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斌冷笑,說她要親自驗證沈達是真是假,上車。
齊總在省公司裡坐的是一輛新型奔馳,下基層視察她不坐高級轎車,動用了一輛別克商務車,這種車比轎車寬敞,有三排座位,可坐六人,車況也比較適合山區跑路。這一回下基層,齊總帶的人不多,除了總辦主任,就是一個女孩,齊斌的秘書——年紀輕輕,學歷不低,是中科大出來的碩士,姓秦,叫秦小萌,公司裡都稱她小秦。最後一個人就是沈達,“六指”,在本車以至本系統裡都有多餘之嫌。
他們上了山路,前往加洋。從水庫出來,道路況並不像沈達渲染的那樣恐怖,路不寬,也彎曲,但是路面鋪有柏油,而且車輛少,車並不難開。直到翻過山,開出水庫所屬行政區域,到了沈達老家地界,路況並不見壞。兩地交界處通常都是道路薄弱地帶,過了這個地方就好了。
齊斌免不了追問:“沈達,哪裡塌方了?”
沈達依然嘴硬:“前邊。”
沈達在商務車裡坐最後排,齊斌則在最前排,中間隔着那兩位。齊總雖是女流,堪稱巾幗豪傑,控制慾很強,坐車永遠要在第一排,佔領司機旁邊的那個座位。通常那被稱爲助手位,是秘書或嚮導的地盤,齊總卻喜歡,認爲視線好,能夠一路洞察秋毫,因此就把秘書和隨員趕到後邊通常供領導使用的座位上。
沒想到他們居然受阻了,有如沈達所預,但是並不阻於水毀塌方,是修路。離加洋水電站還有十餘公里路程,有一段公路改線,新線路基剛起,舊線已經破損不堪,只能單行,有十數輛車被交管人員攔在路旁,要等對面一批車輛過來後再放行。
他們滯留了十餘分鐘,而後通過。交管人員說,過了這段路,前邊再沒有什麼大的障礙,一路都好走。
齊斌及時交代:“沈達,你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快到了。”
沈達說:“我沒有電站老闆的電話。”
“你不是跟他熟嗎?”
沈達再次說明,他跟老闆不熟,當初是當地官員帶老闆找他的。
“你還真是六指啊。”齊斌說。
她讓總辦主任打,人家行,起碼頂個無名指,管用,齊總要什麼就有什麼。
沈達臉上表不改,心裡卻在忐忑,知道自己這回真有麻煩。齊斌果然厲害,耳聽八方,連什麼“六指”都知道,肯定有人把沈達的怪話都搬到她那裡討功了。齊斌一定特別惱火,她認爲自己對沈達也算網開一面,給了一個幹校校長,雖然是冷板凳,畢竟沒給處分,也沒降級。如此關懷,沈達還不滿意,佔着茅坑不拉屎,工作敷衍了事,牢騷怪話成堆,這種傢伙不痛加收拾怎麼行?加洋水電站是個現成題材,電站設施到底怎樣?是不是比別家更具備條件?爲什麼別家上不了電網,這位老闆卻能大賺一把?一旦現沈達收受錢物,只要數額足夠,就涉嫌經濟犯罪,可以立刻動手術,一刀下去,乾脆利落,割除這個沒用還礙事的“六指”。
電話打過了,齊斌率一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撲加洋。
這時出了事。公路急彎,恰又是下坡路段,司機路況不熟,偏又開得太快,在前無埋伏,後無追兵的況下,居然自行失控。商務車在急彎處偏向公路外沿,右車身與攔在路旁的防護石樁剮擦;司機一時慌張,方向盤往回一打,車又撞向道左;那邊是一面石壁,由於彎急,加上路窄,一車人還沒回過神,車頭就徑直撞上石壁,而後被慣性甩彈出來,斜穿公路,從另一側翻下路溝。車翻處是坡地,上下高差接近四米。
司機與坐在其身後座位的總辦主任當場斃命。坐助手位的女老總被彈出的氣囊擋了一下,沒有傷及性命,卻在撞擊中負重傷,人事不省。沈達坐後排,當時急,兩手撐住前排座位,不知怎的居然拽住了前排老總秘書小秦的後衣領,結果他倆雖沒能躲過猛烈撞擊,卻多少有些緩衝,成爲意外車禍中的幸運者。
沈達第一個清醒過來。當時商務車翻在路坡下,四輪朝天,已經沒有車形。沈達從破碎的車窗爬出來,聽到了前排小秦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