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燕京點了點頭,像是感嘆般的重複着:“不打算去了……二十年沒有回國,中國的變化真大,可是在如何變化,故土的氣息卻是沒有一點變化,老了,就想家了。”指關節明顯的手拿起小小的功夫茶杯,淺啜一口,搖了搖頭,“不去了……”
“澳洲的公司賣了,還是請人替你管理?”
“賣了。人就是很奇怪,在澳洲生活了二十年之久,也算是我的第二故鄉了,然而賣掉產業的時候,竟是一點也不留戀,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燕京放下手中的茶杯,又將那英華的茶杯填滿,微笑着說。
“這邊是有你牽掛的人。”那英華卻是一副瞭解他的樣子,接着燕京的話說道。
燕京點了點頭,說出的話卻是否定那英華的話:“夫人說錯了,是我大哥牽掛的人,我把大哥的骨灰帶回來了,交給他深愛的那個女人……”
提起大哥和他的愛情,燕京悵然的長吁一口氣,感慨哥哥的一生,亦是感慨自己如同大海里的一葉扁舟一樣,漂泊不定,無依無靠……
那英華看着燕京惆悵的神情,眸底泛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同情,燕南和燕京當年都是跟在慕正陽手下做事的,可是後來都遭到慕正陽的算計,若不是饒墨軒幫助他們逃到國外,恐怕要和她一樣,在監獄裡關上十幾年的……
可憐他們兩兄弟,爲此,漂泊不定,尤其是燕南,走的時候連女友都沒見上一面,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癡情的等了他一輩子,還是寡情的嫁人了。
寡情……
這個詞說的有點重了,她也是女人,其中的辛酸最清楚不過了,等不到的人,最好還是放棄的好,一個人孤獨的生活着,相思等待就如同爐子上煎熬的茶,只會越熬越濃……
那種日子,她在監獄裡親身體驗過的,難,太難了……
“要不要,我讓天宇幫你找找她?”那英華問道。
“不用了,少爺工作那麼忙,就不麻煩他了。我現在也不用工作了,只剩下這一個目標了,自己可以完成的。”
“也好……也好,你要是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畢竟回國,一切都是陌生的。”那英華的手指輕撫着茶杯的邊緣。
“淨說我的事了,夫人,少爺工作怎麼樣?家裡一切都好吧?”燕京覺得自己的事情說的氣氛有些低沉,連連轉移話題。
熟料,那英華提起家裡的煩心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漠漠的開口:“公司裡的事我從不過問,但是家裡……”提起家裡,那英華再度嘆了一口氣,眼底的眸光暗淡,全然一副愁緒萬千的神情:“天宇這孩子,很孝順,就是我那兒媳婦,哎……這也不怪他,他什麼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錯……”
那英華說的很籠統,聽得燕京一頭霧水,看着那英華胳膊肘撐着額頭,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嚥了口唾沫,想出一句安穩的措辭,話剛到嘴邊,就被那英華再度揚起的聲音打斷——
“天宇的媳婦是誰你猜都猜不到?”那英華揚眉問道,看着燕京一臉茫然的神情,佈滿細紋的臉上漾出一抹自嘲的笑靨:“是慕正陽的女兒。”
慕正陽的女兒……
擎着茶杯剛到嘴邊的燕京,聽到那英華的後一句話,蒼老的手陡然顫抖一下,杯中滿滿的水溢了出來,驚駭的望着那英華,他以爲自己一定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重複的問道:“您說誰?慕正陽的女兒?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這個問題這些年在那英華的心中重複了不止千萬遍,最終她總結出來最合理的答案說給燕京:“老天就是這麼會捉弄人。”
燕京倒吸一口冷氣,將心頭上的不安壓了下去,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看來夫人出獄以後,日子也過得不舒坦啊!
不由的暗自感嘆:夫人這一生也太坎坷了,替饒先生坐了近乎20年牢,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期在陰冷潮溼的監獄裡度過,好不容裡熬出頭了,終於盼來了和家人團聚的日子,然而饒先生卻意外身亡,兒子又娶了仇人的女兒……亦是可憐人啊……
燕京看着滿臉哀默的那英華,他的臉也跟着暗沉下來,端起紫砂壺往那英華已經見底的茶杯中填滿淡淡清香的茶水,洪亮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天宇知道嗎?”
