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話太多了,既然這樣,那,對不起了……”左川說着,就舉起了手槍。
左川握槍的右手很緊,可以看到手腕處緊繃的青筋,他的左手依然用刀抵着蘇漠的頸動脈,已經依稀有見血的狀態。
他的嘴角冷酷地抿着,臉色也繃得極緊,完全隱藏在蘇漠的身後,背部抵着已經熄火的直升機,讓周圍的人找不到伏擊他的狙擊空門,然後,他扣着扳機的食指在一點一滴的收緊,黑漆漆的槍口,對準的是冷辰風的額頭。
看着他嗜血瘋狂的樣子,蘇漠根本沒時間去思考,她不顧自身安危,側過頭握住左川的右手,刀片在她頸項上劃過明顯的血跡,但她不管不顧,急急阻止:“左川!求你,我跟你走,你別開槍!我求你了!”
左川有所動搖:“讓他們立刻派一輛車過來,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
指揮官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勢,左川是練家子,槍械也使用的十分熟練,刀片一直抵着人質,隨時保持着警惕,要在不傷害人質的情況下遠程狙擊的可能性比較小,遂同意了左川的提議,直接給了左川一輛警車。
冷辰風一直沒有動,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他知道左川對自己有怨恨有遷怒,但是,同樣有兄弟情意在,他在賭,賭左川是否真的會下手殺他。
很快,眼見左川挾持着蘇漠就要登上空無一人的警車離開,在左川讓蘇漠關車門的一瞬間,狙擊手動了!原本是絕佳的機會,一顆子彈從應聲而裂的車窗玻璃襲上左川的腦門,卻被高度防備的左川低頭險險避過!
這明顯激怒了左川,他一邊威脅蘇漠發動警車,一邊從破碎的車窗玻璃處朝外隨意射擊,接連“砰砰砰”的利落槍聲響起,驚得蘇漠一邊開車一邊流着淚回頭看,急急地尋找外面冷辰風的身影,還好,他沒有倒下,他還依然活生生地站在不遠處,左川襲擊的不是他,是先前偷襲他的狙擊手方向。
蘇漠突然就鬆了一口氣,轉身看面色愈發沉冷的左川。
左川陰鬱地再次扣動扳機,這一槍……其實是對準冷辰風的,但就因爲蘇漠望過來的這一眼,他的子彈偏了。
這一切蘇漠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想,左川大概是真的瘋了。單憑之前射傷航空員和襲警行爲,無論他是不是在病發的情況下開槍,他已經徹底回不去了,蘇漠清楚這一點,左川自己自然也很清楚,所以,接下來,但凡靠近左川的人,都會有實質的……生命危險。
蘇漠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因此,一路上,都特別配合左川,七彎八繞的,專門挑一些沒有監控的路段,將追蹤的警車暫時甩掉了,坐直升飛機離開的想法徹底泡湯,左川就想到海岸港口,坐郵輪偷渡出境。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蘇漠沒想到,幾年之後,自己會再次回到當初中槍落水與冷辰風就此分離了好幾年的地方。
左川沒鬧出太大的動靜,憑直覺和外觀打劫了一隻最新型的私人豪華遊艇,強迫蘇漠上去之後,就設置好了自動航行速度、方向、目的地。
怕蘇漠再次逃跑,將她綁在了郵輪的休息室裡。
忙完一切,左川坐在蘇漠身邊,又開始有些古怪神經質地看着她,問道:“做我女人不好麼?跟我在一起就那麼難受麼?”蘇漠有些暈船,她認爲冷辰風大概找不到她了,破罐子破摔道:“我已經和冷辰風在一起了,我已經是他的女人了,左川,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要不然,你殺了我吧,你自己離開。”“我不介意。”左川只是繼續動也不動地看着她,“蘇漠,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不介意你跟冷辰風在一起的那些事,等逃離了這裡,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家麼,在這一點上,我們兩個人很相似,我也渴望有一個真正的家,我給你一個家啊,就咱們兩個人,組建一個溫暖的小家,好好的過。”蘇漠嘆息:“你這樣帶着我亡命天涯,又怎麼可能真正安定得下來。”