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後,瑟菲到是變成了安子的小尾巴,總是無聲無息的跟在他後面。他去桌球廳打桌球,她就坐在角落裡寫作業,有時安子把作業本也扔給她,嬉皮笑臉的央求她幫忙。她就翻着高二的課本,很費力的做那些題,眉頭緊皺,習慣性的咬着左手的大拇指。
安子那羣狐朋狗友們總是笑他:“安子,真有能耐,找了個才貌雙全的女朋友啊,只可惜是個啞巴。”
安子也不與他們辯解,倒像是更享受這樣得玩笑似的。“女朋友”這三個字滾燙滾燙的。
瑟菲悶頭坐在那裡,好像全然沒有聽見周圍的笑聲似的。
他的那些朋友,有在美髮廳做雜工的學徒,頭髮染得就像銀河英雄傳裡的人物,有終年混跡於網吧和桌球廳的小痞子。抽菸,打羣架,滿嘴髒話,沒有一個正經人。若在從前,瑟菲會極度嫌惡這樣的人,當然也會覺得恐懼,絕對不會去靠近。可是現在,她覺得他們那麼真實,放在表面是的不堪怎麼看來都好過骨子裡的骯髒。
只要不早早回家就好,家裡的氣氛令她壓抑。那些往事總會在秦怡君幽怨的眼神裡無端端的跳脫出來,掐住她的脖子,讓她出不來氣。
古城的那條老街開了一家新的網吧,週日一大早,安子就來拍瑟菲家的門:“酒窩妹,上網去啊?”
酒窩妹,是安子給瑟菲的綽號。安子說“酒窩妹”聽起來和“老臭”一樣暖心。
秦怡君怒氣衝衝的推開門:“離我們家瑟菲遠點!”
瑟菲則默不作聲的從秦怡君身後擠過去,淡淡的對安子說:“走吧。”
秦怡君氣得把門摔得叮噹響。
晚秋的早晨,空氣中浸滿了水汽,有一點涼。
院子裡那幾扇窗的後面不知多者多少雙眼睛。
瑟菲的舅媽冷眼看着瑟菲的背影,幸災樂禍的對瑟菲的舅舅說:“你姐的命好不到哪裡去,老公丟人,女兒也快要丟人了。”
瑟菲的舅舅把筷子一摔,卻也只能嘆氣。
跟着安子混,能有什麼好結果。大概,所有人都這樣想。
安子和他那羣哥們新近迷上了一款新推出的網遊,在遊戲裡成幫結隊的闖江湖,在網吧裡也儼然成了一個真正的團隊。每次一起玩的時候,都大聲嚷嚷着對方的網名,亂糟糟的吵成一團。
安子自然是他們的老大。
安子看着瑟菲:“我教你打網遊吧?你掛個號就行,我幫你升級。”說着,他找了枝筆在煙盒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串字母和數字,“給你申請的號,玩嗎?”
瑟菲專注的盯着屏幕,小眉頭緊蹙:“不玩。”
她似乎只會玩連連看,打從安子帶她進網吧那天,她就只玩連連看,其餘什麼網頁都不看,什麼聊天軟件都不開。
安子也曾詫異地問:“你連QQ號都沒有?”
她搖了搖頭。
“真是古代人啊!”安子嘖嘖的感嘆。
其實她是有QQ號的,雖然在安城的時候秦怡君從來不許她上網,但她寒假沒少賄賂李曉磊,只要得了空就偷跑到李曉磊家和申優鉉聊QQ。
瑟菲不敢打開QQ。他會給她留言嗎?他會說些什麼?或者,他一句話也沒有留下,兩個人了斷得乾乾淨淨,彷彿從不曾相識。這兩種情況,都是她所畏懼的。
但凡曾有他痕跡的網站,她通通都沒有勇氣登陸。
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又沒有任何的辦法。回不到有他的過去,去不了沒有他的未來。她就像是一個被冰凍在時間夾層裡的人,動彈不得,無能爲力。
只有全神貫注的玩着連連看,一遍,兩遍......十遍......二十遍......直到兩眼昏花,看不清屏幕上那些小小的方塊。
“嗯,新烤的,老好吃了。”安子不知幾時出去過,拿了一個紙袋放在瑟菲面前,還有一杯奶茶,“怎麼像個偏執狂似的,連連看有那麼好玩嗎?”
袋子裡裝着新烤的紅薯,香氣撲鼻。
“安子,我也想吃烤紅薯!”網吧裡相熟的女生衝着安子撒嬌道。
“想吃自己買去。”安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安子的好,只給瑟菲,毫無緣由的。自從她第一次出現在那間小小的四合院裡,他就想對她好。也依稀記得那個鮮亮明媚的她,在安城第一醫院逼仄的走廊裡,她眨巴着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隱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像清新的風。可是遷居到寧遠的她,儼然是另一個人,如一根枯萎的蘆葦,了無生氣。
他捨不得她受委屈,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瑟菲吃了一口烤紅薯,醇香綿軟,然後又把剩下的一大半推到安子的電腦前。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又不忍心對他太冷淡。
這個男生對她的好,那樣實在,看得見,摸得着,樸實厚重。他總能讓她響起李驍承。想起這世上曾有一個男人那樣實心實意的對她好過。
但每每這種想法又令她心慌。因爲那個人對她的傷害同樣厚重,厚重的就像寧遠城裡長滿苔蘚的城牆。
對李驍承,她不知是該愛還是該恨。明明有所思念,也不敢露出來,覺得很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