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裹屍,小淚已死。
朱自強再次撥通楊玉煙的電話,將剛剛發生的一幕詳細地說了一遍,邊說邊抹眼淚,玉煙讓他處理完小淚的後事再上春江,負責通知賓客改期的事情由她負責。
事後通過調查,在教室即將垮塌的時候,李小淚已經發現了危險,她很冷靜地向孩子們宣佈,要到外邊教他們跳舞,讓孩子們揹着小手,兩個一排迅速離開教室,但是還有三個躲在角落裡不願走,而這時,大梁已經裂開,李小淚撲向角落,展開雙臂,護住這三個調皮的小傢伙……
教室是解放前收繳的地主富農產業,經過多次修葺,這次發生意外垮塌事故,主要是因爲大梁被蟲子噬空。再加上秋雨降臨,大梁和支架板受潮後,陡然加重,這才造成意外發生。經事後調查,田園鄉中心校長沒能及時排查險情,負主要責任,開除公職;主管全鄉學校基建和教學設備的鄉教委副主任負主要領導責任,被開除公職;主管教育的副鄉長李朝倫黨內記大過處分。
小淚的追悼會規模算是田園鄉僅次於季明禮的,一位教小學數學的老師在事發後,用相機拍下了整個施救過程,小淚那張雄鷹展翅的相片被省市兩級的電視臺和報紙相繼刊登。朱自強親自將李小淚捨身救人的事蹟寫成報告,再由報社改成新聞稿進行發表。
就在小淚追悼會的前一天,省、市、縣三級教育部門相繼出臺文件,號召全省教師向李小淚同志學習,追授李小淚“優秀人民教師”稱號。
曲高市教委決定出資修建一座雕塑,就將那張背影照片作爲原形,雕塑建立在已經垮塌的教室原址上。曲高市政府經過研究,決定由市財政撥款十萬元,圍繞這個雕像興建一座小型公園,命名“園丁園”,以此紀念李小淚捨身救人的光榮事蹟!
十月三號,李小淚的追悼會由朱自強主持,追悼會場設在鄉中心校內,臨時搭建的靈堂正中間,擺放的遺像就是那幅雄鷹展翅的背影。
朱自強站在麥克風前,後面就是李小淚的遺體,年輕的女孩躺在雪白的牀單上,旁邊擺放着一具棺木。
朱自強低垂着眉頭,這是他第一次使用話筒講話:“今天,是優秀教師李小淚同志的追悼會,我們在此沉痛悼念一位年青的、傑出的、英勇的人民教師!”
朱自強的語速非常慢,聲音也不大,甚至還有些沙啞:“她用自己年青的生命拯救了三個年幼的生命,她用雄鷹的姿勢向我們闡述了生命的意義,她用自己的行動向我們展示了一位人民教師的崇高品德!在她十九年的短暫人生中,第一次面對生與死的選擇時,她就毫不猶豫地奉獻了自己年青的生命!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李小淚同志永垂不朽!”
誰也沒有想到朱自強的追悼詞這麼簡短,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們聽完這段簡短的悼詞後,差點忍不住鼓掌,幸好及時剎住,但是他們無比欣賞朱自強的這段話,沒有什麼黨的教育,黨的培養,甚至沒有關於李小淚小時候拾金不昧的介紹。因爲所有明白人都知道,在生死一刻,會想着國家、黨和人民的,很少!在那種情形下,做出那種反應的人,完全是出於本能,而這種本能恰恰是人性中最爲珍貴的東西!
死去的人,對於活着的人來說只是離開,永久的離開,把死去的人繼續留在記憶深處的,只有親人。
李小淚的名字在國慶期間佔據了不少報紙的副刊,媒體的主題仍然是舉國歡慶。幾位企業家看到報道後,來電錶達對李小淚同志的敬佩之情,表示願意捐款興建田園幼兒園,但要求以李小淚的名字命名爲小淚幼兒園。
忙完李小淚的後事,鄉政府人員各歸其位,各司其職,重新投入到轟轟隆隆的家園建設中。
朱自強和管中昆抓住時機,及時申報李小淚的光榮事蹟,同時在鄉黨委、團委和各單位、學校、部門,同時發起一場向李小淚學習的活動,主題就是“發揚小淚精神,獻身田園建設”!李小淚的故事就發生身邊,對於田園鄉的黨員幹部來說,並不是看看宣傳片,寫寫學習心得之類的表面工作,這是對他們最切身的教育,所有參加救援行動的工作人員,在靈魂深處都受到了一次洗禮,特別是揭開大梁那一刻,李小淚的身姿永遠地凝固在他們的腦海深處。
這比什麼報告會或者宣傳演講來得實在,每個人都在反思,人這一生到底要怎麼體現自身價值?