左川不贊同:“我在國外有資產啊,只要有錢,我們想去哪裡、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蘇漠轉開了視線,試圖用親情打動左川:“既然你知道我渴望親情,那你應該知道我剛跟我的外公相認,我想隨時能夠看到他老人家,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這樣,其實讓我很難過。”左川皺眉:“蘇漠,目前只是權宜之計,等我們安定下來,我可以派人將你的外公接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或者,再過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我可以偷偷再帶你回來見外公。”見左川如此固執,蘇漠也不想與他爭辯,畢竟現在的左川已經不是能正常溝通的左川,他執拗,偏激,一意孤行,陷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出不來。
*
冷辰風隨着刑警們追查左川的車,雖然跟丟了,但是,因爲安排給左川的那輛車本身也是警車,一路雖然暢通無阻,卻也特別招搖,很好辨認,在幾個偏僻的路口打聽過一些人之後,很快有了眉目,再次一路追蹤而去。
可,不多久,就在郊外看到了被左川廢棄的那輛警車……
如果左川棄車帶着蘇漠逃逸,中途再換其他逃逸的交通工具,再要找人,就很難了。
冷辰風隨着刑警們下車,查看一番,毫無線索之後,他望着空蕩蕩的巷口,一股抑鬱之氣盤旋在胸口不散,他轉身,一腳狠狠踹在了車蓋上。
他這一生極爲冷靜自持,僅有的幾次無力失控都是出現在對蘇漠人生安全的疏漏之上,而這次蘇漠又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的被左川這位昔日的兄弟用槍脅迫帶走了,就在他眼前!
這種狂躁的無力感,讓冷辰風覺得挫敗極了!
不能慌,一定會有線索的,怎麼可能毫無線索呢?即便再困難,蘇漠也一定會找機會給他提示的,如果在棄掉的警車這裡出錯了,想偏了,追查的方向錯了,那麼,就再難找到左川了,蘇漠也一定知道這一點,所以,這裡肯定會有蘇漠留下的記號的。
冷辰風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開始仔細地又把四周查看了一遍,還是無果,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他不妥協,一邊回憶蘇漠今天從頭到腳全身的裝扮,一邊又往前面的草地走了幾步,終於!
冷辰風發現,那裡的草地有被鞋子狠狠年過的痕跡,旁邊,有一枚被扯掉丟棄的鈕釦在那裡,那鈕釦,正是蘇漠今天衣服上的!對,蘇漠一定是被左川帶着往這個方向走了!可是……
可是這個方向能通道哪裡去呢?
站在左川的角度思考,如今全城通緝的境地,左川會想要去哪裡呢?之前他想用直升飛機離開是因爲知道這裡再也呆不下去了,那麼……對!港口!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一定是港口!冷辰風十分篤定!
在確定好追捕路線之後,冷辰風迅速讓刑警隊長的指揮官趕緊封鎖並調查了港口那邊的情況,果然,有人反應,自己的一艘私人豪華遊艇被劫走了。
一行人又火速趕往了被劫持遊艇的私人土豪家裡,土豪在刑警們的安撫下漸漸穩定了情緒,突然提示道:“我是這一帶最有錢的,找專門的遊艇公司量身定做的遊艇也是最豪華的,我爲了讓這七裡八鄉所有的人都羨慕我,那艘遊艇是有遠程操控盤的,平時我的妻子兒女要上去玩,我還可以坐在岸邊遠程操控給他們看……”
“那個遠程操控盤在哪裡?”冷辰風肅然打斷他的話。
“在……在這裡,那個拿槍的傢伙神志應該有些不正常,我就握在手裡的東西,他當時也沒注意。”
“有辦法查詢到那艘郵輪的行駛軌跡並讓其速度自然的減緩下來麼?”
“能啊,他們還沒行駛太遠,還在遠程可操控範圍內,需要我直接將郵輪改向原路返回麼?我剛纔就想這麼做了,又不敢。”
“不用了,以一定的比率減速不被發現就可以,反向目標太大,一下就會被發現。現在,我們去出海攔截。”
冷辰風分析完畢,就和指揮官一起協調聯絡了整個海域不同方位的在檢港口,迅速從不同方位再次以圓弧的方式包抄堵截!
