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館的院子裡頭,那午後的陽光可曬得烈,熱浪滾滾逼人。知了在惱人地“喳喳”叫喚着,一聲比一聲要高,彷彿一個大聲嚷嚷的大賽,直把人的耳朵裡頭都震出老繭來。不過,這屋子裡面卻甚是陰涼。
黃如天舒舒服服地躺在煙塌上面閉着眼睛,嘴巴里頭不時難聽地哼哼着小曲,突然間眼皮一睜開,擡起手招呼了一下。正在扇扇子的手下靠上前去,問道,“大少爺,什麼事?”
“讓你去查的那個娘們,有消息了沒有?”黃如天伸長了耳朵,開始注意地聽着。
“回大少爺,小的還沒有來得及去查呢,戲院就給警察局的人給攪了,我這...”手下兩手捂着扇子,說不出話來。
黃如天一聽,臉色開始漲紅,馬上翻身直直地站了起來,斜着眼睛罵道,“簡直是飯桶,一點小事情都做不好,還有臉在這裡混下去!”
手下連忙點頭哈腰給賠着不是,說道,“是是,大少爺罵得對。我就去給大少爺您查查。”手下把扇子放下,就要往外頭走去。
“等等,不用了,”黃如天臉色一沉,果斷地一擺手,說道,“聽老萬說,那可是曾部長府上的小姐,而且,連曾部長的司機老劉,也是這樣稱呼她。這可就真是奇了大怪了,認識曾部長那麼久了,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曾部長有這麼一個女兒。瞧她的樣子,也不太像是上海的本地人,奇怪,倒是有點像是,像是...”
手下好奇地探過頭去,看着黃如天問道,“大少爺,像什麼?莫非,像是那景春樓裡頭的小媚蘭?”說完,手下自己露出了猥瑣的笑意。
黃如天站起來,用力拍了一下手下的頭,大聲喝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懂個屁!別到處給爺我滿嘴巴噴糞,要是讓老爺知道我去了那種地方,老子先狠狠地扒了你的皮!”
手下聞言,一時間被嚇得全身發軟,腿腳不聽使喚,差點要尿了褲子,他當然知道黃如天的心狠手辣,連忙兩眼發直地先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答應道,“是是是,大少爺,我要是再胡說一個字,讓城外的張裁縫拿針將我這東西給縫起來少女大召喚。”
黃如天這才心滿意足,稍稍地解了解氣,說道,“行了,少來煩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過去老爺那邊一趟,你可當心點別讓他們給我又出什麼動靜。”
“是是是。”手下又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
黃如天接連地在屋子裡面轉了幾個來回,又自己想了一下,終於打定了主意,往父親的房子那邊走去。“這該死的天氣,熱得簡直快要抽風了。”黃如天一邊穿過長長的迴廊,一邊擡起手不時地擦着汗,極其不耐煩地抱怨着說道。
好不容易纔走到黃定源的書房門口,黃如天在簾子外頭叫道,“爹,是我。”
一會,才聽見黃定源的聲音傳出來,問道,“什麼事情?”
“有件事情,想跟爹說說。”黃如天儘量地賠着好。
“嗯,進來說吧。”黃定源緊接着咳嗽了兩聲。
黃如天這才掀開簾子走了進去,看見父親正站在案臺變,寫着毛筆字。
“爹,您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我讓大夫給爹您瞧瞧身子?”黃如天上前擔心地問道。
黃定源擡起頭看了一眼黃如天,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用了,最近天氣太熱,我又動了些火氣,靜靜心,就沒事了。過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爹,我已經讓人把瘦全發幾個主犯給解決掉了,剩下的都是些蝦兵蟹將,起不了什麼作用,想哄也哄不起來,量他們也沒有那個膽。請爹放寬心吧。”黃如天一五一十地說道。
“下手的人呢?”黃定源說道,在一個鴻字上添了一筆。
“已經打發他連夜離開上海了,除非是咱們開口,要不然,給他十條命,他也不敢再回上海。爹放心,這回他恐怕已經是到了長江下游,冷麪虎就算再有十個分身,也絕對抓不住他。”黃如天信心滿滿。
黃定源這才讚許一般地點點頭,說道,“幹得不錯,你真是越來越老練了。”
黃如天微微一笑,謙虛地說道,“這都是爹時常管教有方。”
“不用給我戴高帽了,你幾斤幾兩我很清楚。跟那些人打交道,你自己得小心着點,別折了自己。”黃定源不失時機地教訓道。
“爹,放心吧,我一直小心着呢,再說了,咱家這地位,誰幹輕易動咱們?除非是不想活命了。”黃如天眼珠一轉,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爹,那天晚上在戲院,我可碰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您猜猜怎麼着?”
