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門中射來的光亮減弱了一些,卡瑪漸漸能看清東西了。
門的那一端迷離虛幻,不知究竟通往何處。
“那麼,請隨我來吧。”年輕男子邁開腳步,向卡瑪緩緩走去。
“如果我拒絕呢?”卡瑪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後退。
“將我們派往摩訶之前,明帝大人交待過,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因此我不想對卡瑪小姐失禮。”他微笑着,並未停下步伐,“但明帝大人同樣也預料到你可能會拒絕回到他身邊,因此他吩咐我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可以動用武力,只要能把卡瑪小姐的首級封存好帶回帝拜,一樣算完成任務。”
他的語氣輕柔,但卡瑪聽了,卻不禁打了個哆嗦。
想到蠍巢裡的人都被輕描淡寫地割下首級,抽乾了血再吊起來,卡瑪就覺得脖子上傳來陣陣寒意。
“我是個性情溫和的人,不想爲難聰明美麗的女孩。”他雙手插在褲兜裡慢條斯理地說,“可要是與卡瑪小姐打交道的是我那兩位脾氣古怪的兄長,那會發生什麼事可就說不準了——可能卡瑪小姐的頭顱已被割下來了也說不定——”
шωш ▪ttκan ▪¢O
他的話被空氣中的兩聲銳鳴打斷,卡瑪又對他發射了兩枚藍色光彈,分別襲向他面部和心臟的位置,然而這次卻沒有得手,年輕男人微微一笑,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球狀光罩,卡瑪丟出的光彈與之接觸的瞬間便被彈開,兩張工作臺被擊中,他卻安然無恙。
卡瑪停止後退,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雖然你也具備有趣的能力,但在我們面前是沒什麼用處的。”他再度向卡瑪伸出右手,“來吧,這並不是什麼壞事,爲什麼如此抗拒呢?”
“我根本就不是阿修羅!”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相信阿修羅的存在!”
“所以我不會跟你走!”
“好像卡瑪小姐對自己很瞭解的樣子。”面對她的表態,年輕男子卻也不惱。
這種話,這種口氣,卡瑪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似乎你很瞭解你的夥伴的樣子。
希格瑪,還有這傢伙,他們究竟知道些什麼?!
“難道卡瑪小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與這世上的人類相比有什麼不同嗎?——在我們看來,那個大個子根本就是個如假包換的阿修羅嘛……應該是‘吠舍’級別的,所以纔會那麼輕易地消滅貧民區裡的那個傢伙。”他很輕易地捕捉到卡瑪臉上一閃而過的困惑,“等見到明帝大人,相信長期困擾你的一切疑問都會得到解答——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爲何會擁有那種力量,知道自己還有怎樣的潛力——那邊全都是和你一樣的人,與能夠理解你、接受你的人相處在一起,難道不比待在這裡受人猜測排擠好嗎?”
見卡瑪低頭不語,他又加強攻勢:
“我在貧民區都看到了,你和你的同伴救了那些警察和市民,他們非但不感激,還要把你抓起來,所到之處你們面對的都是畏懼的眼神,你們幫助那些人類,可無論如何與人爲善,卻依然沒有人領情,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呢?”他說,“只要你隨我去見明帝大人,要把你的同伴救出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們可以繼續在一起,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這不是很好嗎?”
卡瑪突然笑了。
“我需要考慮一下。”
年輕男子正要開口,她又道:
“我已經考慮好了。”
“那麼,你決定和我們走了?”他用期待的口吻問。
“很遺憾。”卡瑪搖了搖頭,“答案是不。”
“這似乎不是預期中的理想回答呀。”男子嘀咕着。
“我喜歡自己做出選擇並且身體力行。”卡瑪看上去非常冷靜,“我喜歡依靠自己的能力按照自己的方式解答疑問,而我知道你和你口中的那位‘明帝大人’另有圖謀,所以我不信任你們,也不會跟你走——這就是我的回答。”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是‘喜歡’就能夠解決的。”年輕男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擔憂,“你有個性,可我還是覺得你接受我的提議比較好,否則……”
你廢話太多了,西洛!
突然兩個洪亮如雷的男人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卡瑪只覺得耳際嗡鳴陣陣,甚至還有些眩暈。
如果是我的話,早就割下她的頭帶回去了!
……很想現在就把這裡全炸掉呀。
“庫巴,那塔。”被那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聲音稱爲西洛的年輕男子嘆了口氣。
“安靜些,可以嗎?”
見那兩個聲音沒了迴應,他便繼續對卡瑪說:
“在我那兩位壞脾氣的兄長失去耐性前,我認爲你最好改變主意。”
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
“否則我就不能保證你會被‘完整’地帶到明帝大人面前了——哦,卡瑪小姐,你在做什麼?”
卡瑪將手放在自己前額上。
“如果我死了呢?”