*
被打劫的豪華郵輪上。
蘇漠暈船,左川將她抱進了遊艇上的客房,鎖了門,讓她休息。
“蘇漠,你先睡會兒,睡着了就沒那麼難受了,我就坐在你旁邊。”左川的語氣有些疲憊。防蘇漠似乎防得很緊,即便讓蘇漠趟在牀上,依然捆縛着她的雙手和雙腳。
蘇漠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暈船加上手腳被縛,她怎麼可能睡得着。
左川盯着她難受的眉眼看了很久,似乎掙扎考慮了一會兒,終究不忍心,還是將手伸向她,替她解開了身上的所有束縛。
蘇漠的雙手雙腳一獲得自由,知道左川已經有些疲倦,她眼神複雜地看了左川一眼,雙手再次突然擡起,襲向左川,中途卻還是被他眼疾手快地擋了下來。
左川依然防着她,很輕易就將暈船體力不支的她攻勢給抵擋住了。“別逼我再綁着你。”左川面色有些不悅,“在直升機上那次是沒有防備,被你襲擊了額頭,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偷襲機會的,蘇漠,你省省吧,身體不適就別折騰了,好好休息。”說完,就放開了她的手,依然坐在她身邊。
一時之間遊艇的小客房內十分安靜,左川沒出去,根本沒留意到遊艇整個已經慢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左川見蘇漠還是沒睡着,問道:“你想吃什麼,我去船艙看看。”
蘇漠臉色略有些蒼白,沒多少生氣地說道:“都可以。”
不挑食就好,左川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進了遊艇船艙的儲備室。
幾乎就在他出去的同一時間,蘇漠趁着這個機會迅速從牀上爬了起來,跑到門邊,握住門把,使勁的擰了好幾下,想要逃出去,但是,房間的門根本打不開。
船艙房門的上半部分是塑料透明的,左川在另一邊的儲備室裡面無表情地說道:“蘇漠,別瞎折騰了,鑰匙在我手上,反鎖了,你根本出不去。”
說話間他已經拿着食物走了回來,打開房門,又反鎖上,再次坐回蘇漠身邊,打算招呼蘇漠先吃點東西,可是外面竟然轟隆隆由遠及近由不同方位傳來好幾道小遊艇的聲音,很有些不對勁。
左川倚在房間窗戶門口,朝外看了一眼,冷笑道:“還挺快的,方法倒是挺多。陰魂不散!蘇漠,看樣子,我今天是無法帶走你了,多一些陪葬的人也不錯,你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即便死後也沒人能把我們分開。”
很快,冷辰風和幾個刑警就上了左川所在的大型郵輪。
郵輪外面沒有人,冷辰風謹慎地站在中間,打量着四周任何可以藏匿人的方向。
幾名刑警拿着槍去把儲物間和郵輪觀光臺都搜索了一遍,回來,對着冷辰風搖了搖頭。
冷辰風皺眉,視線郵輪中間曾經捆縛過人的繩索上掠過,最後在三間小型休息室上定格。
他沉吟了一會兒,非警務人員不能配槍,在兩名刑警的陪同下,慢慢朝那三間相鄰的小型休息室靠近。人未走近,其中一間休息室的白熾燈就被打開,上半部分透明的門扉前,以蘇漠抵靠在門板上的身影爲掩護點,兩道緊緊相貼、密不可分、死死糾纏親吻在一起的身影映入了眼簾!半扇透明門扉的剪影裡,是蘇漠與左川兩道激烈糾纏擁吻的身影,嬌弱的女人被高大強勢的男人半低着身體緊緊摟在一起,左川的手扣着蘇漠的頭,看不見蘇漠的表情,但卻能看到左川正面纏綿的吻,而女子微微掙扎的動作,既像是在躲避,又像在激烈迎合,兩個人正以一種十分親密的方式瘋狂的旁若無人的親吻着!
看着蘇漠與左川的大膽行爲,冷辰風原本擔憂的表情猶如墜入了冰窟,指甲也掐進了掌心的肉裡。
一旁跟過來的刑警也有些吃驚地唏噓了一下,同情地看了冷辰風一眼。
冷辰風面色肅冷,眼睛沒有半分偏離,一直死死的盯着郵輪休息室裡緊緊糾纏的兩道身影,沒說話。
左川強迫蘇漠承受他的吻的同時,他的手慢慢往下,想要脫掉蘇漠的衣服。
蘇漠奮力掙扎,她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左川之前對她一直禮遇,沒動手動腳,現在,在看了外面一眼之後,突然這麼做,而外面之前傳來的動靜已經充分說明,很可能冷辰風真的跟上來了!左川就是一個瘋子,發現行蹤暴露,就突然將她抵在了門板上,不顧她的拼命反抗強吻着她,此刻還貼在她的脣上不動聲色的緩緩呢喃道:
“蘇漠,外面冷辰風看着呢,你說,如果他誤會了什麼,如果他誤認爲你現在已經委身於我,被我強佔了,你說……他會不會就此放棄你,乾脆把你讓給我算了?或者,會不會嫌棄你,不再要你了?”