李朝倫帶過立功,負責興建園丁園、小淚幼兒園和塑造雕像。
婚期被推遲到十月七號,朱自強把手頭的工作暫時移交給朱明軍和管中昆,朱明軍負責的田河公路建設已經完成,朱自強把澱粉廠和香香瓜子分廠的建設再次交到他的手裡,朱明軍是那種富有實幹精神的人,是落實任務的最佳人選。爲人正直,爲官清廉,缺點就是不善於制定政策、策劃發展。
他和朱自強在工作上開成互補,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自從季明萬下臺,蔣崇劍和楊玉煙走後,田園鄉真正實現了衆志成城,團結一致,基礎建設和經濟發展處處開花,全面進入到高速發展時代,用馬達的話來說,現在的田園鄉是“火車速度”。
政府工作人員自從經過李小淚事件後,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如果之前是出於對朱自強本身的敬畏,被朱自強趕着、吼着、哄着去幹工作,其中也有不少怨言。但是現在的工作作風完全是自覺改變,出於真心地塌實幹事,就像朱自強在活動中的總結:熱愛工作!快樂工作!
“爲人民服務”的意識在田園鄉黨員幹部的意識中已經逐漸形成,熱愛工作!快樂工作!通過他們的表現,帶動了全鄉人民羣衆的積極性,也改變了人民羣衆對政府的不良印象,再也不會將現在的鄉政府看成是舊時衙門。
朱自強走後,管中昆隱然替代了他的位置。管中昆的優點是冷靜、睿智,富有大局觀,很多事情在他的協調安排下,下邊的人幹得非常起勁。
管中昆不像別人,他在安排每一項工作之前都會認真考慮,將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然後制定辦法,再由哪些人執行。把所有細節都拿捏好,計劃到位,考慮周全後,這纔開始動手。纔來幾個月,他在田園鄉的地位已經穩居第二,連朱明軍都暗自佩服,說管中昆有諸葛亮算無遺策的風範。
可是管中昆看不透朱自強,就像前次那事兒,本來按他的想法,即便朱自強亡羊補牢,但爲時已晚,縣委再怎麼樣也不會放過雁過拔毛的機會。但是朱自強不僅平安無事,還賺了個縣委常委的席位,而且緊接着就拉來了五糧液集團的投資!很多在別人眼裡已經是絕境的事情,碰到朱自強總能起死回生,而且還勝似從前。他看不透朱自強,但是他不會因此嫉妒或者不服,在初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心服口不服了,參加工作後,朱自強的成就有目共睹,所以管中昆纔會放下架子,主動請戰!不然姓朱的有可能還要冷他幾年。
朱自強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上車後,跟洛永說說吳飛的事情,然後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有些呆滯,洛永只好專心開車,他知道朱自強一定會克服困難,那姑娘確實死得可憐!本來洛永還想跟朱自強提議把李小淚介紹給吳飛的,可惜人死掉了。
洛永的心思很單純,他到田園後住在老楊的隔壁,鄉里的人都曉得洛司機是朱書記的好朋友,自己掏腰包買了輛小車,所以對他格外親切,當然,主要還是因爲洛永有錢,一個有錢人跑來給朱自強開車,無形中又把朱自強的地位提高少許。
洛永特別喜歡跑到學校去看學生上課。畢竟他只是高小文化,校園生活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分。他見過李小淚幾次,兩人的性子都比較單純,李小淚也喜歡跟他聊天,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打聽朱自強的事情,洛永說話不利索,李小淚打聽不出什麼,就把洛永當成聽衆。所以洛永認爲這姑娘不錯,但具體好在哪裡?他說不上來。如果能嫁給吳飛就更好了!
