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密室,四通八達的暗道。
“廢物,讓你們看著高琪、看著高琪,你們卻讓他被金屬人抓去?最後還進了金屬人的王宮!本王養你們有什麼用?”籠罩在黑色的金屬衣下的瘦小身影,完全看不清面目,卻發出了與他瘦小的外形絕不相稱的巨大咆哮聲,緊跟著,瘦小身影手裡的金屬鞭幻化出一片金黃色的光幕,連續五六鞭地抽下去,直抽得趴跪在地下的兩人發出了極淒厲的悲號,但熟知主人脾氣的他們,既不敢躲閃,亦不敢申辯,只能**著硬頂。
直到瘦小身影打夠了,出氣了,才停下來,冷冷地道:“說,怎麼回事?這都二十八年了,高琪都一直隱藏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讓金屬人逮到?是不是有你們誰出賣了他?”
“真的沒有!”聽了這話,跪在地下的兩人一起打了個寒顫,也顧不得身上的劇痛了,都爬上前,一左一右地攀上了瘦小身影的兩隻褲管,分別說:“明王明鑑呀,這二十八年來,我們一直在盡我們的本份,每天都遠遠地看著高琪,生怕他出一點紕漏呀!”“是的,明王,那天我們也是一樣盡職盡責,但一直在電波發射站和他家之間兩點一線的高琪,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去了市裡的天堂酒吧──雖然他很快就出來了,但高琪也算明王您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您知道他那種氣質,在一干虛僞狡詐的金屬人裡實在扎眼,落到有心人眼裡,就被劫了,順帶……”
“順帶?順帶也讓金屬人的王族抓住了高琪完美的自然**是嗎?”瘦小身影不耐煩地一腳一個,就將兩個可憐蟲踢成了滾地葫蘆,“我現在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高琪從金屬人的王宮裡**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要不然,你倆就準備給他陪葬吧!滾──”
“是、是……明王息怒,小的們這就去、這就去!”嚇得夠嗆的兩人,屁滾尿流地倒退著離出了恐怖的密室。
傍晚時分,高琪坐在北宮的一間院落裡,就在七月的天氣裡,卻怕冷般抱緊著一團金屬布織成的薄毯,坐在窗邊,開始補寫這幾天的日記。
當他昨天能從牀上起來後,宮裡的金屬人僕役就把他帶到了這處院落,隨後,謝昔來了,又走了,留下了原本留於高琪家中的日記本、高琪用來過漏“金它命”物質的蒸汽壺,唯獨,少了毛毛。
高琪開始也很是憂心了一陣,但隨即就想明白了,他不過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算找到毛毛,也保護不了毛毛,又何以庸人自擾?他告訴自己,他不怕,神秘飛船到底是會降落厚土星的。而他,無論最後結局如何,還是先靜靜度過這死刑判決前的最後幾日吧!但卻擋不住從內心深處透出的寒,他只能抱緊了毯子,稍稍抵禦一下。
死亡近在眼前,他只想最後留下關於自己曾來過這個世界的一點證明,日記,就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已經補好了噩夢般的關於7月14日的日記,正在補寫7月15日的,他寫道:
日期:星際移民歷1113年7月15日天氣:陰。
今天是我住進北宮的第一個夜晚。
北宮是二王子謝昔的寢宮。金屬人王宮的建築式樣是仿照以前古地球時紫禁城的式樣,但佈局不盡相同,主要包括了國王所居的中宮,辦理政事及召集貴族聚會的東宮,王後住的南宮,大王子住的西宮,及二王子的居所北宮,這五部分所組成。其中中宮、東宮最大,南宮和西宮次之,北宮是最小也是最偏僻的。北宮的院落只有三處,除了我這處,還有一處想來是金屬人僕役住的,而剩下的最大的一處想必就是二王子的住所了。但即便如此,因了金屬的質地,小小的北宮在我眼裡仍然散發出濃厚的威壓。
北宮裡有上百名機器人守衛。此外還有七八名全金屬人宮奴,機器人也就罷了,但金屬人們每每看到我的自然面孔,以及從衣領、從袖口微露出來的自然身體時,那眼光和屍鬼大王子,絕無二致,都是恨不得從眼睛裡生出一把刀來,把這自然的**割光、殺光、搶光……
夜裡我根本無法入睡,只要一閉眼,就想起屍鬼噁心的強吻,我被強扯去雙臂的絕望,外面虎視眈眈的金屬人宮奴……後來,鬼使神差般,我去了隔壁謝昔的院落。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但想必是在求一點心理安慰吧。畢竟,謝昔要殺我也是“激活”,而外面的金屬人僕役卻只會像屍鬼似的,活生生把我扯成碎片……我就那樣不知不覺,在謝昔的臥室門外睡著了。
夜裡,我好象又夢到了與謝昔彷彿的少年……
這一天的日記嘎然而止,高琪又木頭似地坐著,出了半天的神,纔開始翻過一頁,接著寫今天的日記。
日期:星際移民歷1113年7月16日天氣:小雨。
今天一早醒來,二王子的臥室門仍是關得緊緊的,我不知道他回來過沒有,又或者回來過又出去了。我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死刑犯”。“死刑犯”是不關心這些的。
傍晚了,雨還在下著。雨中的北宮,比平時多了些柔,細細的雨絲,也遮掩了金屬的眩光,看起來似乎就成了古地球上的紫禁城,那歷史最悠久的、全用最自然的磚木造就的古宮殿,只可惜,曾生活於其中的最優雅的皇族們卻物是人非。比如,謝昔……
眼看這又將是一篇嘎然而止的日記,高琪不能再把心裡話繼續寫下去了,他只想用筆寫下他曾活過的明證,但無意連同心內可笑的**也一起留下。他曾經是一個自律的人,所以能敏感地察覺到內心深處對謝昔淡淡的依戀。即使現在謝昔隨時會取他的性命,即使謝昔於他絕不算好,但比起屍鬼大王子,比起他曾經有過的冰冷無望、東躲西藏的一生,其實也不算太糟。
高琪是自然人,神經不比金屬人的鐵鑄鋼造。那充滿著鐵鏽味的冰冷一吻,就是他唯一能回想著藉以驅散屍鬼噁心的強吻的東西;那瘦硬卻好看的手在他臂上細細的按摩,就是他唯一能借以證明自己並不曾失去雙臂的物證,甚至那刺痛的屬於少年人的淡淡體毛,也是他唯一能在憶及屍鬼的觸感時抵擋雞皮疙瘩的利器!
高琪一直以爲他能活得自由,但現在,他卻覺得活得卑微。他的堅強,只能表現在被謝昔直接拒絕後的短時間內。這冷酷的星球上愛情和愛情的故事早已遠遁,但原來他仍是在渴望一份溫情──尤其在至冷至寒的長眠來到之前,這種願望更急迫。即使不是相愛,也希望單方面地去尋一份對愛的野望。至於對象是誰,倒不要緊了。
他一直都是很想得開的。這兩天他也想開了,今生太冷,如果僅僅是淡淡的依戀就讓它留著吧!想必留存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有什麼要緊呢?他不是不怕死,在他死前他就會轉而深恨謝昔了。那種完美無瑕的、有開始有**有結局的長篇戀愛大戲,只配發生在古人類的傳說裡,而高琪擁有了這麼一點比水更淡的依戀,於願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