“……左川,你混蛋!”蘇漠流着淚嗚咽,可是被對方堵着脣,她的話語根本說不清楚。
而左川,舔舐着她的眼淚,邪肆古怪地笑道:“別哭了,你背對着他,他看不見的。你說,如果我們繼續這麼連體嬰兒一樣親密下去,他會不會氣得直接開槍?那樣,誤傷到你就不好了,不過,你放心,不會很痛的,即便你有什麼事,我也會來陪你的。”
話音剛落,似吻不夠一般,再次不給蘇漠反對的機會,他死死捏住蘇漠的下巴,又一次朝着她強吻下來,她拼了命地想要躲開他的吻,他也拼了命地想要繼續與她糾纏,他是故意的,故意要當着冷辰風的面親吻她,侵犯她!
蘇漠傷心欲絕地流着眼淚,怎麼辦,她好怕冷辰風會誤解她……
站在門外的冷辰風冷凝着表情,沒給刑警反應的時間,迅速奪走了刑警手中的槍,一秒都沒有猶豫,直接舉起了就朝着郵輪休息室開了一槍!
刑警驚呼:“你這樣不行!會誤傷的!”
但是,晚了,只聽“砰”的一聲,冷辰風的那一槍就已經射擊了出去!
一時間,全場俱靜……
郵輪休息室內瘋狂激吻的兩個人,在槍聲過去之後,也瞬間停止了糾纏的動作……
其實,冷辰風最後的理智還在,他剛纔那一槍根本就不是對着蘇漠和左川糾纏的身影開的,而是對着休息室其他的方位開的,但,雖然如此,威懾的效果是達到了,槍聲的響起和子彈的穿透力暫時阻止了左川的瘋狂。
左川陰鬱地笑了笑,雙手摟着蘇漠的腰,後頸貼着她的後頸,將她翻轉了過來,面對着外面,讓冷辰風正好能看到她此刻的模樣。
因爲剛纔的親吻和激烈掙扎,蘇漠本來就少了一顆釦子的上衣更顯凌亂,被左川撕扯過,右肩也露了出來,頭髮也有些凌亂,只一眼,就給了旁人無數的曖昧想象空間。
冷辰風眼神很冷,喉結隱忍着怒氣動了一下,他的心臟位置感覺一陣又一陣酸澀的悶痛,他不停的告誡自己,無論今天發生了任何事,蘇漠都是被逼的,被強迫的,左川已經瘋了,不能怪她。
蘇漠也看到了冷辰風的眼神,那樣冷的眼神,不管是對着她,還是對着緊貼着她而站的左川,都讓她感到很冷,冷得打了一個寒顫,那樣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神……冷辰風,是不是要誤會她了……
下一秒,蘇漠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也有了一些置之死地的孤勇,拽進手心裡剛纔趁左川意亂情迷時從他身上偷到的鑰匙,先用盡全力推了左川一把,迅速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可是,左川反應很快,他沒有站起來給外面的人襲擊的機會,而是就地滾動着,不停變換着位置,再一次伸手抓住了並沒有跑出幾步的蘇漠的腳踝!
他死死抓住她的腳踝,另一隻手掏出了槍,咬牙切齒道:“蘇漠,你別想逃,就算死,你也必須跟我在一起!”
右邊的刑警眸光微閃,看到形勢有變,擡眸看了冷辰風一眼,手腕利落地一翻,趁機就朝着左川的方向開了一槍……
砰,幾乎與此同時,又有接二連三的槍聲響了起來……
蘇漠下意識地捂着耳朵側着身體避開,然後迅速擡頭,她不知道誰受了傷,她不知道冷辰風是否還安好,她找尋的目光與冷辰風撞上,而他此刻也正手握着槍,目光沉斂地看着她這邊,顫聲道:“蘇漠!先不要動……”
爲什麼不要動?因爲……
因爲……
因爲剛纔的一番混亂,左川左肩受了傷,子彈穿肉而過,鮮血正不可控地往外冒,但他也同時擊中了幾個警察,搶過來另一把槍,兩隻手同時握着槍,左手的槍挾持了一位警察,右手,黑乎乎的槍口正對準了趁亂跑出去的蘇漠的後腦勺……
他古怪地笑着,扭頭看着冷辰風,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的笑意:“就要結束了,冷辰風,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了她?”冷辰風幾乎連呼吸都停了,他點點頭:“信,但,你不忍心的對麼?你看,蘇漠還年輕,你的人生沒有回頭路了,可是,她的人生纔剛開始啊,你不忍心的,對麼?”