吳飛已經分進了市監察局,掛了個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現在被朱有財趕到市委黨校讀書去了。對於朱自強的這種安排,吳飛很無奈。他在家裡呆了兩個多月,縣城不像狗街,可以上山打鳥,下河摸魚,天天悶在家裡,吳飛有點兒受不了,每次跑去詢問分配的事情,都是一個回答:市監察局,服從安排就立馬報到,不服從就等等。回家還不得安寧,他老爸每次一吃飯就念叨朱自強現在不得了,朱自強這樣,自強那樣,說得吳飛差點變成神經病,最後只有無奈地接受這份工作。
其實他不是不樂意朱自強的“安排”,他跟洛永一樣,想待在朱自強身邊,畢竟分開了這麼多年,現在總算轉業回來了,說什麼也要聚在一起。他的想法很簡單:“洛結巴都能當你的司機,老子還不能幹個保鏢?”
可朱自強的回答更絕:“就你?再來三個也不夠看,還保鏢呢!”吳飛鬱悶壞了,他在部隊裡學的叢林格鬥、匕首操、擒敵拳等等,在朱自強和洛永面前根本不夠看,開始還能佔點便宜,可三兩招後,被兩人吃得死死的,特別是朱自強,吳飛想盡辦法都碰不到人。而洛永則更不要臉,招招拼命,你弄他一下,他弄你一下,雖然吳飛的抗擊打能力不錯,可是跟洛永比起來,還是差個檔次。
車進春江,到了朱自強的新家樓下後,洛永沒有單獨離開,這次他是來參加婚禮的,跟在朱自強身後上樓。
楊玉煙分配到的新房在春江市政小區,F幢三樓,三室二廳二衛,一百四十平米,還帶兩個大陽臺,本來按她的級別只能享受九十平米,但是陳小紅出面打招呼,再加上朱自強的關係,市政府辦的人也沒有過多爲難。
開門的是楊少華,朱自強叫了聲爸,楊玉虎聽到他的聲音,從房間裡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姐夫!”
朱自強聽到楊玉虎對他的新稱呼,路上的低落情緒一掃而光,迎過去一把抱住矮他一頭的楊玉虎:“玉虎,想不想我?”
楊玉虎不停地點頭:“我想,想!姐姐天天帶我打針,好痛哦!姐夫,我要去看獅子,老虎,還有大熊!”四月初房子裝修完成後,楊玉煙就把父母和弟弟接了上來,隨後就把楊玉虎送到省人民醫院進行治療,雖然不能徹底治癒,幾個月下來,病情也比以前改善很多,起碼楊玉虎的斜視、流口水、抽筋現象沒那麼嚴重了。
朱自強把楊玉虎放下,拉着他的手扶到沙發上,摸着玉虎的頭頂笑道:“好好,明天我就帶你去動物園玩!但是你要先跟我說,是誰教你喊我姐夫的?”
楊少華笑眯眯地看着兩個“兒子”說話,招呼洛永進門,都是老鄉鄰了,洛永也不客氣,自己動手泡茶,還給朱自強倒了一杯。
楊玉虎傻傻地笑道:“是二姐。”三人鬨堂大笑,連楊少華都忍不住,他之前也有點納悶,玉虎怎麼突然變得懂事了?朱自強轉向楊少華問道:“玉煙和媽呢?”
楊少華道:“上街買東西去了,玉煙天天晚上幫人翻譯材料,她媽媽看不下去,拉着她上街去Lang費精力,免得晚上不睡覺,影響胎兒的正常發育。”
朱自強搖搖頭,他真拿楊玉煙沒辦法,房子裝修的錢、玉虎治病的錢、還有平時的生活費,禮尚往爲,人情開支等等,朱自強的工資原封不動交給她,結果她原封不動還給朱自強,豬肝拿來兩萬塊,她扳着臉讓豬肝拿走。倔強啊,雖然她幫人當翻譯掙得不少,偶爾再幫那些外企公司翻譯個材料什麼的,一個月下來也有好幾千收入,但現在是非常時期,要是腹中的娃兒有什麼意外,估計比殺了她還難受。
楊少華拍拍朱自強的手背:“沒事,有我和她媽媽照顧,不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