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在可怕的咆哮聲中,羅婆那的“怒•女首”和“樂•男首”崩坍,雖然立即有無數隻手臂趕來支撐以防止它們墜落,但這兩個頭顱的頸部已經徹底折斷,眼中的光迅速熄滅,藍色的液體如瀑布般噴濺出來。
“梵天!!——”羅婆那嘶聲怒吼。
現在開始進行對“武將之淚”議案的第六輪投票——
大威德明王,贊成,無附加條件。
毗溼奴,贊成,附加條件一個。
梵天,否決,附加條件利用最高豁免忽略溼婆的贊成票。
溼婆,贊成,無附加條件。
現在開始進行對“萬世恩澤秘法”議案的第六輪投票——
北方毗沙門天王,贊成,附加條件一個。
毗溼奴,贊成,附加條件一個。
梵天,否決,附加條件利用最高豁免忽略溼婆的贊成票。
溼婆,贊成,無附加條件。
“羅婆那,你輸了。”剎迦羅滿臉是血,但他卻在微笑,“梵天再也無法庇護你了。”
梵天試圖啓動主動防禦系統……
對梵天的佔據程度縮減至74%……
對梵天的佔據程度縮減至59%……
“梵天!……難道你忘記對羅婆那的承諾了嗎?!……”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你是他創造出來的,他等於是你的父親。”剎迦羅說,“但很遺憾……”
“……”
“贗品,始終只是贗品。”
對梵天的佔據程度縮減至6%……
梵天的主動防禦系統已啓動——
隨着羅婆那的“哀•男首”和“喜•女首”先後崩潰,這位十首婆羅門已失去了它的四個頭,大幅衰減的力量已無法令它再維持對中央神廟的入侵,當三連神開始對大威德明王和毗沙門天王提交的議案進行第七輪表決時,它的失敗已無可挽回。
……
那麼,“武將之淚”現在啓動。
那麼,“萬世恩澤秘法”現在啓動。
……
蓮花盛開,
吞噬了黑色的火,
接住了明王的淚,
忘記所愛的人,
忘記所恨的人,
忘記曾經做過的事,
忘記自己是誰。
劫波剎那,芥子須彌,
全部的時間和空間,
也盛不下過往雲煙。
……
一切都結束了。
再見了,阿漢。
再見了,卡瑪。
………………
…………
……
……世界集團的官方發言人在今天上午十點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中透露,世界大廈的維修工作進入第十八天,總體進展順利……
……
……阿什提再次爆發遊行示威,各國反人造人體組織聲討世界集團,有言論尖銳指出該集團將不穩定的技術民用化牟利是*行爲,阿什提市當局投入大批警力維持秩序,目前局勢已經得到控制……
……
……大廈主體已經完成初步固定,瓦傑拉建築集團的有關負責人稱目前世界大廈已經沒有再繼續使用反重力系統……
……
……該發言人還表示,世界集團高層已經和各國政府開展積極合作,努力消除前一段時間集團位於阿什提市中心的總部大樓遭到恐怖襲擊所帶來的全球性影響……
……
男人突然睜開了眼。
他躺在牀上,不着一絲。
他面無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右眼充盈着淡金色,沒有瞳孔,渾濁一片。
右眼中的金色凝聚在一起,表面的那層渾濁褪去後,顯露出精光湛然,完美無瑕的金瞳。
他的左眼始終呈現陰暗的灰色。
他看到了天花板上淡黃色的光。
他聞到了一股在他的牀上和身上縈繞的陌生香氣。
他聽到了電視機裡播放的早間新聞。
……經過接近三週的萎靡不振後,全球股市走勢終於在新一個交易日出現溫和上揚,分析家認爲這與世界集團採取IIR程序大力重建投資者安全感有感……
……本月十六日發生的全球異常現象原因調查還在進行中,科學家已經否認太陽耀斑活動造成異常現象的可能性……
……截至昨天全球各地累計發生的不明機械體目擊事件累計達六千餘件,統計結果顯示,在本月十六日不明機械體的出現頻率達到頂峰後,全球觀測記錄便急劇下降,近日發生的全部十六起目擊事件經過證實均爲錯誤判斷或惡作劇……
……這些謎一般的機械體究竟來自哪裡?它們想做什麼?究竟是羣體行動還是各自獨立?爲何它們突然在世界各地出現,又爲何一下子銷聲匿跡?關於這些問題已經有了太多的疑問和爭論,今天我們請到了異常生物研究所的泰米爾•澤諾博士和地球安全總局負責人科恩•斯比亞*來和大家一起探討……
男人用手臂支起上身,被單滑落,他注意到了自己胸前的蓮花紋身。
“您醒了?”
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轉過身,望着面前的女人。
“你是誰?”
“我叫麗亞。”女人答道,“這棟別墅的管家,同時也是您的私人助理。”
他點了點頭,開始着裝。
“下午三點,您要和世界集團的執行長官因陀羅•雷先生和世界集團的首席科技官希格瑪先生見面,地點安排在帕羅戴斯大酒店,屆時德卡先生會爲您備車——您需要沐浴後用早餐嗎?”