左川哈哈大笑:“我有什麼不忍心的!她先走一步,大不了我馬上下來陪她!是你們逼我的!你們別再想幹擾我!”
說完,他笑容一收,啪的一聲,手指就猛然扣下了扳機……
“譁”,子彈急速的劃破空氣、穿透身體、夾雜着血和肉的撕裂聲刺耳的傳來……
冷辰風從左川拿槍口對着蘇漠開始,就一直高度警戒地盯着他,勸說只是拖延時間而已,他沒再敢有任何左川回心轉意、手下留情的僥倖心理,沒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幾乎就在左川手指開始動的同一秒鐘,冷辰風的雙腳就動了!
在左川扣動扳機的同時,同一瞬間,冷辰風衝了過來,推開了蘇漠……而他自己,中了那一槍。
蘇漠聽到槍聲,被一股大力推開,直到被一名刑警護住,她還有些沒反應不過來,她……沒有事,那麼,剛纔,剛纔是誰受傷了?!
沒給蘇漠查看周圍的時間,左川左手依然挾持着刑警,右手又再次開了一槍,這一槍對準的是蘇漠身邊膽敢護着她的刑警,一槍致命!那名刑警的鮮血有很多都近距離的崩染在了蘇漠的身上,倒地的那一刻,甚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
蘇漠怔怔地看着倒在她腳邊的刑警,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她聽到左川說,“蘇漠,你必須要跟我一起走,沒人能護得了你,你要跟我一起走的……”
她擡起淚眼,想起之前的那一聲槍響,沒時間想象左川噩夢般的狙擊和詛咒,只慌亂地找尋剛纔推開她的那個人。
直到與冷辰風的視線對上,她才發現,真的替她中了一槍且傷在胸口的冷辰風,面容竟然十分平靜,他的眸色極深極沉,只深深地看着她,沒有一絲被槍擊中的痛苦,好像,好有一絲慶幸一般,就那麼看着她,蘇漠看着他,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神了,她哭求道:
“冷辰風,你走!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蘇漠是真的急了,她從左川那裡跑開之後,左川就挾持了另一名刑警作爲人質,他還胡亂開槍,傷了兩名刑警,現在,又傷了維護她的冷辰風,他是徹底癲狂了!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亂跑,先前兩名刑警也許都不會死!
左川想要的人一直只是她而已,只要她乖乖配合,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會傷及這麼多無辜的人!
現在,左川手裡依然有人質,冷辰風不能貿然反擊,加上來這的刑警並不多,被左川不管不顧連番射擊,死的死,傷的傷,她忽然有些絕望,和一個癲狂的人怎麼講道理,怎麼讓一個赤紅着雙眼滿手鮮血的人放下接下來的殺戮?
蘇漠看不到一絲生機,也看不到一丁點希望,她自己死了不要緊,怎麼可以連累這麼多人呢,尤其是……冷辰風下一秒也有可能會死!這個念頭剛闖入腦海,腦海裡的憂傷和恐懼就瞬間佔據了蘇漠的整個神經,讓她悲痛到不知所措,只能本能地求着冷辰風:“你走!你快走啊!”
左川就那麼挾持着刑警立在船艙邊,怕刑警趁亂掙扎,他還無所謂地朝刑警先開了一槍,不會導致對方死亡,但卻造成對方重傷,然後,他兩手依然緊緊握着槍,
他的左肩也受了傷,失血過多臉色也很蒼白,但,蘇漠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他嘴脣緊抿着,喉結動着,像在極力壓抑着某種瘋狂的情緒,像談論天氣一般,幽幽地開口了:“蘇漠,你這麼關心他,你先閉上眼睛不要看了,我等會兒就來陪你。”
說完,又朝着蘇漠……開了一槍!