那英華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從監獄裡出來以後,天宇已經和慕宸雪結婚了,這孩子跟着他父親沒少受苦,我沒敢將這個事實告訴他,怕他接受不了。”
燕京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那英華的做法,“不說也好,上一輩的恩怨不能牽扯到子女的身上,畢竟慕正陽已經死了,恩怨也就過去了。”
“是啊,我就是考慮到這些,纔沒有將真相告訴天宇,可是……”那英華垂着眼瞼,聲音低沉,說到後面,停頓了一下,擡眸焦灼的視線對上燕京微微塌陷的眼眸,“墨軒的死不是個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兇手很有可能就是慕宸雪。”
看着那英華投射到他眸底的眼神,燕京對於她下面所說的話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當那英華的話一落,燕京驚訝的向前傾了傾身子,洪亮的聲音如同爆竹一樣尖銳,“什麼?”
“上次拜託你培訓的那個丫頭,還記得嗎?”那英華淡淡的問。
燕京心中狐疑,不明白那英華轉移話題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回答她的問話:“當然記得,葉百合這姑娘,我對她印象很深刻。”
“她是天宇的前女友,本來是要和她結婚的,但是她在醫院殺害了墨軒,所以婚就沒有結成。葉百合因此被送進了監獄,進去沒多久,可能天宇念在他們之間的感情上,在和慕宸雪結婚的前一天撤訴了,她就被無罪釋放……”
“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兇手?”燕京等得有些着急了。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慕宸雪卻是像極了慕正陽,心狠手辣,陰險惡毒。不知是和原因,把葉百合的母親從頂樓推了下去,當她知道葉百合生下了天宇的孩子時,綁架了孩子,試圖燒死,卻被宸昊救了出來,我那可憐的大兒子,卻沒有逃出來,活活的被燒死了……”
想起慕宸昊的死,那英華無不淚流滿面,這次也不例外,燕京連忙遞給她紙巾,那英華接過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沉默了幾秒,將自己激動的心平復一些,繼續說道:“爲了給天宇報仇,找出慕宸雪犯罪的證據,我將葉百合送去澳洲,之後你是知道的,讓她進入饒氏高層工作。”
“葉百合這孩子,善良溫順,她害死了饒先生,不太可能。”燕京緩緩地搖頭,雖然只和葉百合相處了短短几個月,但是她的品性好壞,閱人無數的燕京卻看的通透。
“是啊,我也不相信她會幹出殺人的事來。可是她沒有證據,這就不好說了。”那英華無奈的搖了搖頭。
“夫人,既然你已經選擇相信她,那你就靜下心來,等候結果。我相信以葉百合的聰慧,一定會找出慕宸雪的犯罪證據,換自己一個清白,讓慕宸雪爲自己所做的壞事付出代價的。”
“嗯……”那英華低低吶了一聲。
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相對坐着,儒雅的包廂內,茶香馥郁,嫋嫋娜娜,然而,他們的心卻沉重萬分,室內,寧靜……沉寂……
自從那晚從葛洪喜那裡回來之後,一直就把自己關進臥室裡,渾渾噩噩的度過漫長的每一天,她不敢將自己被凌辱的實情告訴楊玉琴,更不敢面對天宇,因爲她不再是隻屬於饒天宇一人的那個純潔的女人,她無法瞭然的面對饒天宇的眼眸,因爲她心虛……
她還沒有從那個傍晚的陰霾恐懼之中走出來……
晌午,慕宸雪臥室的窗簾合着,強烈的光照被阻擋在外,室內如同黑夜一樣,慕宸雪睡得昏昏沉沉。
“吱呀……”
臥室的門推開了,楊玉琴走了進來,室內昏暗的光線,因長久封閉空氣顯得有些渾濁,楊玉琴不適應的緊蹙着眉,走向偌大的落地窗——
“刺啦——”
手臂一揮,厚厚的窗幔拉開了,室外強烈的光線,透過明淨的落地窗闖了進來,整個臥室一下子亮堂起來。
誰的昏昏沉沉的慕宸雪被闖進來的光明刺得眉頭緊皺,下意識地把被子往上一拽,將頭蒙了進去。
誰知楊玉琴看到女兒爲了天宇竟然頹廢成這樣,立即收起往日的*溺,拽着被子的邊緣一掀,慕宸雪浮腫蒼白的臉頰展現出來,被打擾到,慕宸雪猛然的睜開眼睛,蒼白的小臉透着顯而易見的微慍,當楊玉琴的面容在眼眸中清晰起來時,不耐煩的衝着楊玉琴低吼:“媽媽,你不是去公司了,幹嘛打擾我睡覺呢?”
“讓你回去你不會去,這下好了,天宇是不會過來接你的!”楊玉琴朝着慕宸雪冷冷的呵斥道。
原本讓慕宸雪不回家,但是每天要去饒氏上班的,不知爲什麼答應好好的,竟然死活不去上班了,整日了關在臥室裡矇頭大睡,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她的身上,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