“因陀羅……”男人木然地重複着那幾個名字,“希格瑪……德卡……”
這些名字他似乎在哪裡聽過,他敢肯定這些名字所代表的都是他熟知的人,然而此時他無法把它們與自己腦海裡特徵的臉對上號。
見他蹙着眉,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麼,麗亞輕輕地嘆了口氣。
“您……又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了,對嗎?”
好像在什麼地方,也有人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男人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事。
他似乎忘記了很多事。
“哇咧!——”
世界集團臨時總部頂層的辦公室裡,一個魁梧壯碩的巨人正大發雷霆。
“什麼叫說不好?瓦傑拉的人不是拍着胸部打保票說我的樓最慢一個月就能修好的嗎?!這裡的辦公室又破又小,沒有游泳池和桑拿浴室也就算了,連臺跑步機都放不下!機器又慢網絡又差我已經受不了啦!”
一干高級主管們個個滿頭大汗不敢吱聲。
“還有,那幫成天吃飽了沒事幹打着牌子游行示威的蠢貨們,趕緊叫警察局多派點人把他們轟走!居然說我*,我成天穿西裝系領帶坐辦公室賺的都是血汗錢哇!聽到沒有!要是還鬧事就去找毗沙門財團的人,派些殺手什麼的把那幫傢伙統統弄死算了,手腳乾淨點,還有,千萬別讓別人知道是我指使的!”
“……”
“你們一個兩個都是什麼表情?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們是不是對我坐這個位置有什麼意見?有意見的話就說出來!做得不對的地方我會改正的!我可有言在先,要是你們當中有誰敢學上次那個老賊禿偷偷跟董事會塞*企圖彈劾我,我就擰斷你們的脖子,聽到沒有?!”
“……”
世界集團的最高執行長官因陀羅•雷怒髮衝冠,整棟大樓都聽得到他的雷霆咆哮,女員工們個個被嚇得兩眼含淚,男員工們全都噤若寒蟬。
“夥計們,尾巴都*點兒。”世界集團的安全總管愁眉苦臉地對他的手下說,“這幾天頭兒心情不好哩。”
“唉。”一羣虎背熊腰的保全垂頭喪氣,活像一羣受委屈的小媳婦。
因陀羅揮了揮手,那羣高級主管們如釋重負,趕緊打了招呼關掉影音傳輸抱頭鼠竄,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了兩個人。
“你很閒的樣子啊,持國天大人!”因陀羅的鼻孔撲哧撲哧地噴氣。
“魔王被打倒,世界倖免於難,現在正是要努力歌頌愛與和平的時候。”希格瑪翹着腿慢條斯理地說,“你這麼大吼大叫的嚇唬人,真是太不和諧了。”
因陀羅咯吱咯吱地磨牙,逼近那位從來便無視他威嚴的首席科技官。
“你瞧,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希格瑪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出一個精緻的盒子,笑眯眯地說,“冰淇淋中的貴族——哲卡皇家系列。”
咣噹一聲,因陀羅手裡的電腦掉到地上。
“草莓味。”希格瑪問,“要不要吃?”
“要——”因陀羅眼巴巴地望着希格瑪手中的盒子,像一隻可憐的巨型狗狗。
“哦,對了。”希格瑪說。
“什麼?”因陀羅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味的冰淇淋上。
“那個在阿什提貧民區出沒的黑工,已經找到了。”
“是嗎。”因陀羅敷衍地應着,突然他跳起來抓住希格瑪,“你找到她了?”
“是的。”希格瑪打了個響指,顯示屏上陸續出現資料。
“她和一個叫伊諾的機械師是搭檔,開着一輛經過改造的貨櫃卡車,在貧民區從事各種無執照的人造人體維修,她最後一次現身是第六十八貧民區的一家小旅店裡,幫旅店的老闆換了一條腿,我們的人正二十四小時跟蹤她。”
“那還等什麼?趕緊把她捉住!這麼優秀的機械師居然躲在暗無天日的貧民區裡做黑工,還掌握了只有你才熟知的第八代系統的細節,要是被黑幫先找到她就糟啦……要是她願意來世界集團就職,我願意給十倍軍餉!”因陀羅吃了口冰淇淋,歪着腦袋想了想,補充道,“至少!”
“她的安全問題並不用你操心。”希格瑪說,“她身邊有一個很厲害的大個子保鏢。”
“保鏢?大個子?”因陀羅瞪着他,“個子比我還大?”
“就掌握的資料來看,比你只大不小。”希格瑪笑道,“他和那個女孩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完全像保鏢和僱主,倒是……”
“倒是什麼?”
“倒是比較像戀人。”
因陀羅差點沒把勺子吞下去。
沉悶的雷聲隆隆作響,卡瑪望着灰濛濛的天,雲層間不時地迸出閃電。
雨季來了。
一個顧客正在跟伊諾聊天。
“你知道嗎,我老婆昨天生了!雙胞胎,都是兒子!”
