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爾哈朗剪掉了鞭子,腦袋剃得跟瓢似的留了個阿福頭。在後腦勺的地方,還梳了個髽髻。
倭國人的和服怎麼穿怎麼覺得彆扭,感覺就是身上裹了一團布。腳上的木屐穿着更彆扭,又沉又滑還不跟腳。有好幾次濟爾哈朗都想把木屐扔了,乾脆他孃的光腳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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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還算是和心意的就這口倭刀了,這還是當初小早川龍景送給皇太極的。
沒辦法,穿着馬褂梳着辮子。只要遇到大明人,就會被攔住,然後脖子上挨一刀,腦袋硝制之後送到大明請賞領功。
這是大明人遇見女真人的標準流程,當然也有殺了別國人冒充女真人的。有好多朝鮮人,就是莫名其妙的被割了腦袋。
不過看到那些人被查出來的下場,所有人都不敢再這麼幹了。
畢竟賞錢只有五個銀幣,爲了五個銀幣要冒吊銷行商執照的風險,這個代價太大了。
在大明行商必須要有執照,販賣假貨會被記錄在案。你的門口官家會掛一個鐵牌牌,上面註明這家人何年何月賣過什麼樣的假貨。
真的是鑄上去的,想要更改都不可能。不管你今後幹什麼買賣,一查底檔這塊鐵牌永遠跟着你。
可以說,有這麼一塊鐵牌你這輩子就別想在做生意了。
無商不奸,可大明的商人如今一個個都老實的要命。老老實實的賺錢,說是金子的就絕對不會是鍍金的。
說是永久自行車,就絕對不會是飛鴿的。
李梟是拿一次當百次來處罰,誰也不想爲了一時賺錢,毀了這輩子的出路。
於是大明商人,就成了最奉公守法的一羣人。不管是李家、孫家、鄭家、史家、陳家、有或者是敖爺、滿爺賺到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納稅。
大佬們都這麼幹,底下的小弟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做。曾經有些地方上的小官兒,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裡。
結果就是,家裡的買賣被關停,他本人也被開革出公務員隊伍,而且永不敘用。
砸飯碗,這就是李梟的手段。
沒了錢,沒了生存土壤和環境。最後只能是過得連叫花子都不如,曾經錦衣玉食的大佬,如今在街上破衣爛衫的行乞,這就是最好的教育。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無論榜樣究竟是正面還是反面。
濟爾哈朗看了一眼孟買,他曾經是無比熟悉的城市。這座城市當初是那樣的繁華,到處是商鋪。
海港裡面停滿了各國的商船,孟買產出的各種產品行銷歐洲,每年帶回來大筆的收益,都被吳三桂用來擴軍備戰和進行武器研究。
正是孟買這樣多的工廠,才造就了吳三桂領導印度的軍事繁榮。
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一場孟買戰役幾乎打爛了孟買城。因爲孟買的工廠都集中在一起,所以孟買的工廠全部或多或少的被戰爭波及。
如今三年時間過去了,孟買城仍舊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戰爭的遺蹟,濟爾哈朗行走在孟買的街道上,不時回憶起眼前的這片廢墟以前是什麼地方。
孟買大酒店門口端坐着一羣人,他們不動也不走。濟爾哈朗還以爲他們是僧人,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修行者。
直到他看到有人端着剩飯剩菜放到他們面前,這些傢伙一擁而上爭搶的時候才知道,這些人居然是乞丐。
吳三桂在這裡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乞丐。
事實上,當時的孟買城幾乎長手能勞動的人,都進入了工廠上班。有班上就有工資領,有工資領就會有能力消費。有消費就會有賦稅,有了賦稅就能建造更多的工廠。
良性循環早就了孟買城的繁榮,可戰爭讓這種繁榮一下子被掐斷了。工廠倒閉了,機械被拆毀當成廢品賣給了大明。
工人從富足的生活,一下子掉入到了深淵裡面。
