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卿下了城樓後就一路施展輕功,回到雲煙樓的時候已經有些氣力不濟。
適才的廝殺讓她有點難以承繼。她扭動了牀邊角落的青花瓷花瓶,房間裡出現了一個暗格,拿出一個盒子。掏出了一顆培元丹,合着水吞了,過了許久才感覺好了一些。
身邊最得力的暗探剛傳音給她,慕容涉歸已經快要進到雲歸城,所以她已經沒有必要急着趕到慕容涉歸身邊。
雖然知道慕容涉歸不至於在臨近城外的時候遇險。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到他的身邊,才放心。
把面具和染血的袍子都卸了,後卿穿回平日穿慣的黃衫,其他便顧不上了,她閉了閉眼,忍了忍身體的不適,便往東城門趕去。
纔出城門不遠,就見慕容涉歸踏馬而來。他的馬上反綁着一個男子,而身後僅跟着三人。
後卿看見慕容涉歸的盔甲破了,人也狼狽不堪,就連他的面具亦裂了一個角,不知道怎的,後卿心中竟然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此刻的慕容涉歸的完美面具終於有些破碎,不再無堅不摧,讓人可以安慰。
就像他還是孩子的時候,自己還是他唯一的依靠,是唯一可以看見他脆弱的人。而現在的他,即使沒有面具的遮擋,卻在心裡豎起了一面堅牆。
城牆易破,心牆難攻……
如果他什麼都沒有了,那就好了。
如果他什麼都沒有了,那自己就是她的唯一。
他現在擁有得太多了,所以纔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如果什麼都沒有了……
只是,她怎麼捨得,讓他一無所有。
“後卿!”慕容涉歸的聲音此刻依舊冷靜清冷得讓人着迷。
即使他的形象已經不復光彩。後卿一邊想一邊駕馬迎上身去。“把人給我,你的馬受傷了。”
慕容涉歸不疑有他,直接把楚國太子扔給了後卿。
楚國太子大聲喊道:“放開我……”後卿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華衣錦服的,丟進人堆裡就找不到了吧。
“好吵,怎麼不點穴?”後卿好似自言自語了一句,又不滿的看了看慕容涉歸,順手就把楚國太子的穴給點了。
“你有沒有受傷?”
“還好,死不了,不知道會不會追過來。”慕容涉歸指了指後卿馬上橫放着的楚國太子,“不過他在我們手上,估計褚俊非會顧忌我們對他做什麼。”
後卿笑了笑,卻轉了話題,“剛纔楚軍都打進城了,我都不知道爲什麼還敢相信你會來救命。”
“因爲,我們命裡相依。”慕容涉歸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扭過頭吩咐道:“回城吧,有人質在手,我們可以好好想想怎麼和楚軍小兒談條件了。”
“主上應該會希望我們拖着楚軍,畢竟太子似乎等不了了,在這種緊急關頭都想要謀反。”
慕容涉歸愣了愣,“誒,可別輕易說謀反,不是還沒證據嗎?小心被人聽了,告上去我們可沒好果子吃。”
後卿揚了鞭,馬飛奔起來,她不以爲意的說:“有什麼關係,我是你的人,有什麼事情可是你擔着。”
聲音隨着距離愈
來愈遠,真是肆無忌憚啊。燕國對於你來說是什麼呢,後卿?
應該什麼都不算吧,對於這個國家,你好似一個隨時可以撒手的人。那你爲什麼要爲義父賣命呢,這是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慕容涉歸駕了馬,看了看身後僅剩了三人,明明出城時帶的都是將軍府的精銳,一趟下來,竟然全部精英就只剩下三人。如果褚俊非有所防備,應該回不來了吧。
不過慕容涉歸不得不感嘆後卿的大膽。褚俊非怎麼會想到,明明城將破,主將卻離城偷襲。簡直是在拿全城來賭一個沒有把握的策略。
慕容涉歸苦笑了一下,明明自己就不是如此冒險的人,卻只憑着對後卿的無條件信任,去做了這麼大膽的事情,他有些後怕了。
如果自己真的沒有活抓走楚國太子的話……
只是,按道理城門不會那麼容易被攻破纔對。
想到這,慕容涉歸趕上後卿,“爲什麼楚軍那麼快能夠進城?”
