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嵌城的荷蘭人到了天亮才反應過來,自家的棱堡居然一個晚上就被人給端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西班牙這樣的棱堡足足擋住了法國人三個月之久。要知道,那是幾百西班牙人和一萬八千法國兵的戰鬥。
對方一個晚上就拿下了,怎麼做到的?難道說大明王朝發了大兵?不可能啊?這麼大規模的集結軍隊,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怎麼做到的不知道,但哈爾西知道要儘快奪回棱堡。
棱堡和赤嵌城互爲犄角,現在犄角斷了半邊。赤嵌城孤木難支,雖然說赤嵌城的兵力比較多。可失去了海上補給,萬一人家採取圍困策略。荷蘭又遠在千山萬水之外,這連個送信兒的人都沒有,還不得被活活餓死。
軍艦是沒有了,匆匆聚集了十幾艘小船。想趁着天矇矇亮的機會,悄悄摸過來幹一票。誰想到,對面棱堡的火炮一陣的轟鳴。
實心彈丸雖然破壞力比較小,但架不住棱堡上面有二十門火炮之多。一頓狂轟亂炸,十幾艘小船被幹掉了三艘,剩下的忙不迭的往回跑。
逃跑的技能還算不錯,被追着打幹掉了兩艘。其餘的船算是完整的逃了回去,可憐那些全副武裝的荷蘭士兵,即便是會游水。也被身上沉重的裝備拖累,好多人來不及脫下裝備,就被隨身的裝備拽進了海底。
哈爾西這時候算是沒辦法了,軍艦被人幹掉了,實在是沒有船。從陸路繞過去……!
他孃的那就是一個島,落潮的時候也得游過去,你指望士兵們扛着槍游過去?人家棱堡裡面的人都是瞎子?
天陰沉沉的,天上沒有太陽。烏雲遮住了整個天空,哈爾西的心情被天空還要陰沉。
對面棱堡的敵人似乎很有耐心,並沒有趁着勝利攻打自己的赤嵌城,也不知道打着什麼算盤。哈爾西現在完全弄不懂,對方到底在搞什麼。他甚至搞不明白,自己的敵人是誰。
“鄭先生,你說今天晚上肯定不會起颱風?”李梟看着士兵們把荷蘭戰俘往地窖裡面驅趕,有些擔心的詢問鄭芝源。
萬一這哥們兒搞錯了,天知道颱風要刮幾天。自己可是急着回遼東,哪有時間和荷蘭人在這磨嘰。
“肯定會下雨,但絕對不會刮颱風。在閩浙沿海待了這麼多年,我可以用腦袋擔保!”看到李梟質疑自己的預測,鄭芝源有些急了。
海盜可是在海上看龍王爺的臉色過活,如果對天氣沒個判斷。不用敵人搞事情,自己就被颱風刮到海底去了。
“下雨?”李梟的眼睛亮了起來,下雨可是好事情。
“今天白天咱們就休息休息,晚上發動進攻。”
“晚上?大人,這白天不乘勝追擊,晚上黑咕隆咚的怎麼打。如果下雨,天太黑了根本點不起來火把。”鄭芝源有些着急,哪有白天不幹活兒,偏偏等晚上乾的。
“是啊大哥,這不趁着天晴的時候動手。晚上冒着雨攻打,槍也打不響啊。”李虎在一旁彪呼呼的咋呼。
“要的就是槍打不響。”李梟說完打了一個悠長的哈欠,昨天晚上就沒睡覺。這大清早的困得厲害!
