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士緩緩的離開灰舊的古城。
有雨滴落在車窗上,漸漸又變成了小朵的雪花。今冬的第一場雨夾雪,突如其來的落了下來。
申優鉉把棒球帽向下拉了拉,蓋住了半張臉。他靠在椅背上,想睡一會,眼前卻總晃着那個場景:她蹲在路邊,很用力的點一支菸。然後,穿牛仔衣的男生走過去,霸道而寵愛的奪過她的煙。
有一點嫉妒,卻又覺得自己在沒有資格。
從安城到寧遠,坐大巴要兩個多小時。確切的說,這不是申優鉉第一次到寧遠來。自從瑟菲搬走之後,他輾轉打聽到她們的去處,然後,來來回回的往返寧遠大概有兩三次了。
最初,她總是形單影隻的晃盪在人羣裡,眼神飄忽無落處。
然後,那個男生出現了,看起來痞氣十足。他曾爲她擔心,擔心她被壞小子糾纏,漸漸地又覺得那個男生對她構不成傷害,反倒是一種保護。
如今,已經開始覺得有一點陌生,隔着人羣看見的李瑟菲,似乎已不同於那年夏天他所遇見的李瑟菲,簡單,純粹,透明。她的眼睛裡飄忽着他看不懂的光亮。整個人像是拔節的竹,個子忽的躥高了許多,身體也露出了成熟的氣息。
再也無法靠近了吧?
李驍承去世後,申家也相當的平靜,平靜的讓人不安。父親難得的在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與母親之間並未見得有怎樣的不和。即使楊依娜親口告訴他,母親與李驍承醜陋不堪的情事,他也不肯相信,李驍承的死會和自己父母有關。
直到在門縫裡看見母親跪倒在父親面前,苦苦的哀求着離婚,他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申優鉉的父親以強大的手段掩蓋了事實的真相,申家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在李驍承墜樓事件中都不曾出現。在外界看來,李驍承與安智慧沒有任何不正常的關係。
商界中風頭正旺的男人,把牙齒打破吞進肚子裡,也要維護住自己的顏面,守着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手機在揹包裡震動了良久,申優鉉才緩緩地伸出手。
“你今天不來訓練了嗎?”是依娜的聲音。
“哎呀,對不起,我忘了。”他這才記起今天下午樂隊有訓練。
那一年剛考上華聯高中,正趕上教育局提倡各大中學發展社團活動。申優鉉原本學過幾年架子鼓,依娜見他整天懨懨的沒有生氣,拖着他一起報名加入了新成立的樂隊。原本只是個形式的社團,申優鉉卻漸漸的投入了進去,所有業餘時間都用來訓練,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去想起某些往事。
“那我們等你一會。”依娜語速輕快流暢。
“還是別等我了,我大概要兩個小時才能回去。”
“嗯?你在外地?”她聽見他背後嘈雜的聲響。
“是的,在車上。”
“那好吧,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好。”
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對依娜也不曾提過半句。有時候很羨慕依娜,可以隨時隨地的把想念掛在嘴邊,可以大聲的說出來。
“真想念瑟菲啊!
“瑟菲過得好不好啊?
“要是瑟菲也在多好啊。”
他不能,從今以後都不能了吧。
漸漸地,依娜也不再提起瑟菲的名字。他當然知道這是依娜的善解人意,故意避開他的傷疤。其實,寧願她總是那樣說着,把他心裡不敢說的話全都說出來。
大巴車裡的暖風漸漸熱了起來,空氣有些悶熱。車載CD裡大聲的放着流行歌曲,莫文蔚那一句“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一下子闖進了他的心裡。
像一塊大石頭,倏地在他心裡砸下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