冷辰風雖然受了傷,卻還是極快地朝蘇漠撲了過來,與此同時,雖然不敢盲目開槍傷害人質,冷辰風還是朝着左川的方向開了一槍,趁左川挾持着人質本能躲閃、來不及再補第二槍的瞬間,他忍着痛朝沒有任何武器防身的蘇漠鋪壓而來,幾乎在同一時間,蘇漠只感覺手腕一緊,她整個人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按入了一個寬厚溫暖的胸膛……帶血的……胸膛。
與此同時,另一個一直躲在暗處、沒有聲張、一直在找尋時機的刑警,反應極快,迅速閃身旋踢,一腳將左川踹翻在地,槍支踹離了他的手,
見左川還有反擊,先前悄悄就近撿了一把手槍在手的蘇漠,閉着眼睛,終是朝左川開了心痛的一槍……
然後,刑警大約是沒想到蘇漠會幫忙,他在左川試圖反擊的時候,也大驚的回防,迅速舉着槍扣動了扳機,一下,兩下,三下……
等到四周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
蘇漠突然很想哭,不知怎麼的眼淚“譁”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她不敢用力的輕輕回摟住對方:“冷辰風,你這個傻子!我不嫁給你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她哭得不可遏制,剛想要坐起來,身體又朝後倒了一下,不知撞到冷辰風哪裡了,聽到他悶哼一聲,蘇漠已完全冷靜不下來,哭着再次爬到冷辰風身邊,低低叫了聲:“辰風……”
冷辰風的嘴角往上彎起一個淺淺的極難的弧度,像鬆了口氣,手掌在她額頭上親暱的撫了一下:“對不起,我來晚了。”
蘇漠大哭:“不晚,你這個不要命的傻子,嗚……”
冷辰風替蘇漠捱了第二槍,渾身都痛,血液快速的流失讓他嗓音都帶着顫,呼吸也重重地喘着,覺察到懷裡的人兒哭得厲害,他忍着疼,嘶啞緊繃的聲線還是一點一點傳遞到蘇漠的耳邊,輕哄道:“乖,我……我沒事啊……也不過是,兩槍而已。”
“嗚,啊……”蘇漠聽到兩槍,哭得更厲害。
冷辰風只好忍着冷汗,拍了拍她的背:“寶貝……倒是你……你,沒事吧?”他艱難地低頭看着她,手掌摩挲着她臉頰,眼神深情又憂慮,黑眸也在急切地在她身上逡巡,就怕混亂之中她又傷了哪裡。
蘇漠這才留意到自己正被冷辰風摟着,怕觸碰到他的傷口,想要從他的懷裡鑽出來,冷辰風沒鬆手,只沉眸看着她,視線在她脖子上的刀片傷口上定格了一下,又落在她臉上,與她對視道:
“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嗎?”
蘇漠搖了搖頭,人還有些驚魂未定,整顆心臟跳得又快又急,渾身有些虛軟得厲害,她摟着他的手臂也止不住的顫抖,就那樣跪坐在地上,臉頰就那樣無意識地緊緊地貼着他的額頭,根本無法平靜的開口說話,只是本能地一直搖着頭,不讓他再擔心。
冷辰風鬆了口氣,手掌輕輕按壓着她的後腦勺,將人整個虛摟入懷中,臉頰也輕輕蹭着她的臉頰,很剋制又實在情難自禁的,小心翼翼撥開她凌亂的髮絲,嘴脣抵着她,來回親吻着她的側臉,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安撫了蘇漠好一會兒,冷辰風纔看向船艙表面。左川正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的左手正痛苦地捂着胸口心臟附近的槍口,他的肩上也正汨汨地流着血,已經完全脫力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上,有好幾個嚴重的槍口……
大概是失血過多,左川虛弱地就那樣趟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眸半闔,看着這邊的冷辰風和蘇漠,臉色空洞,沒什麼生氣。
覺察到冷辰風在看什麼,蘇漠想到自己剛纔開的那一槍,心裡咯噔了一下,視線也從冷辰風的肩上往後望去,緩緩地看到了趟在那裡正望着她的左川,怔了怔:
“他……”
“……乖,別看了。”冷辰風低低的道。
蘇漠眼裡掠過一絲不忍,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一點也不想他們三個昔日的好友演變成現在這樣。
左川其實一直望着她,大概看出了她是真的爲他悲傷了,他眼神渙散,喘息着,好一會兒,才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道:“對不起,不能自私地帶你走了……你要的證據,證據在……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裡……”