“打不響?”李虎還是摸着腦袋不明白。
“你個笨蛋,紅毛鬼憑藉的是什麼。不就是犀利的火器?這老天下雨,咱們的火銃打不響。他們的火銃,也他孃的打不響。再說,下雨又不影響咱們的手榴彈和迫擊炮。說到底,下雨天和他們打,咱們的好處多多。”李休抽了李虎一巴掌,然後揹着手老神在在的走了,一副噁心的高人模樣。
事實證明,鄭芝源這些年在閩浙沿海沒有白混。
這剛到中午,天就開始下起雨來。開始只是稀稀拉拉的小雨,過了中午之後就變成了瓢潑大雨。此時的海面如同地獄,波濤洶涌澎湃,紫色的雷電不停地擊打在海面上,升起一股股的的白煙,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黃豆大的雨點兒砸進海里,巨大的濤聲都掩蓋不了雨點和大海相撞的聲音。世界似乎進入了一個無聲電影,耳朵裡全是呼呼的風聲。
船早早就落了帆,看到漂泊在鹿耳門港裡的那艘五桅大船就開心。老子終於有一艘可以稱作戰船的船了,就是今天早上從倉房裡面往外掏屍體的時候有些恐怖。
海盜們對待屍體的方法都差不多,直接抻腿兒扔進海里。現在還能看到,海里有屍體隨波逐流。
海浪推着屍體,把屍體高高的拋起來。然後狠狠按在礁石上,礁石上的牡蠣鋒利如刀。屍體上面開始只是裂開一個個口子,沒多一會兒就露出碎裂的骨頭。一整具屍體,估計到不了晚上就會消失不見。
李梟發誓,他再也不吃海灘上那些螃蟹,還有據說對男人非常有好處的蠣蝗。吃那東西,跟吃人肉沒啥區別。
雖然對紅毛鬼沒啥好印象,但李梟還是噁心吃人肉。
以前對荷蘭人的印象,還停留在合法的紅燈區,還有合法的大嘛。阿賈克斯,以及田野裡的風車。
可真打下了棱堡,李梟的印象就完全改觀了。鄭芝源的手下搜出了一個箱子,打開箱子李梟看到滿滿一箱子都是人手。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有手上全是老繭的,也有隻有一指頭長的。
看到這箱子人手,李梟立刻就原諒了鄭芝源把人活活悶死的殘忍。事實上,李梟覺得對他們的殘忍還不夠。或許折磨一下地窖裡面那些戰俘,能讓自己的心情好一點兒。
既然手上沾了血,那不付出代價可怎麼成?
“這他孃的雨是不是太大了一點兒!”睡了一上午的李梟站在棱堡的塔尖兒上,眼前的雨幕隔絕了視線。內港對面的赤嵌城都看不到了!
“沒事兒,大哥!就算是迫擊炮不能用了,手榴彈還是沒問題。你說的踹開門,往裡扔一顆手榴彈這招兒太絕了。彈片橫着飛起來,整間屋子裡面就沒有死角。只要一聲炸響,連查看都免了。”李虎愉快的啃着一大塊火腿。
這紅毛鬼弄的火腿很不錯,有嚼勁兒,就是甜兮兮的饅頭不咋地。中午上吃了好多,這沒多一會兒又餓了。
“這下雨天火銃用不了,鄭當家手下人的優勢就顯現出來。大哥,咱們是不是也練練搏擊啥的。咱們的兵跟人家近戰,簡直就是肉包一樣的被人打。交起手來,太丟人了。”李休這幾天跟鄭芝源他們混的時間長了,非常羨慕鄭家手下的好身手。
“人家那是常年在海上打家劫舍練成的,一身好功夫就是吃飯的本事。練不好功夫的,都進了魚蝦的肚子。你怎麼練?也讓人出海當海盜?”
“呃……!”李休沒話說了,雖然羨慕人家的好功夫,可當海盜他還是不幹。
“我知道北直隸有個叫滄州的地方,那裡的人從小就練功夫。民間高手衆多,回去我就到山海關任職。在滄州招個一兩千人,還是沒問題的。用的都是咱們的銀子,崔呈秀這個面子還是要給我的。
想要會功夫的兵,好說。到時候自己去滄州招去就是了!”李梟坐到椅子上,撕下一根香蕉剝開了皮。
“真的!”李虎立刻扔下了大肘子。
“成,到時候我去招兵。”李休非常開心,哪個將軍都會想擁有一羣身手高強的手下。
“我也去!我也去!”李虎艱難的嚥下了一大塊肘子,噎得直翻白眼兒。
看了一眼李虎,李梟開始愉快的吃香蕉。
打仗這玩意還有雨休!
鄭芝源手下的海盜們表示了充分的理解,畢竟他們也是在海上討生活的。知道這天氣不宜出行,雖然乾的是玩命的買賣,航海安全還是要保證的。
棱堡沒搶着啥特好的實惠,好在李梟答應給鄭芝源兩門大炮,還有一百多枝荷蘭人的燧發槍。剛剛失落了一小小下的鄭芝源,立刻就不失落了。
金銀雖然實在,但武器更加實在。十兩銀子買糧食能吃上一年,可要是買杆火銃就能吃一輩子。
從小搶到大的鄭芝源,當然知道這裡面的道道。看到那些大炮就喜歡!
