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一眼!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啊……”女孩兒嘟起嘴,賣力賣萌。
顧城有些汗顏。自家小侄女從小就情商低。剛纔他已經給她宿舍的幾個女孩子錄完了口供,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不是譴責吳嬌嬌的爲人。對方那麼利用和不待見她,顧亦歡反而沒有察覺,真不知道該怪誰。
經不住她的懇求,顧城答應放她進去看一樣。
不過,就一眼。
顧亦歡在顧城的帶領下,穿過牆漆斑駁的大廳,走到樓後的院子裡。
院子裡是泥土的腥氣,以及植物、木頭腐朽的味道,顧亦歡無法想象,她就死在這樣一個地方。
吳嬌嬌的屍體被放在她吊死的樹底下,女孩兒的臉還沒有被白布矇住,脖子上腫脹的青紫色勒痕觸目驚心。
她的左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白色的粉底,細長的娥眉,殷紅的嘴脣以及桃花色的雙頰……
右臉的蒼白與左臉的精緻形成鮮明對比。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青底白花的戲袍,密密麻麻的白色花紋讓人渾身不舒服。
顧亦歡剛想湊近再看兩眼,卻被顧城攔住。
“妾呀麼等郎來,郎見那桃花兒開……”
詭異悽婉的歌聲突兀的響起,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場面一時詭異的嚇人。
“顧隊……”張芳菲走上前來詢問該如何是好。
張芳菲顧亦歡是見過的,是刑警隊的老人了,她小時候去找顧城玩兒的時候,她就經常抱着她逗她玩兒。
在顧城的示意下,張芳菲從吳嬌嬌的屍體上找到一個傷口,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女人的歌聲從屍體胸口處得皮下嗚嗚咽咽的傳出。在衆人驚懼的目光裡,她將屍體上不久前被人用麻線匆匆縫合的傷口割開。
她立即露出吃驚的表情,一陣反胃。
屍體在活着的時候,胸口就被人剜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小洞,迷你MP3就這樣被生生植入她的皮下。
顧亦歡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推開攔住自己的顧城,轉身離開。
他嘆口氣,任由侄女離開。
只希望,這場案子顧亦歡不要牽扯進來。
顧亦歡馬不停蹄的趕到吳嬌嬌留下的地址。
隨即就出現了她與唐朝自報家門的場面。
“你是說,吳嬌嬌找過你幫忙?”顧亦歡細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動,思緒在她大腦裡亂成一團。
吳嬌嬌是不是知道什麼線索了?所以才被人殺掉了?
她想不清楚,可是冥冥之中又有直覺,她覺得面前這個叫做唐朝的男人一定能夠幫助她,得知這件案子的真相。
唐朝擡眸掃了他一眼,“我沒興趣陪小女孩兒玩過家家。”
顧亦歡隨即就被他這句話弄火了。雙手往他的檀木桌子上一拍,還沒等開口,就聽見男人淡淡地說:“這是上好的檀木,拍壞了可是要賠的。”
她雙手立即擡起脫離檀木桌,顯然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
“介於吳嬌嬌生前已經付了全款,這件案子我是一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的。”唐朝隨手在抽屜裡拿了張便籤紙,龍飛鳳舞的寫下一串號碼,“最遲明天,我會聯繫你。”
“可……”顧亦歡還想再說些什麼,在男人“我請你快走”的眼神中,可了半天也沒可出點什麼來。
行!爲了吳嬌嬌!她走!
顧亦歡輕哼一聲,轉身大步走出古董店。
她身後的唐朝目不轉睛的盯着她離開的身影。
聽剛纔這個叫做顧亦歡的女孩兒的描述,這個案子最大的特點,而且貫穿目前所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的,就是半面妝。
如果還有什麼,那麼就是那首他只知道一句歌詞的戲。
唐朝拿起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將現在所能想到的關鍵字一一寫下來。混亂的線索,神秘的歌詞,畫着半面妝的詭異女人。
這其中到底是什麼東西把他們綁在了一起?
唐朝一個起身,拿起藤椅上的外套,鎖好古董店的門就離開了。
“怎麼,打賭嗎,你一定是有新案子了。”
頭髮花白的老嚴頭倚在四合院中間的躺椅上,看見唐朝門也不敲的就推門進來,也不着急,笑呵呵的調侃着來人。
“那可不是。”唐朝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隨性的端起一杯未涼透的茶,就一飲而盡。
老嚴頭眉頭一挑,興趣滿滿的繼續詢問。
唐朝也不隱瞞,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這件案件的始終全都傾囊相告。
老嚴頭是唐朝初來T市時候的房東,兩人都對探案有着莫名的執着,一來二往,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忘年之交。
唐朝將寫有那句歌詞的紙遞給老嚴頭,有恭恭敬敬的遞上老花鏡。
他盯着那張紙上的字跡,笑容瞬間收斂,眉頭越皺越深,猶如碰上了一件十分棘手的大事。
“這是名伶周悠的歌。”老嚴頭劃亮一根火柴,將紙燒成灰燼。
唐朝是聽過周悠這個名字的。是大約四十幾年前的一個戲子,賣藝不賣身的清伶,後來因爲勾引有錢人家的老爺,被主家太太從樓上推了下去。
死的時候正卸了一半的妝。
“你知道T大那座教學樓爲什麼廢棄了嗎。”老嚴頭從躺椅上坐起來,打了個懶腰,“現在的校長剛來的時候,在那裡見過不乾淨的東西,嚇得不輕快,怕嚇着學生,就封了。”
“不乾淨的東西?”
