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又如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看着圍牆裡熟悉的一切,那懸掛蝴蝶風箏的繩子在風在飄搖着,好象欲要飛起一般。
飛吧,我心裡叫着,不要如我一樣守着寂寞守着無奈守着世界末日一般的難耐。
就那樣看着那透粉的蝴蝶,然後它好象知曉了我心裡的話一樣,它果真掙開了屋檐下我的捆綁,飛了,展着翅膀向天空飛去……
我出了門,看着它隨着風向門外飛去,我追着,一直追到大門口,守門的侍衛齊齊的站到我身前,“王妃,請留步。”
呆呆的看着蝴蝶越飛越遠,心也跟着飄走了一般,不理會侍衛,我心愴然,“我要我的風箏。”我不顧一切的衝出去,要去抓回我的風箏。
風小了,那隻蝴蝶似乎是看到了我奔跑的艱辛,離我越來越近了,落了,它落下來了,我跑過去,粗喘着氣,想要把它抓在手裡,帶回落軒閣,它是我寂寞無助時的伴啊。
可是我的手才伸出一半,那隻風箏已被人撿起了。
這是我的風箏,我要拿回來。
下意識的擡頭,一個小男孩得意的看着我笑。
他,是都別。
“這是我的。”都別高高舉着,“我娘就喜歡放風箏,我孃的身旁也有一隻大大大大的風箏。”
“還給我。”他娘不是早就去世了嗎,他這樣說了,有點奇怪的感覺。
“這是我孃的。”
“不是,是我的。”一個孩子,而我卻也孩子氣的與他拼着命的爭,什麼時候我變得這樣小氣,這樣脆弱了呢。可是我就是想要要回我的風箏來。
“你不是我娘,這風箏也不是你的,我娘是不會跟我搶風箏的。”都別一本正經的說道。說得我有些回神,有些臉紅了。一個風箏而已,送就送他吧。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拿走了。
“雖然你與我娘很象,可是你不是我娘,你額頭的那個梅花印是父汗印上去的,所以你不是我娘。”
我轉身欲走的身形突然被這一句童言所驚住,“你說,我與你娘長得很相象?”
都別很自信的點點頭,“是的,可是沁母妃說你不是我娘,你是來迷惑父汗的妖精。”
都說童言無忌,可是此刻都別的話卻向刀子一樣插在我的胸口上。
我是妖精。
我是妖精。
這就是都別眼中的我嗎?
我象他娘,他孃的身旁有一隻大大大大的風箏。
“都別,你娘在哪?”我急切的搖着他的肩膀問道。
“王妃,你該回去了。”我身後追出來的兩個侍衛有些着急的想要勸我回去。
我不理他們,“都別,你娘在哪裡?”
都別看了看我,一點也不怕生的說道:“我孃的屋子,只有父汗可以去的,我很小的時候偷偷看過父汗在我孃的屋子裡哭了,而孃的身旁就有一支大大大大的風箏。”
“我與你娘很象?”怕嚇着了他,我親切和藹的問道。
“嗯。我拿張我孃的畫給你看看,可是你可千萬不要說是我拿給你看的喲。”
“王妃,走吧。”兩個侍衛已不由分說的就要硬拉着我離開了。
我推拒着,手臂被扯得生疼。
那張畫我一定要看,看了,也許許多的謎底也就解了。
想起大周朝的皇宮裡圖爾丹初見我時的驚異,或許不是因爲我的美麗,而是因爲我象了他心中的某一個人。
一定是的。
這人也許就是都別他娘。
孩子的話是不假的,別人不敢說的,孩子會自自然然的說出來。
我狠狠的推開欲拉我回去的侍衛,似乎是看到了我眼中的堅定,也似乎是因爲都別隻是一個孩子,孩子對我是無害的,所以他們退後了,遠遠的看着,不再阻撓我與都別的接觸。
我的落軒閣除了自己,除了兩個不說話的侍女,就只有門口的侍衛了。
這些個秘密,他們永遠也不會對我說起。所以此刻的都別,我斷不會錯過。
都別象是感染到了我的急切,小手緩緩的向懷裡掏去。
一張畫,小小的一張從他的懷裡取了出來。
他展開,向着我道:“你看,你與我娘很象。”
我一個箭步的衝上去,握緊了都別的手,我看到了那張畫,一張舊畫,年久的泛着黃,這絕對不是新近才畫的,也絕對不是我。
但是那相貌那眉眼卻是與我一模一樣的,彷彿是一母所生的兩個姐妹一般。
她的額頭果真有一個梅花印,一如我額頭前的那朵。
我慌了。
如果說那薰陸香讓我感覺到圖爾丹的背叛,讓我對他心死了。
那麼,這張畫已告訴我,圖爾丹他的心裡真正愛過的只是這畫中的一個女人。
