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憐娘嗤笑,別人沒看出來,她可瞧得清楚了,那公孫遠頂多是拿她當劍使,萬萬沒有情分在裡面的。“你倒提醒了我,你說他怎麼會來別院?先頭莫大哥不是說,他會去別的院落麼?”
芳兒也納罕,卻笑道,“姑爺自是來看你的,晚上指不定就來長樂園呢。”她說得沒心沒肺,不是她不知道憐娘心裡記着莫傾,可……今日從姑爺的表現看來,他還是打算好好對待姑娘的,而且姑爺看似比莫公子更深沉可怕些,還是遷就些比較好。
這也難怪,畢竟人都是有點欺軟怕硬的,她會怕公孫遠也情有可願。因爲怕,所以更擔心憐娘會在他手裡受苦,至少,名分擺在那裡,聽那位主子的語氣,不聽話的,他有的是方法收拾。她不過是叫了聲公子,晚膳就沒了。
憐娘心裡一慌,公孫遠晚上……晚上會來長樂園,突地感覺那層層圍廊上的燈像那看的火一樣灼熱,會燙傷她的眼。
只嫁進來三天,且從來只想過她是跟大哥哥過,如今換了人,她可還沒有轉變過來,這叫她如何是好?
心裡想着事兒,再沒有了先前頭的遊興,索性領了芳兒長驅直入長樂園正院。大戶人家的的別院總有別於小戶人家,即使是一座小小院落,也能分出個主堂,東廂,西廂,還陪帶個小廚房,就是沒有了解的慾望,可眼裡見到的,也忘不了。
“姑娘!”芳兒有點訕訕的,她知道自己有些話說得姑娘心裡不舒服了,可到底是那麼想的,也沒想着瞞她,只是說出來了,姑娘又不開心了。
憐娘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惶恐,連忙收了臉色,笑道,“你那什麼表情,行了一天的路,你不累麼?快些叫那西廂房裡的丫頭婆子打些熱水來,咱們洗洗也好睡了。”不管那公孫遠來或不來,她都要生活下去的。
芳兒連連應下,剛纔陪憐娘進主院時,西廂房裡的丫頭婆子,都拉開了門,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好歹臉上都帶上了笑,見了禮。
憐娘見芳兒出門去打水,她才扶了桌子坐下來。一天的行程很是辛苦,哪怕她是坐在馬車裡,或睡或坐,但都不如平地來的舒服,這會兒頭還有些痛。
人一空閒下來,她又胡思亂想起來,那個公孫遠,他今天怎麼過來南豐?來了也就罷了,可他來了還半夜在院門外等着,藏的又是哪門心思?真叫人煩悶,芳兒說的也不無道理,怎麼說,從外人的角度上來說,她確實是嫁給他,那麼,他來她房裡,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只是,她就是放不開。她這麼一想,便入了魔似的,一直想一直想,就是找不着出口,活活把自己悶在死衚衕裡。
芳兒打了水回來,便見着憐娘一個人在主坐上,一手扶着桌子撐着額頭,一手無意識地揉/搓着自己左腿上的裙子。
“姑娘,”芳兒叫道。
憐娘一點反應都沒有。
“姑娘
!”芳兒這次提了幾分高音。
“什麼?”憐娘這才被她嚇醒。
“我的好姑娘,你怎麼在這兒發起呆來了,身子纔將將好,沒的又惹出一身毛病來。”芳兒很是心疼她。
“哪有的事,想些事情,想得入了迷了些,哪有那麼嬌貴,動不動就生病的?”她輕笑,卻沒到達眼底。煩心的事兒記掛着,到底是放不下。且又不是芳兒的錯,她沒理由衝着芳兒發火不是,她又不是那個公孫遠。
“那可不!姑娘,你莫不是忘了?前幾天,您不是受了那一杯茶,然後又跪了大半個上午,這才倒下的。”芳兒放下面盆,將帕子遞給憐娘。
“那個……”憐娘本想解釋,那之前一天晚上,莫傾帶着她從郊外一路飛回來,她本就受了涼,這才那麼容易抗不住。
可芳兒不聽她解釋,只往她想的那頭去,“而且,你一病起,可嚇壞一羣人,病倒在牀上,沒知沒覺,就是大夫過來給你把脈,就是餵你喝藥,你一點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要不是還能摸着你的心跳,我真怕……真怕……”芳兒想起來就有些後怕,要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是要以死謝罪了。
“哎哎……”憐娘擦了臉,將帕子交還給芳兒,又拉了她的手,輕嘆道,“你盡瞎操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呆在這麼了麼?況且,不是大夫有吩咐麼,我只不過是太久沒有好好體息,積怨太多,這才厚積薄發了,看你說的!”撫了撫她的額頭邊碎髮。
“姑娘!不是我說,我自打跟了姑娘後,都沒有這麼擔心受怕過。”芳兒拉下她的手,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往常,姑娘都是一副漠不關已,一切看淡的樣子,也就能更細緻地處理好樓裡的姐妹關係,哪怕是那些個不張眼的公子哥兒,姑娘也是應退有餘。”她很喜歡那樣進退有序的姑娘,那是她一生學習的榜樣。
憐娘瞧她眼中迸發出來的崇敬,有種暖暖地感覺涌上心頭,或許,只有她的芳兒,纔會如此高看她吧,並不因爲她的出身,就看低她。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憐娘彈彈她的鼻子,笑道,“那些都是表面功夫,你又不是沒見過,而且,你做得比我還好,你有什麼好羨慕的?”
