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太陽有些熱,額頭上有了汗意,伸手去擦的時候纔想起滿手的都是泥,可是想起來時也來不及了,姑且也不管,就隨意吧。
兀自捏着我的小人,專心致志的我甚至沒有發現父汗的到來。
一抹陰影悄悄的就投射在我手中的泥塊上,下意識的擡頭,我看到了父汗以及一個陌生的人。
“丹兒,叫兀哲叔叔。”
我先是施禮,然後再是擡頭打量着他,他沒有父汗的威武,可是他混身上下自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讓我看着不自覺的對他就肅然起敬,“圖爾丹拜見兀哲叔叔”。
兀哲叔叔微笑着親切的抓住我的手,“呵呵,大汗,你這孩子雖是長得小了些,可是不怕,總有辦法的。”
父汗點點頭,“丹兒,隨父汗進去吧。”
我鬆開了與叔叔握在一起的手,這才發現我滿手的泥巴已是沾到了他的手心裡,他卻不嫌棄,淡淡微笑着說道:“這孩子我一見如故,小小的人就能夠靜下心來捏這泥人,還捏了這麼多,將來一定是成大器之人。”
“先生過獎了。”
進得蒙古包,我與兀哲叔叔各自先淨了手臉,手還是水淋淋的,我卻從沒有擦乾的習慣,我走到父汗與叔叔的身前站定,小小的我就猜到這叔叔的到來一定是與我有關的,不然他與父汗剛剛也不會說出了那一番話來,是爲着我的瘦弱之症嗎?
“你過來。”兀哲叔叔輕輕的叫。
我走過去,我很希望他可以治好我的病,讓那些在暗地裡偷偷嘲笑我個子矮小的人徹底的再也無語。
可是可以嗎?
他的手輕拭着我的額頭,我纔想起我擦汗的時候粘上去的泥巴,而剛剛我竟是沒有洗乾淨,總是囫圇的洗過而已,“謝謝叔叔。”
他但笑不語,伸出兩指把着我的脈搏,我有些緊張,可是他身上有一股很隨和的氣息讓我漸漸的消彌了緊張感。
那一天,他開了一些藥方給我,隨後父汗就送他離開了,我以爲他是來我家裡作客的,總要呆上一些日子的,卻不想那一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的藥可是真靈驗,我的病果真就漸漸好了,不出一個月,吃飯也正常了,身體一天一天的長高,額娘從前常常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也漸漸有了笑容。
後來我問父汗兀哲叔叔是何人時,他但笑不語,只說是他路上偶遇的一個人,父汗知道他的醫術高明,就請來爲我診治病情了。
我問父汗他是在哪裡遇到兀哲叔叔的?
父汗指着遠處,他說他是在那一片叢林中遇到兀哲叔叔的,那一刻我便記住了那叢林的方向,草原上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叢,所以那叢林讓我好奇了。
春過夏去,草泛着淡黃,我秋來了,我也長高了好些。
這一天,我避開了額娘,我偷偷騎着馬,我就向着父汗所說的那叢林的方向而去,我要去那叢林看看,父
汗說兩三個時辰就可以到了,我看了再回來,總不會有什麼事的。
天高氣爽,秋意淡淡間我淘氣的隨風而行,小小的我甚至連害怕也不知道,遠遠的就見到一片青翠,那是一片叢林,遠山林立,因着青松多了,所以雖然已入了秋,山中卻還是綠意不減,看多了無邊無際的草,所以就感覺那松樹真好看,終於到了,有些興奮有些快意。
還沒待馬站穩,我就一下子蹦跳下去,牽着馬向那叢林深處走去,花香鳥語,與着草原上有着太多的不同,這讓我欣喜讓我流連忘返。
父汗就是在這叢林中遇到兀哲叔叔的嗎?原來大人們也與我一樣喜歡這裡呢,來這裡呼吸着新鮮的空氣,也是一份美美的愜意。看着五彩斑斕的蝴蝶飛,我不住的告訴自己,這裡,以後我要經常來。
寧靜,是最美好的氛圍。
忽然聽到鳥驚叫的聲音,我好奇了,是遇到了老鷹嗎?我向着那鳥叫的方向而去,之後我聽到了一些微弱的呼吸聲。
我不怕,我衝過去,我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那樣子如果普通的人看到一定會驚叫的,可是我沒有,那戰場上的血腥場面我見過太多了,我漠然的走到他的身前,學着我父汗的那些手下,我有模有樣的探着他的鼻息,嗯,還有氣息,還活着。
他乾裂的脣張了張,他想要說話,可是他說不出來。
“要喝水嗎?”我問,一定是的,他的脣那麼幹裂。
他極輕微的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我緊緊地盯着他看,我甚至分辯不出他點過了頭,他傷的很重吧,那滿身的血讓人驚心呢。
摘下我肩頭揹着的水壺,傾倒着送到他的脣邊,“喝吧。”
他掙扎着想要動,可是他根本就動不了,我只得硬是把水送到了他的嘴裡,沒有把握好力度,一下子就倒得多了,他嗆了一口,隨即是一聲接一聲的咳,這咳聲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輕捶着他的背,突然間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幸好我是站在他的身側,所以那些血並沒有染紅了我的衣袍,否則如果我身上帶着血回到家裡,額娘與父汗一定會驚心的。
他要死了嗎?