而我,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怪不得,他把我軟禁在落軒閣,從此不聞不問,也不許任何人接近我,甚至連說話也不允許。
他是怕我知道這些嗎?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說到底,就是沒有愛過我啊。
我卑微的扮演了一個小丑一樣的戲子,卻每天送給他燦爛的笑,我好傻啊。
想起在婁府初見九夫人時,她看到我也是一臉的驚異,原來如此,原來這所有的人早就知道,只瞞着一個我,不讓我知道而已。
九夫人,她是固意的,她固意讓圖爾丹見着了我,讓圖爾丹把我娶到巴魯刺。
我突然想起在哈答斤被俘時,那幾個惡徒的對話。
秘密,一定是的,九夫人一定是有什麼秘密。
家信。
黎安帶給我的九夫人的家信。
我還沒有看。
那信一定有什麼事情在裡面,忽然想起巴雅爾把我送回落軒閣時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在見了我周遭一圈的人後默不作聲的走了。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去落軒閣找到那封家信,那是黎安親手交給我
的信。
“都別,你這畫可以送給我嗎?”
“不行。”都別將畫一折,就勢要塞回到懷裡,“沁母妃說了,我孃的畫除了你是不能隨意給別人看的,否則要割了我的舌頭。”
沁娃她這是何意,爲什麼只許給她看,卻不許給別人看。
我頭大的想着都別的話中之意,此一刻我的智商幾乎爲零,我已經因爲那一張照片而六神無主了。
不對,是沁娃固意讓我知道都別的孃的,我看着都別手中的蝴蝶風箏,不對,那風箏上的絲線不是我縫上去的那一根,那是一根細細的,極易斷開的絲線。
我恍然頓悟,一定是有人趁着我睡着了,固意的換了那絲線,再固意的讓我見到了都別。
孩子的話由不得我不信,而她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沁娃她巴不得我放棄圖爾丹,或者我來一個自殺對她更是一個天大的喜事吧,從此除了都別的娘再無人敢爭這孩子的扶養權了。
而都別的娘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呢?
我想着,越來越是糊塗了。
那畫我還是想要,“都別,這畫你借給母妃一天,明天母妃保準畫兩張一模一樣的,三張都給你,讓你每日都見着你娘,可好。”我猜想這畫都別也不是隨時可以拿到的,一定是沁娃今個兒算準了時間纔拿給他的。
既然圖爾丹這樣防範着我知道,我想沁娃也沒有那個膽量敢親口對我說着這個事實,而藉由這都別的口是再適合不過了。
都別看了看手中的畫,再看了看手中的風箏,煞有介事地說道:“那母妃的這個風箏就要送給我了。”
“行,風箏就給你了。明天母妃再做一隻漂亮的蜈蚣風箏送給你。”
“好啊,好啊。”
“那畫呢?”我還是執着的想要。
我在向一個小孩子騙着一張畫。有些卑鄙也有些無賴一般。
都別拿畫的手向我一伸,“好吧,就先借你,不過,只許一天喲,沁母妃說了,她只借我一天。”
我笑,原來這時間都算好了的,原來她們瞭解我就象也瞭解她們自己一樣。
我的一切竟是這樣的透明嗎?
“嗯,母妃只用一天就好,也一定再畫兩張送給你。”
“謝謝母妃。這樣都別以後就可以天天看着自己的娘了。”
原來,他不喜歡我,就是因爲我與他娘長得太過相象吧,他不喜歡我替代他的孃親。
孩子如此,可是大人卻未必。
人心,總是難測。
我拿着畫,微笑着向都別說道:“明天傍晚的時候母妃就還給你。”
“嗯。謝謝母妃的風箏,真好看。”
那隻蝴蝶上我一筆一筆的畫了翅膀上的紋路,清雅美麗,我的無聊之舉,卻讓一個孩子喜歡上了這隻風箏。回去一定再做一隻蜈蚣的風箏明天送給他,無論怎樣我終於從他的口裡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刻意向我隱瞞的一個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