大口大口的血從他的肩上和胸口處、腹部處的槍口冒出,左川沒再捂着,只是有些不甘地看着蘇漠和冷辰風這兩個昔日的好友,卻再也沒能開口多喚他們兩人一聲。
蘇漠看着已經沒有動靜的左川,看着重傷的冷辰風,她心裡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嚎啕大哭,她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那麼偏執的愛她入骨。她也從不知道,一個陽光明媚的大男孩可以病痛抑鬱迷失扭曲折磨成這樣。感受到她的痛苦,冷辰風虛弱地摟在她腰間的手臂下意識的緊了緊。
這時,刑警隊員緊急聯繫的空中醫療救援隊及時趕到了,警務人員看着相擁的兩人,視線在冷辰風的槍傷上停了停:“需要緊急處理一下。”蘇漠擦着淚眼點了點頭,攙扶着冷辰風起身。
*
軍區醫院。
路老爺子得到消息之後,及時趕了過來,看自家孫女沒什麼事,只脖子上受了一點兒輕傷,唏噓地鬆了一口氣。
又聽說冷辰風替他孫女連擋兩槍,現在正在緊急手術,路老爺子扭頭看了自家孫女好幾回,抿了抿脣,想帶孫女回家好好喝湯補一補,睡一覺再過來,終究又嘆了一口氣,轉移開了視線,唉,算了,這兩個人的事他還是別參合了。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家孫女是死心塌地愛上冷辰風那小子啦。
得了,原本李澈也替他家孫女受了傷,他是打算再觀察觀察這兩個有爲青年的,現在,拉倒吧,哪比得上槍傷,他孫女眼睛都要哭腫了好麼,心思全在手術室裡那小子身上啊。
只盼望那小子熬過這一劫,身體別落下什麼病根,否則他親親孫女哭得死去活來可怎麼辦咯。
蘇漠脖子上的傷口不算嚴重,上了點消炎藥貼了繃帶就處理得差不多了。冷墨寒剛從手術室出來就迎上了蘇漠眼巴巴的可憐眼神,知道她擔心自己的弟弟,他眼眸暗沉了幾分,斂了斂眸子,垂眸看她,溫聲道:“人已經沒事了,要過去看看嗎?”蘇漠趕緊點了點頭。冷辰風剛從手術室出來,大概是心有牽掛,意志力堅強着,沒用麻藥,這會兒人還醒着,正躺在牀上,整個人看上去虛弱又蒼白,旁邊桌子的托盤上,放着兩顆取出來的子彈。
蘇漠盯着病牀上重傷的人,握住對方的手,眼睛又紅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冷辰風回握住她的手,因爲不能使力,他將她手臂鬆鬆地拽着,輕聲道:“以後時刻看着你,不會再讓你出事了。”還在只想着她!只關心她!他自己都這樣了!蘇漠微抿着脣,從凳子上起身,在他牀邊蹲下,與他直視:“……你要快點好起來。”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沒事的。”他嘴脣抵着她的脣,啞聲道歉,雖然虛弱,有些話卻一定要說,於是,又接着說道:
“當年,你爲我擋了兩顆子彈,在重傷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的身邊,現在,我運氣真好。蘇漠,你當年怨過我嗎?就怕你心裡有刺,還嘴硬說不疼,畢竟,在冷宅的時候,你以夜未央的身份呆在我身邊,很長一段時間,我從未對你有過一個好臉色,一直都是刻意刁難,你……怪過我嗎?我現在特別後悔,如果早知道那時候是你陪在我身邊,我應該時刻珍惜,好好對你的。”
冷辰風的話讓蘇漠想起了在冷宅最後的那幾天特別溫馨的日子,那時候冷辰風就已經猜測到她的身份了吧?所以,一直對她特別特別好,什麼粗活累活都不讓她做,她的一切要求無論大的小的他都二話不說就滿足,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他全都放到她面前來,這樣一想,她也有些感嘆,回道:
“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他擁她更緊:“老子樂意!”
老子這一生不怕天黑不怕鬼,只怕你心酸皺眉!
蘇漠主動親了冷辰風一下,滿心滿眼的感動,然後,睏乏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一直沒休息吧?很累嗎?”冷辰風問,嗓音低軟。蘇漠輕點了點頭:“嗯。”
冷辰風疼惜地掀開被子,輕聲道:“上來。”
蘇漠不再矜持,小心地爬了上去。
冷辰風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安置在臂彎裡,輕擁着摟入懷中,不一會兒,兩個人就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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