麼,我都會愛她的……”
良久,仍舊只有風在回答她。
“子軒哥哥,我中了靈秀的禁蠱以後,現在只要練功,就會氣血不暢,我已經很努力了,但仍舊無法衝突,你說我要怎麼辦?我不想去靈秀了……”
整整一年,要說的話很多,安蜜兒低聲着,將心中的話全部說出來。
似乎鳳子軒從來離去過,他一直在這裡,靜靜地聽她傾訴,她知道,他一定能聽到的。
只是也許因爲某種原因,他無法回答她。
只呆到夕陽斜下,她才飄然而去。
路上,依舊碰到了蓉妃。
這個女子,真是恰恰好,不早不遲,每年的這一天都會來。
只是兩個女人之間並沒有多餘的話。
安蜜兒刻意等在路口,等蓉妃走近了,笑道:“你這麼年輕,爲何一直守着他?”
蓉妃淡淡勾脣,“皇室中的女子,哪有改嫁的道理。”
安蜜兒黯然,她突然明白了,鳳子軒當初爲何會將財物轉移,原來是因爲這樣。
轉過頭,再次望着陵園。
子軒哥哥,你什麼都替我安排得這麼好。
燈下,崔素錦正一寸一線地縫衣服,哪怕是普通的粗布料子,她都要做得很完美。
一做就是很晚,安蜜兒心疼不過,“孃親,別縫了,我不是去裁縫鋪子定製了嗎,您幹嘛要自己動手做。”
崔素錦笑而不答,“傻丫頭,對了,對面那家姓沈的又派人過來說親了,你要不要去見一下?”
安蜜兒撇過臉去,“娘啊,您看您這幾年都給我張羅了不下百十個了,什麼放牛的,耕田的,打鐵的都給我找到了,你覺得女兒會跟那種粗魯的人嗎?”
崔素錦用手裡的針拔了拔燈芯,頓時火光更亮堂了一些。
“傻丫頭,聽娘說,那沈三公子是個有學識的人,聽說中過秀才呢,現在是書塾裡先生,孃親偷偷看過一次,長得玉樹臨風,斯文俊氣……”
“娘……”安蜜兒拖長了尾音,撒嬌道。
“傻孩子,孃親知道你心裡還有鳳子軒,但是人已經死了,你還記掛着有什麼用,你得替自己想想啊!聽娘說,雖然那沈三公子不是大富大貴的。但是生活也過得去,娘以爲,嫁那些豪門大宅的並不幸福,不如嫁個普通的小百姓,過點平淡安生的小日子也好。人生,就這麼匆匆地過了……”
崔素錦感觸頗深,也許她上半生的榮華富貴,並沒
有帶來幸福。
“娘,我真的不想……”
崔素錦放下針,有些生氣地站了起來,“聽孃的話,這一次不要再犟了。娘也老了,還指望着你給安家傳個後人呢!看着人家老劉家的閨女,生的娃娃都會打滾了,我這老婆子,身邊連個開心果也沒有。你就忍心這麼看着娘沒有人承歡膝下……”
安蜜兒斜斜靠過來,“娘啊,我這不是正在您膝下承歡嗎?”
“噗!你還好意思好,這麼大個姑娘了,哎呀,我這是哪輩子造的……”
一看娘又要掉眼淚,安蜜兒慌了神,“孃親,別哭,我應了,我應就是了。”
崔素錦這才收起淚容,“嘿嘿,好,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去安排你們見個面……”
好吧,大齡女青年相親的過程,其實真的慘不忍睹。
身上穿的裙子,是孃親刻意挑的一件桃紅色的長裙子,腳上的繡鞋也是繡着桃紅款式的,要命是髮髻上還插着小桃花。
往哪一站,安蜜兒真的覺得自己是一朵很傻很天真的大桃樹。開滿了紅豔豔的爛桃花。
那沈三公子,穿着一件青色的長衫,手裡還拿着一卷書。人長得倒還算清秀,只是,只是怎麼覺得有點呆?
就站在安蜜兒對面的一棵柳樹底下,硬是站了一個小時,也不挪過來一步,還東看西望的,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安蜜兒咬了咬牙,自己厚着臉皮衝了過去。
“喂,你就是那沈公子吧!”
