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不住的在腦海裡盤算着時局和時運,盤來算去,他總覺着自己遺漏了什麼,讓他的心緒很不寧。
倒底是遺漏了什麼?
目前兩個戰局,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大風堂”和他們的同黨,在今日的會戰中,就算不全軍覆滅,至少也是大傷元氣,名存實亡。
如果聖上今晨批准把大內高手全部調歸他指揮,他還可有十足的把握,將這些“反賊亂黨”殺得一個不剩,片甲不留;都怪李綱那個老匹夫御前當庭反對,說什麼“太廟”和“皇宮”均需得力人員坐鎮,聖上居然聽信了他的鬼話,只派了哥舒一刀爲首的一十七位大內侍衛增援,聽請不聽令;
這也迫使高俅只好盡遣自己“禁軍”中親信部隊和“京師”親己派武林實力,來布控整個戰局,他自己本人,也得親自坐鎮“菜市口”和“小校軍場”之間的“山河社”,第一時間收集各方戰情,便於策劃應對,調兵遣將,掌控全局。
片刻之前,他已飛騎請“大內”侍衛大總管“一哥”哥舒一刀來球社,進一步商議“剿匪戡亂”軍機,只要完全徵得“大內”高手的支持,才能穩操勝券。
哥舒一刀在年前的大內比武之中,接連打敗了“少林”的“摩雲手”吳大鵬、“武當”的“仙鶴手”王雲鶴、“崆峒”的“琵琶手”汪鐵鷗、“點蒼”的“毒龍手”葛元鳩這四大侍衛總管,一躍而成爲大內侍衛大總管,成爲了天子面前舉足輕重的紅人。
當時的朝廷,派系複雜,山頭林立。根據部門職能、地域勢力的不同,京城朝野,大小宗黨集團,多如牛毛。這些團體之間,互相攻訐,黨同伐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的一個“亂”字了得?
就以天子近身三大武力爲例:
在婁野鷹師兄弟苦心經營多年之下,“御林軍”已成了皇家最忠誠、最精銳的直屬武裝,其他外臣想要插手分權,根本是滴水不進。
“禁軍”自安天命死後,四分五裂,“青衣樓”系的羅大幼、“富貴集團系的”譚勇林、“高二黨”系的潘偉博、“大風堂”系的趙舜,各佔有一方天地。
對“御林軍”和“禁軍”插不上手的權相蔡京,便向“大內侍衛”的頭頭們拋出了橄欖枝,在蔡相的重金美女賄賂下,哥舒一刀逐漸成了蔡黨的中堅力量。
高俅自幼混跡市井,潑皮無賴出身,少年因緣際會,一飛沖天,成爲後來居上的御前寵臣、“禁軍”大帥,他心裡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和發跡之路,在蔡京、童貫、朱勔這些以科舉及第、戰場軍功、世襲公侯躋身朝班的同僚眼裡,自己就是個弄臣、小丑,他們表面與高俅客客氣氣,實則打心眼裡,這些憑真本事上位的正統王公大臣們,十萬分瞧不上高球的。
基於這種狀況,高俅發跡之後,說任何話,做任何事,不但沒有意忘形。反而加倍小心謹慎。
他一早就拜託蔡京監視牽制李綱,蔡京跟李綱是死對頭,品級官位,又高出李綱半籌,這樣的安排恰到好處。
聖上身邊,現在被蔡京、王黼、樑師成、李彥等一幫“自己人”包圍着,諒李綱一個人,也翻不出什麼大風大浪。
朝廷上確保無憂,高俅又把目光投在江湖上,冷北城和安東野的生死交情(參見《大風旗》卷),天下皆知,況且,有種種跡象表明,這位“殺手之王”目前就逗留在大姑娘冷若顏的舊居“風雨飄香樓”!
讓高俅想不通的,就是冷北城的動向。
他已請旨安排童貫與柴如歌在“菜市口”,候戰冷北城,以童大公公和柴小王爺之力,冷北城必是有去無回。
只要冷北城一出現在“菜市口”,童、柴、冷這三大絕世高手,便必得一決勝負,決一死戰。
——這一戰無論誰生誰死,都對他同樣有利。最好“富貴集團”兩大巨頭能和冷北城同歸於盡,這樣一來,“富貴集團”便是他高太尉的囊中之物。
就算冷北城識破天機,現身“小校軍場”,高球他也不怕,“五行頭陀”鑫森淼焱垚和海外學成歸來的義子“花花公子”高玩,都正等着他上鉤呢!
高俅之所以在“小校軍場”佈置了較多的親信高手,甚至他的三個兒子都親自上陣,主要是因爲他知道,冷北城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名氣,絕對不是輕易受誑上當之輩,一旦冷北城識破“菜市口”的騙局,那就意味着押解刑決正真安東野“小校軍場”,必將是一場惡戰。
高俅一切早有防範,所有亦布好了局。
他有絕對的信心,一次性將自己的政敵、仇家等朝野反對勢力,全部清理乾淨!