她的手發出藍光。
“我的力量傷不到你,但卻能擊穿自己的頭骨。”卡瑪冷笑道,“似乎我的腦子很重要,要是我自殺,在你們封存我的頭顱之前便已腦死亡了呢?”
年輕男子沒有說話,當他正要移動腳步時,女孩厲聲喝道:
“別過來!我認真的!——”
她睜大雙眼,表情堅定,手上的光將她的臉都映成藍色。
“你會嗎?”西洛有些不解,“有這個必要嗎?”
“你可以試試。”卡瑪用嘲諷的口氣說,“我死了你們便完不成任務,這樣會對你們很不利吧?”
西洛愣了愣,他撫了撫額前的髮絲,輕輕地搖了搖頭。
“卡瑪小姐,我幾乎被你唬住了。”
“……在那羣好管閒事的傢伙的幫助下,摩訶現在的科技已經發展到相當高的水平,高級的思維複製術不光可以備份記憶,甚至連靈魂都可以通過電子的方式存在於肉體之外……病痛、意外或是壽命原因導致肉體毀壞後,利用人造人體就可以得到補償——思維複製和人造人體成了人類不斷延續自己存在的最有效的方式……”西洛微笑着說,“做爲摩訶最爲優秀的機械師,卡瑪小姐想必早就將自己的靈魂做好備份,也準備好了用來替換的身體以防萬一吧?就算在這裡自殺,也可以稍後復活,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自己原來的肉體而已——我說的對嗎?”
該死……
“似乎我說對了。”西洛摘下墨鏡,用那雙同樣是淡紫色的眼瞳注視着面前的女孩,“然而,那位從來便不離你左右的阿修羅護衛,不是和你的寶貝卡車一起被扣在警察局裡了麼?隻身逃出來的你,又有什麼方法能夠死後重生呢?——我們不妨假設你會通過一些手段來進行遙控,但我可以告訴卡瑪小姐,當我們進入污染區找到蠍巢的同時,明帝大人已經派了其他人去尋找你的卡車和那個阿修羅了,因此無論如何,最後你還是會跟我們走的。”
說完,西洛重新邁開腳步朝卡瑪走去——她已被斷了所有退路,就算她真的自殺,也不過是將功勞讓給其他人而已。
“你不要過來!”
卡瑪再度發出警告,可在西洛聽來已沒有任何威脅力可言。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東西從她身後閃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朝西洛飛去。
叮——
那個硬幣大小的蛋狀物體在地上彈跳着,落到了西洛腳邊。
“唔?”
它的外殼忽然張開,內部有一個紅色光點在不斷閃爍。
是炸彈!
當紅點的閃爍頻率達到最高時,西洛淡紫色的眼眯成了一條縫。
嘀——
一聲巨響,整個廠房內頓時火光沖天,劇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震塌了蠍巢頂部,安放人造人體的冷凍櫃瞬間就被毀了大半,其餘的也在熊熊大火中一個接着一個地爆裂,躺在工作臺上等着接受肢體移植的人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與屍體一起被炸成了灰。
卡瑪被強大的氣浪推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但她還是勉力站了起來。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嚇得剛要驚聲尖叫,一隻手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
“別叫,是我……嗚——”
身後的男人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腹部便捱了卡瑪一肘,他放開手,抱着肚子彎下腰,卡瑪又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緊接着連續兩腳把那男人踹倒在地,她看看四周,然後從地上抄起一把消防斧,兩眼緊盯着那人的脖子。
“等……等等!等等!——”男人急得連連低叫,“卡瑪,是我!——”
聽着那聲音,卡瑪停了下來,定睛一看,卻是又驚又喜。
“伊諾?……是你嗎,伊諾?”
“不是我還會是誰……我的天呀,你知道你下手有多重嗎?”伊諾抱怨着從地上爬起來,“要不是我在用人造人體,現在恐怕就站不起來了——咦,你這是幹什麼?”
卡瑪後退兩步,將斧頭橫在身前。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伊諾?”她冷冷地說,“蠍巢裡全部的人都死了,爲什麼只有你還活着?”
伊諾大皺其眉:“蠍子幫我更換了新的身體,當我醒過來時他跟我說了兩句話外面就傳來動靜,他跑去查看究竟,我剛剛啓動新身體一時還無法完全自由行動,所以才一直待在實驗室裡……等到我能行動後才發現他們已全被殺了——卡瑪,相信我!”
卡瑪盯着他的眼睛。
見她一臉狐疑,伊諾急得直跳。
“小姐,你看夠了嗎?我知道我很帥,可現在我們能不能先逃命?”
