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天懶覺,李梟依照約定再次來到崔呈秀的府邸。李梟承認昨天晚上有賭的成分,可他賭對了。現在他想知道的就是,爲什麼?爲什麼魏忠賢會保他一個小小的把總。
送了一面半身鏡給崔呈秀,這位著名的奸臣立刻笑眯眯的詢問李梟吃飯了沒有。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直接把李梟引進了自己的書房。
“你不知道我找你來是爲了啥吧!”崔呈秀坐到了主位,笑着問道。
“下官不知道。”李梟坐下拱手。
崔府的僕役上了茶之後,就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李梟和崔呈秀兩個人!
“現在咱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蹦不了你也飛不了我。”崔呈秀的一根手指,在自己和李梟之間來回的劃拉。李梟不得不鬱悶的承認,自己現在已經披上了閹黨的外衣。
這他孃的怎麼就這麼彆扭!老子現在成了閹黨成員!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打上了督公的烙印,就算你想洗都沒辦法洗。今天趙南星和督公大吵了一架,誰都知道是督公維護了你。知道我們爲什麼維護你麼?”
“不知道?”李梟的回答很老實,他真的不知道。
“督公這個人公正無私,喜歡爲國舉賢。看到你是個報國英才,這才傾盡全力幫助你。”
“呃……!”李梟很懷疑,這貨說的是不是人話。魏忠賢公正無私?還喜歡爲國舉賢?李梟很想回問一句,您自己信麼?
“這話你信麼?”看到李梟爲難的表情,崔呈秀笑眯眯的又問了一句。
李梟做夢也沒想到,崔呈秀居然真這麼問他。
“呃……!不信!”李梟實話實說,新聞聯播式的話還是糊弄鬼鬼都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既然你我都不信。那就說點兒實在的,能好好嘮下去的。”崔呈秀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自己的語言。
“其實保你,就是爲了你能打。也只有你能打敗遼東的韃子,至少不會讓韃子再向我大明發動大規模進攻。
你也看到朝廷現在的局勢,東林與我們已經勢同水火。知道你其實心裡並不待見我們,別否認,你的眼神兒出賣了你。
有時候其實我自己也挺看不起我自己的,整日裡需要聽一個閹人呼來喝去。祖宗知道了,一定會罵我崔呈秀下地獄。可沒辦法,我也有老有小。當了這個官兒就算是進了名利場,誰敢說自己只交朋友不得罪人的?不當官兒,一家老小就會被小人踩進泥裡面。大家都得活着,好好的活着,沒辦法啊!
我倒是想給趙南星當狗,可你問問他願意麼?就算我當了他的狗,也是下鍋燉乾菜,把老子嚼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吐出來還得罵一句蠢貨。你的熱臉,不也貼過人家的冷屁股?說穿了,人家心裡根本就沒把咱當人看。
陛下這個皇位是怎麼來的,想必你也聽說過。那可是東林黨,前赴後繼給拼出來的。陛下登基伊始,大肆封賞東林黨人。趙南星稱之爲衆正盈朝!
可陛下爲啥還有扶植督公,讓他在朝廷裡面扯起一股勢力?你不會以爲,沒有皇帝的支持,督公就能輕易的拉起現在這般勢力?
督公有督公的好處,他是刑餘之人。身份限定了他只能做奴才,絕對不可能有一天成爲主子。不管他的權利有多麼大,身份有多麼高。只要陛下一個紙條兒,就能把他扒得乾乾淨淨。
反觀東林那些人,一個個趾高氣昂。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好像天下人只要不是他們東林黨,就沒有人可以出來做官兒。
防止一黨獨大,防止張居正那樣的權臣。這是皇家一直以來都非常警惕的事情!
東林的勢力實在太大了,大到了皇帝必須要提防的地步。這纔有了督公的橫空出世,這也纔有了我們這些人圍攏在督公身邊。
說句不該說的話,這話就在這書房裡面說,出了這個門兒老子就不承認。
你以爲當官兒都是爲了什麼忠於大明江山社稷,爲了什麼忠於陛下,爲了什麼黎民百姓?有那樣的道德高人,可那絕對是一百年難得出一個的人物。那是官場上絕對的異類!