如今孟買城裡最紅火的生意就是妓館,從業人數最多的產業就是撈偏門。坑蒙拐騙偷,當這些都成了謀生手段的時候,整個城市都是畸形的。
就在孟買大酒店周圍兩條街,居然有超過二十家高檔妓館。每一個妓館的樓上,都有一張張稚嫩的臉探出窗外。
一個目測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嘴上畫着鮮紅的口紅,腦門兒上繪着火焰紋。臉上的粉底白的嚇人,好像死人在水裡泡了十幾天一樣。
她正在賣力的吆喝着生意,看到男人經過,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面飛出來。每當一個男人走過,不理會她嬌媚的聲音時,眼眸裡面都有一股哀傷。
不過哀傷只能持續一會兒,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對下一個男人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
濟爾哈朗自詡不是啥好人,可看到這種小姑娘也下不去牙口。實在太小了,這分明就是孩子。
除了妓館,看到最多的就是賭場。
門口站着十幾個壯漢,隔着布簾子就能聽到裡面瘋狂的喧鬧聲。
偏門已經嚴重侵蝕了這座城市的肌體,再想出現吳三桂當政時的繁榮,估計是不可能了。
沒人懷念吳三桂,至少濟爾哈朗沒有聽見。所有人要麼爛賭,要麼就去煙館裡面抽菸,再不就是去妓館裡面找個小姑娘渡過愉快的下午時光。
煙館這種東西,在大明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如果遇到有人在大明敢販賣這種東西,直接就可以處以極刑。而且無論是賣的還是買的,都會受到處罰。
可在印度,這種東西沒人會禁止。甚至已經有印度農民專門種植罌樹,因爲種植這東西,遠比種糧食收益要高。
賣罌樹的錢買糧食,遠比直接種糧食要收穫得多的多。
有了煙館自然就會有那些形容枯槁,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大煙鬼。乞丐裡面就有很多這樣的人,衆多的人當中,你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些鬼一樣的人。
濟爾哈朗哀嘆一聲,只能繼續走着。街上開始出現小攤販,他們售賣一些小零食,又或者是一些大明生產的小玩意兒。每個人都賣力的吆喝着,希望把自己手裡的商品售賣出去。
看到兩個包裹着頭巾的差役走過來,小販會熟練的拿出兩個銅板放進差役的大手裡面。
差役點點頭,繼續走向下一個小攤子。
他們有時候會拿走攤子上一些看得上眼的小東西,又或者拿起小吃嘗上一兩口。好吃的點點頭多拿一些,不好吃的直接吐掉,然後奚落一下小販。
貧窮跟腐敗幾乎是孿生兄弟,越是貧窮的地方,腐敗越會根治到社會最底層。因爲權力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掠奪,他們只能直接掠奪這些最爲貧苦的百姓。螞蟥一樣吸他們身上的營養,來滿足自己的生存。
吳三桂的時代,不會有這種事情。因爲差役們總是能夠領到足額的薪俸,而且他們還會有當地的買賣裡面參股。
每年的紅利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他們根本犯不着去跟這些貧民百姓較勁。這些窮鬼,就算是榨乾了也沒幾兩油水。
濟爾哈朗繼續走着,一不小心就走進了貧民窟裡面。
剛剛走進貧民窟,濟爾哈朗就覺得眼睛醃的慌,很快眼淚就流了下來。用手從兜裡掏出一個口罩戴上,實在是太臭了。
那是一股衝腦漿子的臭,聞到這種臭你甚至來不及噁心就吐了。
饒是濟爾哈朗在戰場上聞過沖天屍臭,一時間也受不了這種噁心的臭味兒。戴上口罩總算是好了一點兒,街邊上就是臭水溝。
裡面黏稠狀糊糊一樣的東西幾乎不流動,深綠色的液體不是冒着泡。上面密密麻麻趴了一羣蒼蠅,邊上爬滿了白花花蠕動的蛆蟲。
走過水溝的時候,一羣蒼蠅飛起來撞在臉上別提多噁心。
濟爾哈朗又掏出一副眼鏡戴上,現在他很感謝那個孟買大酒店的領班。如果不是他提醒,濟爾哈朗會立刻轉身逃走。
戴着墨鏡,刺眼的陽光好像也不那麼刺眼了。不時有蒼蠅撞到了墨鏡上,發出“當”的一聲響。
拐了個彎兒,在一大片空地上有一個水池。
水池裡面滿是綠色的水藻,一羣孩子就在水藻裡面游泳,水藻被撥開露出下面藍綠色的水。