老嚴頭笑了。
也不怪唐朝不知道,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纔剛上幼兒園呢吧。
當年T大的校長新官上任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在晚上從那座教學樓裡逃出來,嚇得尿了褲子。
後來警方介入,才知道他在那裡看到了畫着半面妝的女人,唱着歌在樓裡遊蕩,青白色的衣袍讓人毛骨悚然。
警方只管人,管不了這等事情,也認爲他是精神失了常。
可校長第二天就絕口不提這件事情,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別人再問,他也不肯開口了。
有人猜測他是害怕校長這個位置丟掉,也有人猜測他明白自己是看花了眼,總之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周悠當年有個弟弟,現在住在城西東和衚衕裡,你去問問吧。”老嚴頭捋捋根本就不存在的鬍子,提議道,“可是有一樣兒,人家家裡人沒了這麼多年了,少問兩句就成了。”
唐朝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你說的那個直接來找你的小女娃,叫什麼名字來着?”
唐朝說出顧亦歡的名字,老嚴頭臉上的笑紋浮現出幾條,不過他暫時還沒打算把她警察世家的消息告訴唐朝。
“週記的燒雞和酒鬼張家的酒。”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一旦唐朝查案遇到什麼瓶頸,從老嚴頭這裡得到了線索,就要買這兩樣東西犒勞老嚴頭。
老嚴頭喜歡這樣兩樣兒,可自己卻不去買,倒不是因爲他缺錢,而是這兩樣東西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一個來回就要一個小時,老嚴頭家在城南,燒雞一買回來就涼了。
他第一覺得唐朝能耐大,就是因爲他買回來的燒雞永遠是熱乎的,那香酥的口感……嘖嘖嘖,直讓他老頭子流口水。
老嚴頭聽他這麼一說,一下子樂了,揮揮手示意他趕快去查案。
唐朝也不含糊,很快就坐着計程車找到了周悠的弟弟家。
周悠當年出事的時候只有十八歲,所以滿打滿算,她弟弟今年也就六十歲。一個六十歲的老人,能記住多少當年的事情?
而且不論記憶力,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又能知道什麼呢?
計程車到了東和衚衕的巷口就停下了。那巷子太小,車子進不去。
唐朝付了車費正準備下車,這時候司機好心提醒:“小哥,這裡扒手多,碰瓷兒的也多,你自己小心哈。”
他謝謝對方的好意。
周悠死後,她弟弟就成了孤兒,因爲年紀太大去不了孤兒院,後來一直漂泊着,現如今住在這樣一個棚戶區,生活貧困到做扒手與碰瓷兒,倒也不令人覺得奇怪。
“大爺,知道有個叫周大成的人嗎?”唐朝直直走向巷子裡一個糊紙盒子的老頭兒。
那老頭兒乾癟的嚇人,整個人瘦瘦小小的,皮膚又黑,只剩兩隻渾濁的眼睛突兀的盯着他,像是骷髏一樣。
“我就是。”周大成停下手裡的動作,不安的打量着來人。
但是眼見着對方穿着考究,滿臉的貴氣,他又不自覺的換上一副討好的面孔。
“我父親年輕時候很喜歡令姐的歌,想爲令姐出一本傳記。”唐朝滿口亂說着,虧着周大成這個人沒什麼見識,絲毫不會懷疑真的有人願意爲他那因醜聞而死的姐姐出書。
他只覺得,出了書,自己能夠獲得多少的錢,好緩解一下自己現在的困窘。
“先生怎麼稱呼呢?嘿嘿……我這裡地方小,先生湊活着吧。”周大成招呼他進屋。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他那間小的窘迫的屋子。屋裡滿是散發着怪異味道的破紙殼和塑料瓶子,周大成打開開關,一隻滿是灰塵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芒,蒼蠅和不知名的蟲子嗡嗡的圍着它轉動。
唐朝明裡暗裡的套着他的話。
從他的嘴裡他得知,當年他姐姐喜歡的男人姓程,他姐姐也不什麼小三兒,而是那個男人要娶進家的姨太太,只因爲主家太太嫉妒心太強,才鬧出了人命。
他沒有點破眼前這個無知落後的男人。
四十年前新中國早就建立了,哪裡來的什麼官老爺,姨太太?
周大成無意之中還說出這樣一件事:十年前有人來找他,說是曾經欠周悠錢。那人一下子拿出了幾十萬。他想也沒想的就收下了。
他姐姐當年可是名伶!會借給別人這麼多錢並不奇怪。
唐朝在心裡呵呵了幾聲。周悠爲人吝嗇是人盡皆知,再說了,作爲一個清伶,唱到嗓子壞掉,在七幾年的時候也掙不了幾十萬吧?
因此,那個男人反常的行爲格外引起他的注意。
唐朝留了假名字與電話給周大成,告別後就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