“什麼事情?說。”黃定源拿筆蘸了蘸墨水,繼續寫着。
“爹可知道,曾部長府上,原來有一位千金小姐。”黃如天驚奇地說道。
“曾部長剛剛榮升爲安全局局長,以後見了人,嘴巴里頭可要給我記着點。你可是成天吃喝吃壞了腦子了,不成體統的東西。”黃定源瞪了一眼黃如天說道,“再說了,曾局長只有兩個十幾歲的兒子,可都在老家那邊唸書呢。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女兒?”
“爹,是真的,千真萬確。”黃如天急忙解釋道,“爹,您不知道,萬夢生六年慶的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了那個小姐。聽戲院裡頭管事的老萬說,的的確確,那小姐是從曾部長,不,是從曾局長的車子上下來的,而且,曾局長的司機老劉專門開車送過去的,就連平常跟曾局長在一起的保鏢,也在她旁邊侍候着。”
黃定源聽到這裡,狐疑地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可就奇怪了,認識曾局長也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回事拒愛,獸性老公太難搞。”
黃如天聽見父親這樣說,連忙附和着說道,“對對對,這就是讓人想不明白的地方。”
黃定源想了一下,問道,“你看見的那位小姐,年紀大概有多少?”
“這個...”黃如天回想了一下,說道,“隔了相當遠的距離,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起碼有二十出頭。”
“哼,你這可不是胡謅是什麼?”黃定源氣憤地看着黃如天,恨鐵不成鋼,說道,“曾局長才不過四十出頭,近三十了才成家,妻小一直都在老家。哪裡來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兒?”
“可是爹,千真萬確呀,不單單我看見了,幾個下人也看見了。我可沒有胡說八道。”黃如天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行了,不知進退的東西,成天都琢磨些不中用的東西。你二弟明天就回來了,你跟着好好學着點。”黃定源神色嚴厲地說道。
“爹,那麼大的一筆款子,你怎麼就放心二弟去收?”黃如天不解地問道。
“難道我還能倚仗你不成?沒有一個不讓我操心的,你二弟也只不過略微比你強了那麼一點。不希望你們能夠將黃家發揚光大,只希望我有生之年,你們別把黃家給搞垮,活活把我給氣死,就心滿意足了。等有天他把款子拿了回來,你趕緊的跟他想想辦法,找機會收拾一下那個叫閔鬆良的,咱們黃家的人,可不能白白地受這種窩囊氣。”黃定源將筆擱在了筆架上。
“知道了,爹,我先出去。”黃如天想往外走。
“等等。”黃定源開了口,說道,“這兩條,我要去一趟曾府,既然有人動了咱們的地盤,咱們可要把上面的關係再打得結實一點。”
“爹,要不要我陪您去?”黃如天主動問道。
“不必了,人多了,不好說話,我告訴你一聲,是讓你心裡有個數,別又出了什麼岔子。”黃定源目光凌厲地看着他。
“爹,有件事情我可不明白,照理說,曾局長管的可是情報這一塊,手上沒有多少兵權,咱們幹嘛這樣靠着他?”黃如天有點不甘心。
“哼,你懂什麼,現在整個東北部都淪陷了,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最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情報,關鍵時刻,咱們可以得到消息逃命。再說了,曾局長好歹也是國民黨的高層,之前還是戰將出身,就算他手裡的兵權沒有多少,但是在上海一樣可以呼風喚雨,已經可以罩着我們。況且,兵權太大的人物咱們未必能夠拿捏得起,你懂嗎?”
黃如天這才如夢初醒,說道,“爹高明,真是遠見。我自愧不如。”
“知道就好,好好上心學着點,出去吧。”黃定源朝他一揮手。
黃如天點了一下頭,才轉身走了出去。
想起那天晚上在戲院裡頭看見的那個女子,黃如天感覺到自己彷彿還有一些心神盪漾,就好像是做夢一樣,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如夢如幻,如此不真實,現實中哪裡去找如此惹眼的女子?可是這一切都真真實實地曾經發生在自己的眼前。
黃如天想起了幾個矯揉造作的名門女子,樣貌也算是過得去,有一兩個還算是拔尖的,可是跟那景春樓裡頭的小媚蘭一比,簡直都比不上迎風擺柳的小媚蘭青蔥白嫩的手指頭。不過在親眼看見了戲院那個女子後,黃如天頓時感覺到連小媚蘭都失去了顏色,簡直就是不堪入目。想到這裡,黃如天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心想道,“哼,管她是什麼小姐,只要是我黃如天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