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見過元野這副樣子，眼神兒陰鷙冷沉，薄脣抿得死緊，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座棱角鋒利的冰山，不容許人有絲毫反抗。
“跟我走！”脣角迸出三個字，他不由分說地拽着她的手腕，就要把她帶離現場。
“放開我！”葉姿用盡全力，拼命地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姓元的，你趕緊放手！”
爲了不驚動旁人，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可是葉姿掙扎的動作卻還是發出輕微的聲音。
迅速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元野大手一用力，將她牢牢地箍在了懷裡。
“葉姿，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低沉磁性的聲音，卻像是蘊含着即將爆發的火山，充滿了威脅的氣息，“我告訴你，不許去！”
葉姿又氣又怒，渾身從頭到腳都在不住地發着抖，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往外蹦：“你既然知道我要幹什麼，爲什麼不讓我去？”
她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傷心多還是憤怒更多。她曾經以爲元野是真心對她，可是現在她卻看清了，在家族和權勢面前，他居然會偏向杜楓。
她知道杜楓是個背景很深的人物，她也曾經懷疑過，即使是元野也會對杜楓有所顧慮，而現在，元野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他不許她報仇，甚至不許她接近杜楓，可是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嗎？他能理解那種失去親人，失去朋友，失去一切的痛苦嗎？
他不理解，他也不想理解，否則他不會攔住她，不許她復仇。
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楚，那些夜晚裡的噩夢連連，自己最恨的人就在眼前，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仇恨，憤怒，無力，痛苦，無數種感覺彷彿噴射着毒汁兒的毒蛇，將她的心臟撕咬得鮮血淋漓。
“你不放開我，我就死給你看！”
葉姿竭盡全力，在元野的懷裡掙扎着，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那雙鋼筋鐵骨般的手臂，她又急又怒，張口就朝他手臂咬了下去。
脣間有溫熱的液體，充滿鹹腥的味道，她知道自己這一口咬得又狠又重，可是元野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一動也不動。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陡然繃緊的肌肉，在她牙齒下如鋼珠般滑動着，可是他卻如沉默的鐵塔，既不放手，也不出聲兒，站成一個凝固的姿勢。
過了好久，葉姿才終於鬆開了口。
被她咬過的地方齒痕宛然，鮮血模糊，元野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目光只定定地看着她。
葉姿的大眼睛裡滿是淚水，她看着眼前朦朧熟悉的俊顏，聲音顫抖，只問了一句話。
“爲什麼？”
爲什麼不讓她靠近杜楓，爲什麼明知道她恨死了杜楓，卻還不讓她報仇？
元野的薄脣抿成一條鋼縫兒，神色冰冷而決然：“還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
這次放過了杜楓，下一次要怎麼才能找到她？
初秋的夜晚裡，葉姿被冷風吹得一陣陣顫抖，她的心，比風還要涼。
他只是敷衍她，他是不會讓自己傷害杜楓的。
悲憤彷彿一桶冰水，將她兜頭澆到腳。
即使是眼前這個男人，也是無法依靠的。
渾身似乎脫了力，她面如死灰，神色冰冷：“你先放開我。”
元野稍稍鬆了手臂，可是卻依然環繞着她的身子，似乎生怕她會改變主意。
察覺到他充滿警惕的動作，葉姿只覺得越發的心灰意冷。
他不相信她。
或許是覺得她的神情太慘淡，元野重新擁她入懷，動作比剛纔輕柔了許多。
“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以後，你想做什麼都隨你。”
沒有證據，就算他此刻把查到的真相告訴她，也只會讓她進一步誤會。
他了解她，知道她的性子是多麼剛烈，知道她有多麼重情重義，所以他就更不能輕舉妄動。
一步走錯，結果就是全盤皆輸。後果，他承受不了。
他低沉篤定的聲音，信誓旦旦的保證，聽在她耳中，卻變成了拙劣的敷衍。
明天？到了明天，她還能去哪兒找杜楓？
就連查到杜楓的身份都那麼難，她要是想接近杜楓，要費多少周折？更何況，經歷了今晚這件事，元野一定會對她有所戒備。
錯過了今晚，她或許就再也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把臉埋在元野的肩窩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曾經那麼讓她心動讓她親切，可是她卻悲涼地意識到，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聞到他的味道了。
咬緊嘴脣，她出其不意地出手，利落地掙脫了他的懷抱。
沒想到她會忽然動手，元野來不及制止，就看見她已經退到了幾步開外的距離。
看着她舉起雙拳，渾身充滿戒備的樣子，他頓時有種令人不安的預感。
“元野，我要做的事，跟你沒關係！”葉姿眼眸倒映着噴泉裡的燈光，灼灼發亮，彷彿兩枚火炭，直直地盯着他，“你趕緊走，要不然別後悔！”
她的小臉上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眼神裡彷彿隔絕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復仇的火焰。