“我把城門打開了。”後卿露出一個冷笑,“最後城門關上,把關在城內的楚軍都射殺的時候,簡直是,血流成河。”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那麼嗜殺的。”慕容涉歸輕輕的吐出一句,看着後卿明黃的衣袍,亮黃的顏色融入了黃昏,有些沉了。
“人應該爲野心買單,統帥不應該心軟。如果想一統,現在不過是提前掃清障礙而已。”
後卿不再看慕容涉歸,而是策馬飛奔,一切都是不可控的,她曾喜歡在不可控的世界裡勝利的感覺,而現在她卻感覺到空虛,與無邊無盡的厭倦。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我幫你得到了勝利,你卻暗示着我的殘忍。
少爺,如果我真的有什麼是不喜歡你的,那一定是你的僞裝吧。明明你知道戰爭的殘酷,卻又想掩蓋一切,似乎真的能夠兵不血刃一樣。明明你的心那麼冷,爲達目的什麼都可以算計……
慕容涉歸回到城內,後卿請來藥王的小徒弟夏諾,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她給慕容涉歸瞧了傷,大大小小的傷口至少有十處。
夏諾見過的傷者不少,只是一時間那麼多傷口也是張大了嘴巴。
“將軍喔,你能不能注意一些,不要每次都給我那麼多難題。師傅他老人家到處雲遊,到時候你再弄個大傷口,我若救不了你,師傅肯定要把我敲死。”
慕容涉歸卻不以爲然的笑着,還挑了挑夏諾的下巴,“欸,你小小年紀就絮絮叨叨的,像個小老太婆。”
“哎呀,你這是非禮。”夏諾氣呼呼的看着慕容涉歸。
強行令他趴下了,把傷口消了毒,就直接把草藥大力塗在慕容涉歸的傷口上。慕容涉歸吃痛,大叫一聲,“你這姑娘怎麼這樣,想弄死我?”
“叫你不安分。痛死你活該。”夏諾說完,又唸唸有詞的把各種藥材拿來,取了合適的劑量,不停搗鼓着。
後卿看着慕容涉歸吃癟,不禁笑了笑,每次慕容涉歸受傷了都是夏諾幫他治,這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不對盤,一見面就開吵。
夏諾幫慕容涉歸處理好了傷口,又配了幾服藥給後卿,“這是內服的,一日一次,這是外敷
的,一日三次。”
後卿的聲音清清淡淡的,“交代我作甚,慕容大將軍又有夫人又有丫鬟的,哪裡輪的上我給他上藥。”
慕容涉歸無奈的看了夏諾一眼,卻得到了一個白眼的回敬,“身在福中不知福,沒有比後卿姐姐更好的人了,我真想看看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心是不是鐵做的。”
慕容涉歸尷尬的笑了笑,把腦袋埋進枕頭裡,悶悶的說:“我自己上藥就好了,不用麻煩任何人。”
“那是你的事情,我可不管,只是你若是敢對後卿姐姐不好了,我第一個饒不過你。”夏諾看着後卿,卻對慕容涉歸說着。
而後卿只是淺笑,什麼也不說。
夏諾看了看慕容涉歸,又看了看後卿,“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吧,這個世上能遇到一個懂自己的人不容易,應該是要珍惜的,只是……”
夏諾頓了頓,也沒說下去,收拾好了藥材,只說了一句:“你們可以走了。藥用完了再過來吧,過段時間師傅也會回來了。”
說完,夏諾就走進了內室。
而後卿把慕容涉歸送上回將軍府的馬車,卻沒有一起離開,而是折回了醫館。
夏諾聽見聲響,以爲是有病人,一出內室卻見到了後卿,眼裡有些奇怪,“後卿姐姐,還有事嗎?”
後卿坐下了,並不急着走的樣子,她挑起一味藥,“剛纔,爲什麼說那番話?”
“既然你問起,說起來我也不怕你笑了。我喜歡過一個人,後來發現那個人也喜歡我,兩情相悅,很好,不是麼?”夏諾的眼神有些飄忽,“只是後來發現,我只是喜歡他的長相而已,我們交流不來,根本就無法溝通。我跟着師傅行醫,一直都是到處走的,爲了他,我留在了雲歸城。只是他呢,總是和我說女孩子不應該拋頭露面,還說不讓我和別人有肌膚之親。後卿姐姐,我是大夫欸,把脈總是要有的吧,上藥總是要有的吧,簡直就是無法理喻。”
“那你們現在?”
“不知道,我很久沒見過他了。”夏諾說完,沉默了一會,看着後卿眨了眨眼睛,說道:“我覺得你和將軍還是很有可能在一起的。”
“他,或許喜歡上別人了。”後卿苦笑了一下,聲音有些低沉,她想起慕容涉歸說起楚辭時溫柔的眼神,心突然就抽了一下,不疼,只是有些難受。
“別人?楚辭?”
“你怎麼猜出來的?”後卿反問道。
“若慕容大將軍對那女人沒有一點好感,我也不信她會冒那麼大風險娶她。慕容涉歸能選擇的很多,不是嗎?”
見後卿不說話,淡泊的樣子卻因慕容涉歸染上了不安與憂愁,夏諾有些替她不值,卻又無可奈何。
只能緩緩的開口道:“後卿姐姐,你別看我年紀比你小,但我也知道,人這一生並不是只會對一個人有好感的,只是好感能持續多久,能不能變成喜歡,能不能變成愛而已。”
夏諾雙肘撐在櫃檯上,一副思考的樣子,“說不定見不到了,好感就會漸漸消失,就像我喜歡過的那個人一樣。”
“見……不到了?”後卿輕輕的重複了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