沈三公子這才轉過頭,十分驚愕,“唉呀呀,在下還以爲那邊是株桃樹呢……”
安蜜兒:“……”
那個氣人,真是……
“我看你不是姓沈,是姓損吧!你專門損我的是不是?老孃都在哪邊站了一個小時,你居然還……”
沈三公子,攏着雙手,向安蜜兒彎身行了一個十足的禮。
“小生沈益清,敢問姑娘芳名,剛纔有些唐突了,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哼!”安蜜兒頭一扭,望天,“聽媒婆說你還沒有成親?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沈益清又鞠着身子,十分謙遜,紅着臉正經道:“正是,小生今年剛滿二十,還未成家,沒有隱疾……”
“哦,那也太奇怪了。你想娶我?”
沈益清的眸子往安蜜兒臉上急促一掃,然後臉色更紅,像要滴出血來。
“小生……正準備聘禮,如果姑娘願意,小生馬上擇吉日……”
“咳,像我這麼粗魯的女人,你真的要?”
“姑娘貌美如花,德才兼備,小生十分傾慕……”
嘿嘿,是嗎,安蜜兒不禁來了興致。
“那是!本姑娘別的不會,吟詩作對什麼地還湊和,要不要咱們對對詩怎麼樣?”不是爲了應付孃親,她才懶得來。既然來了,那最少也得讓人家死心纔好。
賦詩作對本來就是沈益清的強項,正想趁機賣弄一翻呢!
“好,那小可就以柳樹爲題作一首詩,姑娘接下首,可好?”
安蜜兒認真點頭,“沒問題,沈三公子請吧!”
“田田荷葉悠悠柳,漫卷綠雲眷意留。輕舞飛花蝶與戲,好風識趣攜春遊……”沈益清搖頭晃腦。
說完,用一種傾慕的眼神望着安蜜兒,安蜜兒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對着那株如絲如紹的柳樹開始詠詩。
“古古怪怪一棵樹,亂七八糟滿臉須,我道是隻八爪魚,其實就是八爪魚……”
沈益清聽完大駭,這姑娘是在嘲笑我嗎?趕緊摸臉,似乎沒有這麼長的須吧!
“我的詩怎麼樣?”安蜜兒轉頭問題。
怎麼說呢?這完全是信口胡謅,哪裡是什麼詩啊!沈益清嚴重地汗了一把,一向迂腐不懂變通的讀書人,一向視詩文爲天神。
這姑娘明擺着褻瀆詩文嘛。
安蜜兒看到了沈益清的糾結,又豪爽道:“哈哈,不就是作個詩嘛,那就小意思,我張口就來,你聽好了……”
“鋤禾兒當午,曲項向天歌,舉頭望明月,願得一心人……”安蜜兒搜腸刮肚,還真搜出來幾句象模象樣的詩來。
沈益清的臉越來越青,最後換了一副義正嚴辭的嘴臉,“姑娘,詩文是一種高尚的情操,你不能污辱它們。”
安蜜兒眨了眨眼睛,捲起袖子,十分生氣,“你說誰污辱誰了?”
沈益清一看這姑娘怎麼這麼兇巴巴的,還一點墨水都沒有,看來八成是媒婆說謊了。
“姑娘,若不是因爲媒婆說你年紀太大,嫁不出去了,哼,在下可不願意娶你這種,這種胸無點墨的……”
沈益清後面的沷婦兩字,硬是說不出來了。他覺得發出來太有辱斯文了。
安蜜兒這次可真怒了,上次掐住了沈益清的衣領子,氣衝兇兇喝道:“你竟然說本姑娘年紀大了,你找死是不是啊!”
沈益清顫抖的手指指着安蜜兒,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口舌打結,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最後一甩長袖,氣惱地掉頭。
第二天大清早的,那媒婆就上門了,十分委婉地對崔素錦說:“你家小姐太優秀了,我們那沈三公子實在是高攀不上啊。”
崔素錦有些莫名其妙,正待問個究竟,那媒婆竟是“嗖”地一聲,逃得比兔子還快,眨眼就竄得不見人影了。
隔着窗子,安蜜兒捂嘴偷笑。
崔素錦直搖頭,嘀咕着:“真是過份,我家姑娘這麼優秀,還怕沒有人要麼,哼哼!”
“伯姆,嘀咕什麼呀?蜜兒怎麼會沒有人要呢……”
長身玉立,一道人影輕爽利索地走了進來,悠閒的目光掃向安蜜兒所在的窗子。
對上那賊賊的笑容,他愉快眨了眨眼睛,對方則回給他一個鬼臉。
“啊呀,臨風來了,快,快屋裡請,伯母給你做點好吃的去。蜜兒啊!快出來待客了……臨風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