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葉姿的客氣，元野則表現得很自然，也就是沒什麼表現。
反正他待人一向都是冷冰冰的，元家的人想來早就習慣他的態度了。
伸手接過葉姿手中的大衣，替她掛好，他牽着她的手走進了客廳。
顧以秋倒了兩杯熱茶，放在兩人面前，笑眯眯地說道：“喝點兒茶，暖暖身子吧。”
今天家人難得團聚在一起，她顯然很高興，跟葉姿說了幾句話就去廚房催着上菜了。
元振興靠在深紅色的團蝠刺繡靠墊上，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兩個兒子，再看看漂亮大方的準兒媳，心情顯然不錯。
“小葉，聽說你去市公安局工作了？最近怎麼樣啊？”
聽到他關心的問候，葉姿坐直了身子，小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
“還成，剛開始不太熟悉，現在慢慢進入正軌了。”
元振興滿意地點點頭：“年輕人就要多歷練，多向前輩學習，遇到事情多考慮，沒什麼壞處的……”
長輩諄諄教導着，葉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時不時點點頭。
而元澤和元野這對兄弟，一人佔據着一邊的沙發，卻始終沒有交談一句話。
元澤幾次想說什麼，卻都被元野冷淡的臉色堵了回去。
面對一個壓根兒就不瞅你的人，你怎麼搭茬兒？
元振興說得口乾，拿起茶碗喝了口茶，這才發現偌大的客廳裡，只有他一個人在說話。
他這一喝茶，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看了眼形如對立面的兩個兒子，他幾若不覺地皺了皺眉頭。
“你們哥倆也好久沒見了吧？”他在兩人之間指了指，明顯是一副緩和氣氛的態度，“生意上的事兒我不懂，你們哥倆多交流交流。”
元澤笑着答應：“那是自然的，小野是我親弟弟，我能不多照看他嗎？爸您就放心吧！”
元振興滿意地笑了笑，視線投到了元野身上。
相對於表現良好的元澤，元野卻是一副懶洋洋的神態，頎長的身影靠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隨意地交疊着，俊朗的臉上帶着慵懶的神色，似乎對元振興的話完全沒有反應。
看他這副神態，元振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野！”他的聲音隱隱帶着提醒的意味，明顯示意元野也表個態。
元野終於擡起了眼睛，墨色的眸子在元振興的臉上掃了一圈，轉向了元澤。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彷彿元振興的提議根本就是個笑話。
看着二兒子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元振興的老臉徹底垮了。
“小野，你說你都多大個人了，還是這麼沒個正形兒——”
看了眼他身邊的葉姿，元振興硬生生嚥下了下面的話，臉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我聽說，前不久有人跑到你公司門口鬧事，還差點兒出人命？”
聽到這句話，葉姿飛快地看了元澤一眼。
元振興怎麼能知道有人在玖天證券鬧事，十有八九是元澤告訴他的。
而元澤被當場抓包，卻滿臉都是關切的表情，好像他跟元振興說這件事，完全都是爲了元野着想。
元野俊臉一沉，看都沒看元澤一眼，拿起茶碗，將殘餘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碗放下，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只不過是件小事，老爺子您就甭操心了。”
看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元振興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竄出來了。
“不讓我操心，好啊，你倒是自己解決啊！”他重重地拍了一把扶手，把葉姿嚇了一跳，“人家都要在你公司門口跳樓了，你幹什麼去了？要不是你大哥出面——”
說到這裡，他氣得直咳嗽，接下來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元澤適時地伸出手，替老爺子順着氣：“爸，您先別動氣。小野還年輕，有什麼話您慢慢說，他肯定會聽的。”
看着他那孝順無比的樣子，就連葉姿都覺得，眼前這個元大少實在堪稱是新時代的孔融，對兄弟那叫一個照顧啊，簡直是無微不至無孔不入。
只可惜，他告的是她男友的狀，就算元澤表現得再好，她也沒辦法對他產生好印象。
就像她上次親眼看見的，元澤跑到玖天證券親自跟跳樓者協商的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大度很替別人着想，可是葉姿卻總覺得有點兒彆扭。
要是他真想解決問題，難道不能換個方式嗎？非得等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纔出來收拾爛攤子。
就比如現在，有什麼事不能跟元野說，非要告訴元振興？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又是親兄弟，怎麼還玩這套背後告狀的小孩兒把戲。
做了好事還到處宣傳，就算是當初元澤是真心想幫元野，葉姿也不想領他這份人情。