濟爾哈朗甚至能夠看到,白色的蛆蟲在他們身上爬。
水池中間有一座巨大的垃圾山,很多孩子就在上面爬來爬去。大概有五百多米的距離,戴着口罩的濟爾哈朗就覺得受不了。
酷熱的孟買,在陽光下發酵的垃圾山。這味道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能有這樣威力的,估計也就是毒氣彈了。
可這些孩子,就在發酵的垃圾上爬來爬去。濟爾哈朗甚至看見,有孩子發現財寶一樣找到一些東西,然後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塞進嘴裡。
走進一棟勉強可以稱作房子的地方,這是一棟鋼筋水泥建築。一半已經塌了,另外一半還住着好幾戶人家。
濟爾哈朗幾乎認不出這裡,以前的孟買機牀廠宿舍樓是多麼的漂亮。
每戶人家都住着二層小樓,樓下還有一個小院子。有人在院子裡面種花,有人會種一些瓜果。
每年這個時候經過這裡,一片的鳥語花香。
那邊那個巨大的水池,就是機牀廠的游泳池。每年夏天傍晚的時候,都會有很多人在裡面游泳。伴着落日的餘暉,向太陽宣告自己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濟爾哈朗站了半天,心裡一陣陣的酸楚。三年,僅僅是三年時間,這裡居然破敗成了這副模樣。根本看不出這裡往日的繁榮!
走到一戶人家門口,他看到躺椅上躺着一個瘦的破包骨頭的人。這傢伙兩眼深陷,搓衣板一樣的肋條骨暴露在空氣中。下身搭了一條毛巾,算是全身唯一的遮羞布。
濟爾哈朗不確定,這傢伙究竟是死了還是活人,因爲他看不到這傢伙胸膛的起伏。
“喂!你知道史萊姆在哪裡嗎?”生活了幾年時間,濟爾哈朗當然會說印度話。
骷髏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你是誰?”
“你認識史萊姆嗎?”濟爾哈朗從兜子裡面拿出一塊蛋糕,對於這些人來說,一口吃的比銅板直觀多了。
看到了蛋糕,骷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艱難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爬到濟爾哈朗身前,抓過蛋糕塞進嘴裡。
濟爾哈朗甚至沒有看到他咀嚼的動作,蛋糕已經進了肚子裡。
伸出皮包骨頭的爪子,用渴求的眼神兒看向濟爾哈朗。濟爾哈朗無奈,只能又拿出了一塊蛋糕。
“告訴我史萊姆在哪裡,我就給你。”蛋糕高高的舉着,下面那個骷髏使勁兒嚥了一口唾沫。
“我就是史萊姆,你是濟爾哈朗大人吧。”骷髏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你是史萊姆?”濟爾哈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骷髏一樣的人居然就是人高馬大的史萊姆。
“我是史萊姆,濟爾哈朗大人。我認得您的聲音,終於把您盼回來了。”史萊姆眼睛裡面流出渾濁的淚水。
他是一個混血的印度人,他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印度人。
濟爾哈朗仔細辨認,最終才從那個典型的英式鷹鉤鼻上面認定,這位就是自己要找的史萊姆。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濟爾哈朗把手裡的蛋糕遞給了史萊姆。
史萊姆再一次把蛋糕吞了下去,他沒有說話,看起來還想再要一塊。
“史萊姆,你不能再吃下去了,如果你把這一袋子吃完,你會撐死的。”濟爾哈朗狠狠心,捂住了口袋不給史萊姆再吃。
“哎……!”史萊姆見到沒有蛋糕吃,坐在地上嘆了口氣。
“吳大將軍被打敗了,您和多爾袞大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大明人來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工廠的機器拆卸裝船運走。
工人們每人領了一點點錢,就被打發回家了。孟買的工廠幾乎都是這樣,一時間遍地都是找工作的人。
沒有工廠了,沒人找得着工作。就算是在酒店洗碗的活計,都成了搶手的差事。
三年了!三年了!工人們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