卡瑪把心一橫。
“我們走。”
“呼呼,謝天謝地。”伊諾鬆了口氣,雙手合十嘀咕着,“謝……”
“還謝什麼?快走吧!”卡瑪扯着他的衣領。
兩人沒跑幾步,卡瑪卻突然停下來。
“又怎麼了?”伊諾哭喪着臉,“卡瑪,我對天發誓我是真的……”
“OK。”卡瑪回頭四下張望,“OK——”
“OK不見了?”伊諾拍拍腦門,“卡瑪,它不是一直跟着你的嗎?……”
“剛纔我一直拎着籠子,但爆炸時我鬆了手……該死的,那小傢伙在哪裡?……”卡瑪飛快地搜尋凌亂的地面,但到處一片狼藉,四周塵土飛揚火光熊熊,哪還找得到一隻不起眼的小銀貂?
卡瑪小姐,不要做無意義的事。
“卡瑪,我們得走了。”伊諾緊張地提醒她。
“我必須得找到OK。”卡瑪同樣心急如焚,“我不能把它一個人丟在這……天,快出來,OK,別玩了——”
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傷害你,所以希望你能夠理解,倘若你繼續一意孤行,恐怕大家都會很爲難的吧。
卡瑪被伊諾抓住肩膀,從地上用力扯起來。
“卡瑪,OK是你的寶貝,也是我的。”伊諾的態度從未這樣強硬過,“你是有主意的女人,但這次,但現在,你得聽我的——我們必須馬上走!OK小傢伙有大福,不會有事的!”說完抓着她就跑,卡瑪心亂如麻,但還是跟着伊諾逃走了。
……
西洛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他的腳下是一個半徑約摸十二米的盾型圓坑。
他依然雙手插兜,神情漠然,撤銷了身體周圍的球狀防護光罩,落地後若無其事地朝廠房的出口踱去。
剛纔的爆炸中他沒被傷及分毫,能量盾的保護下,身上灰塵未沾。
兩個粗豪的聲音向他抱怨。
西洛,根本就沒必要說那麼多呀,你看,這不是讓她逃掉了嗎?
要是我來做的話,早就乾淨漂亮地擺平了,哪還用得着這麼費勁!
“你們兩個傻瓜,做事就只知道用肌肉不會動腦子。”雖然西洛稱呼那兩個聲音爲“兄長”,但語氣充滿威嚴,像是在對手下說話。
你說什麼?西洛,你再說一次?!
動腦子?嘿嘿,別說笑了——這就是你腦子動出來的結果,人沒到手還弄得一團亂,要是我出手,不一樣能炸平這裡?
“你們根本就不明白那女孩對明帝來說有多重要。”西洛冷笑道,“所謂的萬不得已將頭顱封存好送回去,正如明帝交待的那樣,是‘萬不得已’,是實在沒轍才用的下下策,若要把那女孩的頭顱割下來還用得着我們出馬?隨便哪個吠舍——就連一個稍微不那麼蹩腳的首陀羅也能做到,把她的人頭帶回去只會令明帝覺得我們無能。”
……
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庫巴,那塔。”西洛淡然道,“你們覺得這樣一來,明帝還有可能讓我們晉級爲婆羅門麼?”
不等那兩個聲音回話,他又接道:
“顯然不可能,要得到明帝的賞識,才能脫穎而出,因此這次的行動必須成功。”他微微一笑,“接下來一切都由我來指揮,如果因爲你們的莽撞而壞事,我會很生氣——即使是對我親愛的哥哥。”
哼,隨你的便吧!
好像有人把那女孩帶走了,你能找到他們麼?
“小意思。”
西洛揚長而去,身後留下的是土崩瓦裂的蠍巢。
瓦礫中有個扭曲變形的小鐵籠,裡面空空如也。
忽然鐵籠旁的石板縫中鑽出了一隻灰濛濛的東西。
它努力地抖着身上的塵土,冷不防一個黑影靠近了它,警覺的小東西剛要逃跑,就被一隻大手捉住了。
它吱吱地叫着,胡亂掙扎,直到那個人輕輕地撫摸它的腦瓜才安靜了些。
“噓……噓……別怕別怕。”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小傢伙,還記得我嗎?我曾經在地鐵上見過你們呢。”
銀貂果然認出了來人,開始親暱地用頭去蹭他的手掌。
“可憐的小傢伙,你怎麼一個人被丟在這垃圾堆裡?”男人低聲問,“你的主人呢?那個藍眼睛的女孩在哪裡?”
男人微微垂下頭,一雙黃金之瞳越過墨鏡凝視着掌心裡的小銀貂。
“我對你的主人沒有惡意,現在她很可能遇到了麻煩,我必須儘快找到她,否則可能會有嚴重後果,明白了嗎?”
他默視着它,似乎是在聆聽銀貂的話。
“有奇怪的人也在找她?”男人的眉頭一皺。
突然附近傳來巨響,男人臉色一沉,將銀貂放到肩上。
“抓緊了,小傢伙。”他低聲囑咐了一句,邁開大步風一般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