很明顯，元野的想法跟她完全一樣。
“老爺子，這事兒您不清楚內情，就別管了。”元野環抱雙臂，擺明了一副不想多說的架勢。
他的解釋，在元振興看來就是牴觸和反抗。
“從小你就是這副脾氣，什麼事都不讓我們管！”接過元澤遞過來的手帕，元振興擦了擦嘴角，又是氣又是怒地看向了元野，“我年紀大了，還能活多久？將來元家全靠你們哥倆，你不好好跟你大哥學着點兒爲人處世，還處處跟家裡人作對，你、你這是想氣死我！”
眼看着老頭子又要發火，葉姿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了。
“伯父，您別生氣。”她起身做到元振興身邊，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那天的事兒，正好是我們市局出的警，其實情形沒有您想得那麼嚴重。那個人是因爲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跑到公司門口去鬧的，當時我們同事都看到了，他站在招牌後面，離地面最多也就五六米。”
話說到這兒就夠了，正常人都能明白，要是真想跳樓自殺，誰會選這麼低的地方，要知道那可是三四十層的高樓大廈。
聽到她開口，父子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元澤在元振興的另一邊，他看着葉姿，眼底劃過一抹不明的意味，隨即就被笑容掩住了：“小葉，你當時也在啊？”
葉姿笑了笑：“是啊，正好那天是我出的警。”
她目光坦然清澈，正視着元澤，不禁讓元澤微微一愣。
第一次，他覺得這個小姑娘，或許不像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眼下的情形不由他多想，只不過愣怔了一秒，他就立刻露出親切的微笑：“那可真是太巧了。”
葉姿點點頭，又轉向了元振興：“整件事情前後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吧，也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就連我們回去做記錄，登記的也是他人尋釁滋事。”
他人尋釁滋事，這麼說，這件事對元野沒有什麼影響，對玖天證券更是沒有什麼嚴重後果，畢竟錯處是在對方。
“幸好是這樣。”聽到葉姿的話，元振興總算是鬆了口氣，只是看向元野的時候依然皺着眉頭，“這次算你運氣好，有你大哥給你善後，下次要多注意，凡事三思而後行，記住了嗎？”
元野卻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深邃的眼眸帶着幾分若有所思，定定地看着葉姿。
元振興咳嗽了幾聲，繼續教育道：“還是那句話，家和萬事興，你和你大哥要兄弟和睦，將來互相幫持——”
聽到他這麼說，元野終於從葉姿身上收回了目光，轉向了元振興。
“老爺子。”他陡然開口，冷冷地打斷了元振興的話頭，“您如果真的這麼想，當年就不會做那樣的決定。”
冷酷淡漠的話語，彷彿銳利的冰棱，猛然刺了過來，將整個客廳的氣氛瞬間凍結成冰點。
他的話一出口，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元振興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顫抖地指着元野：“你……你說什麼？”
元澤則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似的，趕緊扶住了元振興：“爸，您先坐下，小野的話不是您想的那個意思——”
元振興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甩脫了他的手，騰地站起身：“你讓他說，讓他說完！”
看着他強硬的態度，葉姿彷彿看到了幾十年前的元振興，這一刻，他骨子裡那些被歲月掩蓋的軍人氣勢一覽無餘。
“我早就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怨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爲什麼會輸？你自己不爭氣，難道怨得了旁人！？”
儘管不知道他們父子說的是什麼，可是看到咄咄逼人的元振興，葉姿心裡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面對怒火中燒的元振興，元野卻依然表現得十分平靜。
深邃的墨眸看了一眼元澤，薄薄的脣角輕輕一勾，他竟然笑了。
只是這笑容，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底直往上泛涼氣兒。
“您說得對，我承認。”他看着元澤，俊朗無匹的容顏上始終帶着冷森森的笑意，“輸了，就是輸了，我絕不會給自己找藉口。”
脣縫裡吐露的是認錯的話，可是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卻再一次惹怒了元振興。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元振興氣得滿臉通紅，鬢邊的銀絲都在止不住地顫抖，“我早就告訴過你，那些投機倒把的東西要不得……”
“爸！”半天沒開口的元澤，忽然毫無預兆地打斷了他的話，扶住他坐回沙發上，不住地勸慰着他，“小野是什麼脾氣，您還不清楚嗎？您就別再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