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藍魚報告飛船補充能量已達到全部能量的百分之七十五點一三七,可以繼續星際航行,同時詢問如何處置兩名囚犯。陷在一堆玉腿粉臂中的李清,這纔想起有兩個外星人還被關在飛船的囚室裡。
最簡單的當然是立刻處死,但李清又有些不捨。足足考慮了大半個小時,他才讓藍魚把高琪給提上來,送入審訊室。
審訊室,李清帶着不可一世的倨傲,端坐在高高的審訊椅裡。
高琪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這兒佈滿由藍魚操縱的高端武器,一個手無寸鐵的自然人根本翻不起浪,所以他倒是沒被綁起來,臉色有些蒼白,嘴角仍然噙着淡淡的笑。
看到這個階下囚臉上的笑容,李清倒是沒有怒意。高琪生得是有幾分帥氣,可遠不到傾國傾城的程度,只是因爲他身上一直保持着的那份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樂觀豁達,纔會使他顯得與衆不同起來。
這個人,就像是那顆冷酷到底的金屬星球上的最後一抹綠意,明明孱弱無比,卻頑強地伸展着枝葉。
“我只問你一次,你想死還是想活?!”李清是對這個敵人生出了幾分異樣的情緒,可敵人就是敵人,如果今天他不降,那麼,李清也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
冷酷的不僅是厚土星,茫茫的宇宙航行,李清也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殺死全自然人雖然違反了宇宙和平公約,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種地方殺死兩個自然人,又有誰會知道呢?
高琪的神色微微變了一下。他料到了有今天,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從前天他冒險替謝昔引電流後,隔壁的囚室裡就一直沒有任何動靜。他完全不知道謝昔是成功控制了藍魚,還是擋不住藍魚的反撲而直接腦死……
蒼茫的宇宙、冰冷的今生,如果那最後一抹其實不太溫暖的溫暖也失去了的話,死,倒也不失爲一種解脫。
高琪的神色只是輕微地動搖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慢慢地說:“你——去——死——”
原本滿臉傲慢的李清頓時就像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不再猶豫,對着空中說:“藍魚,幹掉他!”緊跟着就想從審訊椅上起身,但就在那一瞬間,他聽到了今生最詭異的一句,那分明就是藍魚主控電腦的聲音在說:“是,上將,馬上幹掉李清!”
那瞬間,對死亡的恐懼,使得李清渾身顫慄,他想喊想叫,然而藍魚的動作快逾閃電。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激光束閃過,李清的腦門處就多了一道極細的小口。沒有鮮血,沒有慘叫,李清的屍體已經無力地軟倒在地。
高琪原本閉目待死,等了半天卻沒等到意想中的死亡來臨。最後,他奇怪地張開眼,出現在他眼前的已經不是李清藍髮藍眼的面孔,卻是黑髮的美少年謝昔。
死裡逃生,高琪高興地開口大叫:“太好了!你沒……”一句話沒說完,美少年手裡的激光qiang緊跟着躍然眼簾,激光qiang黑洞洞的qiang口,正對着他的胸口要害處。
一下子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跌入更深的地獄,高琪已經無力去憤怒或傷心了。他只是感覺疲憊,暈暈乎乎,似睡非睡同,似醒非醒,似夢非夢,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全是短暫一生中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哪兒跟哪兒都挨不着……
可惜,往事全都不堪回首。最後,他似乎被眼前脣紅齒白的韶秀面孔吸引了,眼睛裡又漸漸流露出了癡迷與溫暖。他慢慢傾身,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胸前的冷硬,就那麼展開臂,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吻上了少年柔軟的脣……
少年驚呆了,但又有一些意料中的釋然。不久之前,面臨死亡的階下囚同樣對於囚禁着他的金屬人小王子做出過同樣的事情。
“啊——”高琪忽然死命地在謝昔胸腥上一撞,把謝昔重重地撞倒在地上。
謝昔手裡的激光qiang掉落在地。高琪衝上去撿起qiang,掉轉qiang口,對準了謝昔。
謝昔以前的身體,自然不怕高琪的臨死反撲,但四十八小時之前,他才引電入體,身體雖沒有崩壞,但也十分的虛弱,後來又爲了控制藍魚,兩天兩夜都沒闔眼。這時候竟被高琪一擊得手。他原本虛弱的身體,受此重創,更是像麪條一樣癱軟在地。即使高琪不拿qiang比着他,這時候的他也是無力反擊了。
鮮血一絲絲地自謝昔脣中流出,含糊不清地說:“你……你殺了我吧!”
“我想知道,李清已經死了,你既然已經控制了飛船,爲什麼還要殺我?”高琪臉色發青,卻十分堅定地說。
“沒那麼容易……我……只是給藍魚發了一道錯誤的信息鏈,讓他誤以爲囚犯之一是李清……控制飛船?我現在根本做不到……最後,我還讓藍魚給了我一條救生飛船……救生飛船小……能量不足……只能送一個人回厚土星……失去李清,藍魚很快就會陷於系統紊亂……這艘飛船很快就會暴炸了……現在我的話都說完了,你要想活的話,就殺了我吧……”
“那你……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了……你還會自願去死不成……以我現在的身體根本打不過你……”
“那……那你剛纔……爲什麼要接受那個吻……你完全可以立刻開qiang……”
聽高琪問到這個問題,謝昔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些類似不煩的情緒。“要殺就殺……問那麼多幹嗎……飛船一炸,你也別想活了……”
看到他這個表情,高琪卻終於微微地笑了:“你?你最後還是不忍心是嗎?”
“哼!不忍心……要不是你搶了qiang,現在你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你不用掩飾了,我知道你終於還是不忍心的。”
“不用說了。只要你最後還是有那麼一絲的不忍,我於願已足!我送你走吧!”說完這話,高琪收起qiang,俯身把癱軟着的謝昔給抱起來,向門外走去。
門外,已經停着一艘小小的救生飛船,整裝待發。
高琪把軟得跟麪條、同時也驚得目瞪口呆的謝昔塞進小飛船的座艙,最後在他布着鮮血的脣上落下一吻,便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座艙蓋。
“啪!”艙蓋一合,藍魚預定的程序,便打開了飛船內的通道,將那艘登陸小飛船倏地彈射出去。
“不——”那一瞬間,高琪似乎隱約聽到了小飛船內的聲音,但仔細側耳,卻只有小飛船彈射出去後的風聲,什麼都沒再剩下了。
高琪苦笑了一下。在心裡和小飛船上的人、和小飛船即將飛抵的那個地方默默告別,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囚服,回到了剛纔的審訊室。
好歹那兒還有一個人類——即使那已經是一具人類的屍體,即使那個人類生前曾是他的敵人——他還是想跟同類葬在一起。好歹有個伴!
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享受着咀嚼着昔日的歡樂,
他終於沒有等來苦苦期盼的愛情,沒有親情,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同胞,卻擁有純靜如水的心靈,擁有心中獨自的神聖……
“轟——”曾經不可一世、縱橫厚土星的深藍星飛船在一聲巨響後,化爲了宇宙的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