“那不同,我是姑娘的丫頭,代表的就是姑娘的臉面,自然要盡力做到最好,也是暗自揣着您的心意而行事的,不像姑娘,一向是隨性而爲,自然灑脫。”芳兒爭辯道。
“哪裡有什麼不一樣麼?總之給外人看的樣子,只要是盡的自己本心,哪裡有什麼高低貴賤了?”憐娘不同意她言語裡的對自己不自信。她也是歷過那最下層人的生活的,所以,在心性上,她稍微放得開些,計較那些空虛的東西,沒有什麼意義,當然,前提是得保證自己的肚皮不能餓着。
“不管姑娘怎麼看,芳兒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就拿您最近來看,不知是否近兩月來發生的事情太多,總感覺
姑娘哪裡與從前不一樣了。”芳兒疑惑地偏頭想。
憐娘點點頭,芳兒是跟在她身邊的人,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查覺出來的異樣,芳兒老早就發現了也不足爲奇。
“那你說說,我有哪些不同?”憐娘坐正身子,想聽聽芳兒對她的看法。
“倒說不上哪裡不同。好比以前,姑娘若是遇上了糾纏不清的人,或是也曾想過往後一起生活,那姑娘便會請樓裡的姐妹細心查探,哪怕是不經過別人的手,姑娘總有辦法知道根知底,可……”芳兒頓了頓,望着憐娘不說話。
憐娘正細心聽她說話,她突然停下盯着自己,她只擡手擦了擦臉,“才洗過的臉,哪能長花不成,你別說一半留一半,吊着人味口,怪不舒服的。”她笑,一想,興許她心裡還有些話不大敢當她面說,她打趣道,“這些日子,你不是都長進了很多,何必一副怕我怪罪你的模樣,有什麼儘管說,姑娘心情好着哩,不會罰你的。”
芳兒微微有點羞斂,“可是你說的。那我可說羅?”
憐娘噗地一笑,“還能騙你不成,說罷!”
芳兒才又整了整裝,立了立身子,道,“剛纔說到哪了?哦,對,往常姑娘的法子多了去了。可如今……遇上了那位莫公子,姑娘不但一絲查探地心都沒有,在他都將姑娘推給別人的時候,還巴巴地希望他改變心意,這是一點芳兒不明白的地方。二則,不管從他出身也好,相貌也好,都不及姑爺來得好,怎麼姑娘偏偏瞧中了他?要說各人眼光不一樣,也是成的,可如今姑娘已經是八擡大轎擡進的公孫府,難道姑娘認爲,還有什麼是可以翻牌的可能麼?”不是她愛多嘴,就是這些天,她看在心裡,不希望姑娘整天愁眉苦臉的。
憐娘聽完深深地沉默下去,芳兒見她不再說話,也停下了口,站在一旁立着。
半晌,憐娘才吐了一口長氣,道,“你說的都在理,可有很多事情,你也有不知情的地方。你興許不能夠了解到,當一個人長時間處於沒有心靈上的空洞時,遇着那麼一位能讓空洞的心填滿時,那種欣喜,那種迫不及待,哪怕是粉身碎骨,爲了得到它,也在所不惜。”
芳兒聽到她說什麼粉身碎骨地,一身雞皮倒立,“姑娘,你可別嚇我,千萬不可以想不開啊!”
憐娘搖搖頭,“我不是說要去做什麼事情,是說那種感覺。你說得對,以往,我對旁的人來說,有過些微心思,可到底不是那麼中意,才或多或少地找些藉口來告訴自己,那些人與自己的不合適。可是莫大哥……他不一樣……我說不好他哪裡不一樣,總之,往後你遇着了你真心喜歡的人,也就自然明白了。”
芳兒還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憐娘撫了撫她的手,道,“這些事你不用操心,聽過你一席話,我也明白,我與他的不可能。放心吧,往後,我安心做公孫府的少姨奶奶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