他現在已經穩操勝劵,就連身邊侍候他的“京師第一名妓”李師師,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太尉大人心底的躊躇志滿。
“庚依室”桌上,擺滿了奇鮮異果、山珍海味。還有十六個年輕美麗的歌姬,正在桌案前,曼妙地奏樂起舞,香氣滿室。
這些歌姬都是主人趙山河的侍妾,也全是高太尉的情婦。
高俅僅可以大膽的吃喝玩樂,“山河社”防範森嚴,除了球社裡外都遍佈高手銳士之外,他身邊還有兩個高手,只要這兩個人在,就是來千軍萬馬,都不足懼。
一個就是這裡的主人,趙山河。
大太監王黼曾經這樣評價過這位看上去畏首畏尾的“牆頭草”皇叔:“趙皇叔的可怕,就是在於他的不顯山、不露水,肯自認爲‘平庸無能’,讓人心無防範;然而,這樣的人物一旦發起攻擊或者反擊,你絕對沒有半點還手的餘地。”
當時在場的另外一位大宦官李彥,卻有不同意見:“趙皇叔固然可怕,但閻尚書更招惹不得。得罪了‘十殿閻君’,別說還手,連渣兒都不會給你剩下一粒。”
高球現在身邊坐的另外一位高手,就是“刑部”尚書“十殿閻君”閻羅王。
有“力拔山兮氣蓋世”趙山河和“十殿閻君”閻羅王守在這,高俅還有什麼可害怕的?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更何況,“一哥”哥舒一刀,也趕到了!
哥舒一刀是“大內”御前帶刀侍衛的大頭子。他藍袍,紅臉,藍眼,白眉,紫發,綠刀。
一把足有七尺長長長長長長長的長刀。
他年紀實並不大,正值壯年,他纔在“菜市口”斬殺了朝廷叛將土仲冥,他帶着猶存的殺氣,一路走進來,對皇叔與尚書大人,都顯露了倨傲的態度;他對李師師跟那些載歌載舞的歌姬美女,也不正眼瞧一下;他連對高俅,也傲慢的有些藐視。
他簡直像是一把鋒芒迫人的寶刀般,氣勢十足、虎虎有威的大步走了近來。
“一哥,本帥望眼欲穿啊,快請上座!”高俅顯得有些微奮亢。
“太尉大人,有禮了。”哥舒一刀抱着長刀盤膝而坐,傲慢無禮之狀,毫不加掩飾。
高俅呷了一口酒,笑問:“大家說說看,冷北城會不會伏法?”
閻羅王答道:“除非他不來!”
高俅又笑着問道:“那麼,你們看他會不會來?”
李師師嬌笑着說道:“依賤妾看,他未必敢來。”
趙山河道:“冷北城若不來,就要落個‘貪生怕死’的罪過,他這輩子都甭想擡起頭做人了。”
高俅轉首問哥舒一刀:“您說呢?一哥。”
哥舒一刀只答了一個字:“會!”
高俅肆意的撫摸着李世師師的翹臀,自信滿滿的的道:“有你們三位在,就算冷北城馬上出現在本帥面前,本帥也大可安枕無……憂……”
他的話,竟然沒說完,就被人無禮的打斷了!
那人說了一句話:“聽說你在找我家爺?”
就這一句話,把“庚依室”內所有的人,給嚇了一跳。
嚇了一大跳。
說話的人就在現場!
且就在哥舒一刀的身後!
哥舒一刀也吃了一驚,說話的這個人,絕不是自己帶來的六個手下之一,這個人是球社前主動引領他們一行入內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
哥舒一刀一直以爲這個人是“山河社”的球員、或者是“殿帥府”的高手。
然而,“庚依室”裡的貴人,卻無不以爲這個人,也是哥舒一刀帶來的手下,就連高俅也詫然暗忖:“‘一哥’對本帥無禮也就罷了,他區區一個帶來的手下,居然也敢這樣沒大沒小、沒頭沒腦!”
那人語音甫落,哥舒一刀已飛身倒射,到了他的身前,幾乎跟說話之人,已近僅容拳!
哥舒一刀手按長刀,聲音比刀還冷:“你是冷北城?!”
“我姓溫,排行十七,”那名一臉醉意、一身酒氣的嬴瘦漢子,回答得一點也不畏懼緊張。
“‘三缸公子’溫十七,”高俅眼珠亂轉:“‘涼城客棧’的賬房先生來了,你的好主子冷北城,也應該在吧?”
雙頰醉紅的溫十七,打了個酒嗝,就聽李師師尖叫了一聲,大家立時轉首,可是已是遲了。
一個美腴豐滿的人影,已自李師師身後,一手抓住了她“背門”三處要穴,一手拿着一把剪刀,叉在她肌膚勝雪的長頸上。
閻羅王一發現不對勁,就搶身而出,但仍遲了一步,他的原本以爲對方是在“聊城”打過交道的冷北城(參見《財神局》卷),而今卻突現對手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一頓之隔,待他出手時,李師師已然受制。
李師師是誰?
那是當今皇上的寵愛,閻羅王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場上所有人都大驚,反倒是高俅一驚之後,進而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