俘虜裡面可不光是有男人,還有女人。好幾百個大老爺們兒,忽然間冒出幾個金髮娘們兒,鬼都知道是幹嘛的。
既然荷蘭人可以公用,那自己人公用一下也沒啥問題。把荷蘭娘們兒都趕到棱堡外面的房子裡,讓他們玩個夠。畢竟,人的緊張情緒也是要發泄的。
至於自己的士兵,李梟把他們安置在碼頭上。
都是自家兄弟,可不能坑他們。李梟知道,楊梅大瘡可就是從西洋傳過來的,那是絕對的舶來品。這幾個娘們又沒體檢過,鬼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毛病。萬一傳染給自己的士兵,那就糟糕了。
海盜們對於李大人的情誼相當領情,拎着褲子從屋子裡出來。拍着胸脯表示,晚上去把赤嵌城拿下。把那裡的紅毛娘們兒都抓來,李大人可以先挑,算是兄弟們的一點兒敬意。
多麼樸實的人啊!
滿腦子的搶錢、搶糧、搶女人,李梟覺得他們是活得最純粹的一羣人。一個搶字貫穿了他們的整個人生!
沒錢了,去搶。沒糧食吃了,去搶。想睡女人,去搶好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活着乾死了算。有今天,從來就不想明天。未來是個啥鳥玩意兒,老子們懶得去想。
所以李梟發現海盜們都是快樂的,他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從來不考慮今天之外的事情,把每天都當生命最後一天來過,這覺悟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玩了荷蘭娘們兒,喝光了窖裡的酒,吃光了麪包和香腸,又狠狠睡了一大覺。偷襲?這種天氣,大船都不能出海,小船想劃過海灣,那是作死!
睡醒的海盜們又恢復了戰鬥力,因爲他們覺得既然吃飽喝足,不搶劫一下實在對不起老天爺。
海面上的風浪終於小了一些,鬼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反正海面上很黑,天空也很黑。遠處的赤嵌城也很黑,僅有的一點燈火,就像是巨獸的眼睛。
儘管這巨獸的眼睛顯得有點兒小!
那就用痤瘡代替好了,遠處的燈火就像是姑娘臉上的痤瘡。
兩艘船沒敢張帆,靠着人力奮力向前劃。好不容易靠上了碼頭,發現小碼頭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緊張的李休拿着望遠鏡四處亂看,可就是沒見到一個人影。鄭芝源帶着人狸貓一樣蕩下了船,帶着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只能停下兩三艘船的小碼頭已經被放棄。
碼頭上連個紅毛鬼的毛兒都不見一根!
“上!”李休一聲令下,順子就帶着突擊隊上去了。
這些人手裡都抱着用油布包裹好的炸藥包,今天晚上就是要用這些玩意兒炸開赤嵌城的城門。雨點兒砸在蓑衣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雨中跑了不多遠,順子就感覺自己的肺像是在拉風箱。呼嘯的風聲都聽不到了,只能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懷裡有個橡膠做成的盒子,那裡面放着一盒火柴。順子不時會按一下口袋的位置,生怕這金貴的東西丟在半路上。別說火柴,那橡膠盒子也是金貴玩意。
泥水地裡面,越跑越他孃的累。兩條腿最後像是灌了鉛一樣,該死的紅毛鬼。怎麼把城門建得那麼遠,還他孃的是上坡兒。就不能建得近一點兒?
終於走到了城門下面,順子感覺自己渾身黏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是雨水還是汗水,反正渾身溼漉漉的。十幾個人在黑暗中摸到了城牆,他們若有若無的聽到城裡的狗叫聲,還有城樓上荷蘭人說話聲。
身後是“噼裡啪啦”的響,也不知道究竟跟上來多少鄭芝源的手下。反正海浪聲和大雨聲,間或有遠處傳來的雷聲,掩蓋了這世界上一切聲音。
找到了城牆,就只能順着一面走摸索城門。好在這裡是海岸,荷蘭人沒有弄什麼護城河一類的玩意。
摸索了好久,終於找到了城門。
阻止了海盜們繼續前進,順子帶着人一下子鑽到了城門下面,開始碼炸藥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