一定是的,吐了那麼多的血,可是他的位置正是迎風的地方,風呼呼的吹來,讓他破碎的血衣片片在風中抖動。
望着天空,恍惚間才發現天空有些昏暗下來,要下雨了嗎?剛剛還是風和日麗的好時光,可是這雨說來便要來了,看着地上的男人,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想要離開,我要趕緊回家,不然下了雨,額娘與父汗找不到我,他們一定會擔心的。
可是我身邊的這個人呢,他滿臉的血啊,讓我甚至看不清楚他是誰。
我要拋下他不理嗎?那樣的我多麼殘忍啊。
猶疑着,我要不要救他。而後我下了決心,我寧願被額娘與父汗打罵也不能拋開一個垂死之人在這山間野地之中。否則那樣的我甚至連做人也不配。我是男人
,長大了,我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要比父汗更威猛,我要統一這草原,我要做這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我看着他,直覺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救他吧。
也不問他,我徑直拖着他向那背風的山坳而去,他阻止不了我,他說不出話,也動不了。可是他很堅強,他傷的那樣的重,可是我這樣的拖他他居然連一聲呻吟也無。
轉了個彎,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山洞,那裡就可以避雨了,天空中已有雨滴飄落,雷聲震落,我咬着牙硬是把他拖到了山洞裡,走進去,才發現那洞中更是昏暗不清,好半晌才適應了這裡的黑暗,慢慢的看清了,地上卻有一些稻草,想必這裡是打獵之人的休息之所吧。
把他放在稻草之上,而後我聽到了山洞外雨滴噼啪而落的聲音,好大的雨啊,幸虧我跑得快跑得及時,不然此時的自己全身都被淋了個透溼,我的馬一直乖乖的隨在我的身後,有些開心,等雨停了,我就可以騎着馬離開了。
再看向那稻草上的人,比起先前還不好,那鼻息更弱了,我蹲下身子慢慢的擦着他滿臉的血,一下兩下,血有些凝住了,不好擦,可是我就是感覺他是一個我熟悉的人。
終於,他的面上乾淨了,我看到了他的面容。
他居然就是兀哲叔叔,既然是他,我更不能離開了,是他治好了我的病啊,我是男子漢,我更是斷然不能棄他於不顧了。
慢慢的重新又喂着他喝下了些水,他的體力似乎是慢慢恢復了些。
外面也有些暗了,快天黑了。
“兀哲叔叔,我去叫我父汗來救你去我家裡吧。”我想離開了,我留在這裡也是無濟於事,我根本就救不了他,我只會那一些舞槍弄棒的招式,其它的,我還太小我什麼也不會也不懂。
喝過了水,又歇息了這樣久,他似乎有了力氣,張張嘴,終於說出了話,“圖爾丹,我快不行了,你過來,有一些事等你長大了,你要幫叔叔。”
我點頭,我不相信我還有能幫到他的事情,那是什麼事情呢?
歪頭看着他,“兀哲叔叔,不要說幫了,叔叔讓圖爾丹做什麼,圖爾丹就去做。”
他奮力的伸手想要向他的懷裡掏去,似乎是要拿着什麼東西,可是舉了半天也舉不起來,“叔叔,是要拿東西嗎?”
兀哲叔叔點點頭。
“我幫你拿,行嗎?”
“嗯。”
得到了他的允許,我向着他的懷裡探去,然後我果真摸到了一些紙張一樣的東西,拿出來,展開了,那是一幅畫還有一張紙箋。
那畫中是一個女子,淡眉彎彎如畫,儀態優雅萬千,彷彿出水芙蓉般的脫塵出俗,我無法形容她的美麗,可是她與我額娘卻是不同類型的人,她更柔美,而我額娘則更幹練。
那張紙箋上寫了一些字,我看了,那是我不認識的蒙古文,我也小,我不知道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