“譁,那可真是恭喜了。”伊諾一邊修復表層組織一邊說。
如今上層區已經很少有經過正常分娩而降生的嬰兒了,貧民區有,但由於環境污染、濫用藥物等問題,新生兒即使順利降生夭折的可能也很大——當然伊諾不會對那位顧客說這些掃興的話。
“哭聲響亮,蛋蛋都很大!”剛做父親的人喜笑顏開,“唔,我跟老婆商量後,決定給哥哥取名叫庫巴,弟弟取名叫那塔!”
“好名字呀。”伊諾取下護目鏡,“弄好了。”
“太謝謝啦,這些請收下——”
“更換零部件只收成本費用,老顧客可以免費。”伊諾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顧客離去後,伊諾走到卡瑪身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嗨,回魂了,該收工了。”伊諾說,“烏雲閃電有什麼好看的——”
“右邊五點的位置。”卡瑪低聲說,“有個人一直在看着這邊。”
伊諾望着黑壓壓的雲。
“是黑幫的人?又來請你幫他們老大修腦袋了?”
“好像跟前幾次來的人不一樣。”卡瑪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好像……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那個人戴着墨鏡,黑色的風衣襯着他高大的身形和寬闊的肩膀,胸前淡金色的細長飄帶隨風搖曳,雨水濺到黑色的皮靴上,他打着一把樣式特別的傘,默默地站在雨中。
他的衣着和氣質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貧民區的人,但也與上層區的居民迥異。
他像雕塑一般站在那裡,雨幕令他的身影有些虛幻,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卡瑪已經注意到他很久了,她一直背對着他,利用護目鏡的後視功能觀察他。
傘的陰影遮擋着他的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住肩並肩“形同親密”的兩人,二話不說一手一個把他們拎到手裡。
“哇!”伊諾大叫。
“放我下來!你這個大鐵疙瘩!”卡瑪踢他。
阿漢板着臉,拎着他們走向貨櫃卡車,雨滴在他的皮夾克上,啪嗒作響。
“我明天就自己找活幹!不會破壞你們的二人世界!”伊諾哇哇大叫。
阿漢一言不發地拉開貨櫃門,把伊諾塞進去。
“不公平!這輛卡車平時都是我維護保養的!”伊諾還企圖爲自己爭取權益,“我起碼也要坐副駕駛座,不要呆在貨櫃裡——”
砰的一聲,阿漢拉上了門。
卡瑪見那巨人朝自己走來,趕緊乖乖地跳進駕駛艙,她不想像伊諾一樣被阿漢丟來丟去。
阿漢把她丟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自己坐進了卡車裡。
但他並沒有立即發動車子,而是翻出條大毛巾,把卡瑪逮到自己懷裡,替她擦乾被浸溼的頭髮。
“怎麼了?”他突然問,低沉的嗓音充斥着駕駛艙。
“那個人……”
卡瑪出神地望着車窗外。
“你看到他了嗎?”
阿漢點了點頭。
“他看起來……”卡瑪輕聲說,“好像很寂寞呢。”
“完美的人,都是寂寞的。”
阿漢打着了引擎。
目睹那輛貨櫃卡車遠去,男人擡頭望向天空。
他身邊的景物瞬息萬變,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從泥濘的貧民區,來到了這個城市的最高點,世界大廈的頂端。
維修工程並沒有因爲下雨而暫停,星星點點的工程燈在雨中變得朦朧,他能聽到腳下轟隆轟隆的機械聲和擴音器裡傳出的人聲。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去貧民區,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在那裡待那麼久。
那個女孩的頭髮又長出來了,短短薄薄的一層,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那個沉默的巨人依然不苟言笑,但他和女孩之間很親暱。
男人總覺得自己在哪裡遇到過他們。
他似乎曾經和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
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了。
他甚至記不清他們是誰。
因陀羅憂心忡忡地望着他,而希格瑪則拍着他的肩說:
這樣的結局正是你所期望的吧。
是他所期望的嗎?
也許是吧?
看着因陀羅在辦公室裡大呼小叫,看着希格瑪對他連哄帶騙,看着德卡和一羣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興高采烈地玩賭博機……
看着那女孩對着陰沉的天空入神,看着那巨人用大手輕輕地揉着她的短髮……
男人有一種奇妙的安心。
他一定曾經做過些什麼,雖然記不太清楚了,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值得的。
他匆匆來到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而他,就是夢中的旅人,一閃而逝的過客。
吱吱——
男人笑着對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銀貂說:
“好像……最後留在我身邊的,只有你這個小傢伙了。”
銀貂吱吱地叫着,用溼潤的鼻頭輕輕地拱着男人的脖子。
世界大廈的頂端忽然出現了一道狹長的虹。
“我們走吧。”
男人踏着七彩光暈,步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