可是她還記得，讓他離開，不想連累他。
元野心中好像被錘子重重地擊中，痛楚與憐惜在他眸底一閃而過。
面對宛如豎起渾身刺兒的小刺蝟般的葉姿，他不但沒走，反而向她靠近過去。
“葉姿，你聽我說。”他雙手攤開，彷彿在向她展示他不會再使用暴力，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安撫和溫柔，“你只要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聽我跟你說幾句話，好嗎？”
葉姿卻滿臉警惕地向後退去，燃着火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再說一遍，你別過來！”
她是知道他的身手的，更知道僅憑着自己在警校裡這點兒拳腳，根本打不過元野。
可是她能因爲如此，就放棄報仇的行動嗎？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連元野，此刻也變得無比遙遠。
這一切都是因爲杜楓，那個該死的女人！
想到這裡，她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腰幾乎抵在了噴泉邊緣。
面前的元野，眼神越發柔和沉靜，充滿鎮定和安慰的力量，低沉的聲音似乎帶着某種不容質疑的確定。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可是我要告訴你，一切並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看着他已經跨過了安全距離，葉姿已經無心聽他的話了，擡腳就向他的胸前踹了過去。
她不能再被他抓住，否則她就別想再報仇了！
穿着高跟鞋的腳動作比平時慢了半秒，可是就這半秒鐘，已經足夠元野反應的了。
一把抓住她踢過來的腳腕，下一秒，往地上跌去的葉姿就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元野，你這個混蛋！”再次落入他的掌控，葉姿滿心絕望，失聲尖叫了起來。
雙手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葉姿的臉上都是淚水，一邊大叫一邊死命地打他。
好不容易再次抓住這個小野貓，元野怎麼可能放手，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至於怎麼安撫葉姿，回家再說吧！
他抱緊葉姿，剛要轉身離去，就聽見一個宛如晴天霹靂般的聲音。
“這是怎麼了？”
一襲黑裙的杜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花園裡走了出來，正微蹙着眉頭，目光從他身上滑過，落在他懷裡那個拼命反抗的女人身上。
看到她忽然出現，元野只覺得一顆心直沉了下去。
“杜阿姨，你快走！”他來不及解釋，只能催促杜楓趕緊離開。
聽到他的聲音，葉姿陡然停下了動作。
她擡起臉，一眼就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杜楓。
杜楓也看到了她，看着那張黑白交加，此刻又被淚水模糊得更加恐怖的一張臉，杜楓掩不住眼中的厭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小兩口鬧彆扭，也不分場合！
情緒激動的葉姿，卻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只當她又要離去，情急之下，她一記手刀，狠狠地打在了元野脖頸上！
元野的注意力被杜楓分散，根本沒料到葉姿會再次出手，而且下手這麼狠，抱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葉姿獲得自由，剛剛站穩腳跟，立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抓住了杜楓的手腕。
看着這個她痛恨無比的女人，葉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她，爲季阿姨和郭美麗報仇！
似乎沒料到自己會被人抓住，杜楓只是皺緊了眉頭，面帶疑惑地打量着她。
近在咫尺的小臉，塗抹着厚厚的混亂的妝容，卻掩不住她滿臉的仇視和眼中的怒火，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想幹嗎？
可是她眉眼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了。
“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杜楓幾乎忘記了手腕處的疼痛，遲疑着再次問道。
聽到她溫和的聲音，葉姿只覺得一股烈火從心底直燒上來，讓她渾身都不住地發抖。
沒錯，她們見過，因爲她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眼角的餘光瞟到噴泉池邊，不知誰落在那裡的紅酒杯，杯中的殘酒彷彿濃稠的鮮血，讓她瞬間有種爆發的衝動。
一把抄起杯子，狠狠地在大理石池沿兒上磕碎，葉姿顫抖着手，將尖銳的玻璃碎齒對準了杜楓：“你、你這個殺人兇手！”
她想狠狠地刺下去，想看着面前這個女人恐懼的表情，想看到她渾身鮮血躺在地上，不斷地抽搐，然後慢慢地死去……
就像季蘭、郭美麗、小胖和小翠花，就像那些被她殺死的人一樣，充滿痛苦的死去！
可是看着杜楓那張錯愕的臉，她卻有了那麼一瞬間的猶豫。
想要殺人是一回事，可是真的動手殺人，卻又是另一回事。
這一刻，她無比痛恨自己的軟弱。即使眼前就是她尋找許久的仇人，即使知道這個女人罪有應得，她卻還是下不去手。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後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元野艱難而低沉的話語。
“葉姿，別動手！她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