官場上,其實都是像我這樣的人。升官發財,纔是大家追求的東西。不爲了這些特權,誰他媽上癮當官兒。你以爲東林那些人的屁股真乾淨?你去查查,誰在老家沒個幾百上千畝的土地。真有幾百畝的,那他孃的就是好官清官。
不爲了升官兒?你以爲東林會死保陛下登基?不爲了升官兒?你以爲誰會冒着掉腦袋的危險弄出個三大案來?
說的有些多,有些亂!就是想告訴你,無論東林也罷。我們這些人也罷,其實都是混口飯吃。什麼家國天下,什麼爲萬世開太平。這年月純屬放屁,真金白銀的撈進口袋,過富貴日子纔是真的。
既然大家在一口鍋裡面吃飯,至少得保證這口鍋存在。大明就是咱們的鍋,韃子就是來砸鍋的。咱們這些人怎麼爭,怎麼鬥都不怕。但鍋不能砸了,砸了這口鍋大家沒飯吃。
你就是用來阻止韃子砸鍋的那個人,這麼多年了。也只有你能打敗韃子,剩下的熊廷弼,袁英泰,王化貞都是繡花枕頭。所以我建議督公保了你!”
天吶!這真是厚黑學的教學模板,崔呈秀今天吃了什麼不消化的東西,跟自己這麼掏心掏肺的。指望這位真誠,李梟覺得還是期待一下世界和平比較靠譜。
“呃……!長見識。”李梟憋了半天,只能憋出這麼一句來。
“你知道陛下爲什麼選督公,而不選擇王安,魏朝?”
李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因爲督公能搞錢。
這大明江山看着田畝不少,可真正繳稅的田畝是越來越少。朝廷要養兵,就韃子在遼東那頓折騰。你說不養兵能成麼?萬曆年就開始折騰,西北的哱拜,西南的楊應龍,還有朝鮮的倭寇。一個比一個難纏,一個比一個難搞。銀子是流水一樣的花,仗打贏了。國庫也掏空了!
到了現在,國庫已經是入不敷出。
朝廷不生錢不長錢,國庫虧了怎麼辦?只能是收稅,你以爲萬曆爺爲啥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派內監收礦稅?說穿了,就是朝廷沒錢了。
這就是東林與朝廷的矛盾所在,李三才抗礦稅。你真以爲他是爲了什麼黎民百姓?你問問陝西有多少煤礦,是他李三才家的?有多少煤礦,是他東林諸賢的?
如今督公與東林黨勢成水火,其實根子也是在一個錢字。
東北要養兵,西北也要養兵。南邊還有海盜鬧事,不養兵也不成。養兵,養兵,這得用錢養的。還是那句話,朝廷不生錢不長錢,這錢從哪裡來?就得指望在稅上面。
可國家多年的規矩是官紳不納稅,其實說穿了也就是東林那些人不納稅。督公爲了掏銀子,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們身上。
什麼政見不合,什麼把持朝政。其實根子就在督公想要推行的,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這件事情上。
我也是官紳,我家也有幾千畝的土地。官紳一體納糧我也不願意,但督公和皇帝都想這麼幹。剛說了,督公保你是爲了不讓韃子砸鍋。我保你,是爲了讓你收復遼東。至少要鞏固山海關,不能讓韃子踏進山海關半步!”
“崔大人,您這就玩笑了。我一個把總,撐死了算七品官兒。您讓我收復遼東,還什麼不讓韃子踏進山海關。這是薊遼督師的職責吧!我倒是想這麼幹,誰聽我的啊。您不會讓督公保舉我做薊遼督師吧?”
崔呈秀上下打量了李梟兩眼:“你想多了。”
“你能收復遼東就收復遼東,這事情可辦可不辦。但底線是確保山海關不被突破,你能辦到的話。毛文龍就是新任薊遼督師,至於你嘛。山海關總兵,就是你李梟的了。
你可想清楚了,能辦到。我崔呈秀保你四個字,升官發財。你辦不到,讓韃子進了關。我崔呈秀還是送你四個字,抄家滅族。”
“這事情你們就定了?薊遼督師可是一品大員,你崔大人說了估計不算吧。據我所知,東林屬意的人可是孫承宗。”
“這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知道你要做什麼就對了。”
“我可以拒絕麼?”
“不可以!”
“如果我一定要拒絕,會有什麼後果?”
“東林黨和督公都會成爲你的敵人,你就是給陛下送座琉璃山也沒用。還有,你和你那個弟弟毛文龍,敖滄海都將死在京城。死的很慘那種!”
“你威脅我!”
“就算是吧,其實只要在這北京城裡。沒人能同時對抗這兩股勢力,乾清宮那位也不成。”
“我明白了,官紳一體納糧收上來的賦稅是爲了養兵。只要不養兵,或者說不養那麼多的兵,就不用花那麼多錢,也就不用施行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
這符合你和東林,和所有官紳的利益。所以你們聯合起來,想的就是要利用我。因爲我可以用很少的兵,擊敗韃子兵。
說吧!毛文龍上任之後,你們準備裁撤多少軍隊。”
“聰明!既然是聰明人那就好說話,十五萬!”崔呈秀冷冷的說道。
李梟握了握腰上彆着的左輪手槍!
“據我所知山海關沿線各處關隘,一共有軍隊二十一萬人。你一下子裁撤十五萬人,還讓老子守住山海關?你知道不知道,從老龍頭到八里鋪,山海關防線足足有三百里。你給我七萬人,你給我算算,一里地和多少人。我手裡總得有預備隊吧!
到時候山海關防線跟篩子似的,韃子騎兵可以任意馳騁。你真當我李梟長了翅膀會飛?還他孃的抄家滅族,乾脆你現在就一刀宰了我來的痛快。”
“十三萬!裁撤十三萬人馬,這是最低底線。”
“十二萬,最多也就裁撤十二萬人。而且裁撤誰不裁撤誰我說了算,但執行得你們來。”
“你小子跟我談生意呢?怎麼好事兒都是你的,裁撤名單你定。得罪人的事情我們來幹,沒你這麼猴精的。”
“您還真別說,這就是一筆生意。剛剛只是我的部分條件,我估摸着你們這一次裁撤,最少一年能省下三百萬兩銀子。我要二十萬兩!”
“你窮瘋了吧你,小心你有命拿錢沒命花。”
“你們不是想省這筆錢麼?我跟你說,一年給我二十萬兩銀子。兩年之後,我還你們一個平安的遼東。哪頭輕,哪頭重?”
“四十萬兩銀子,兩年平滅遼東?”崔呈秀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梟,他在確定是不是這個後生在吹牛。
“其實八旗也沒多少人,你算算這兩年我幹掉了多少。也有個幾千人吧!只要給我足夠的銀子和支撐,兩年收復遼東其實並不難。”
“軍中無戲言!”
“你也可以當我沒說。”
“這事情我做不了主,需要再商議。”崔呈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給李梟實話。
“好,我可以等回信兒。我想現在我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對麼?”
“聰明人都活不長,你小子最好學笨點兒。”崔呈秀擡起頭,直勾勾的盯着李梟。
“沒辦法,爹媽給的這腦子,也就這樣了。話說你跟趙南星什麼時候能商量出來,我這邊可還有事情要辦。”
“趙尚書……!你小子套我的話,行!我崔呈秀一輩子打雁,今天被你這個小家雀啄了眼。這事情也用不着瞞着你,十三萬人的數目是趙南星定下的。
你知道,官紳一體納糧這件事情上,無論是東林還是我崔呈秀的利益一致。這不關乎黨派,也不關乎政見。我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
“是啊!大家爲了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升官發財嘛!今天崔大人教會小子很多東西,受用不盡啊!”
“呵呵!不敢當,來日小哥兒飛黃騰達,別忘記提攜一下老夫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