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話

轉身, 楚雲飛正帶着一隊人馬正立於他們身後,而一旁的沈家二叔聽聞“皇上”二字早已嚇得癱倒在了地上。

“平身吧。”上官錦承喚道,“正好朕、錦妃、沈愛卿及其叔父要去與林少俠匯合, 你就護送一下吧。”

楚雲飛聽聞後一愣, 顯然沒有想到於鳳簫會留這麼一手。他垂首思索片刻後, 用用餘光瞄了於鳳簫一眼。

於鳳簫正巧瞧見, 便衝着他點頭微笑了一下, 楚雲飛的眸子一斂,隨即再度低下頭去。

這時,沈元祖攙扶起地上的二叔, 一行人繼續行路。這後山的路頗不好走,雖然路面還算寬整, 卻是一面臨崖, 夜裡即便點着火把, 但是從深淵吹來的穀風,還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很快, 前頭的山路上亦出現了點點火光,來者正是錢學鬆與林一諾帶的一隊人馬,於鳳簫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些。

只是剛準備鬆一口氣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小心”,她趕緊回頭, 卻見黑暗中銀光一閃, 似有東西朝着這邊飛來。於鳳簫剛要躲閃, 已有一人飛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聽得悶哼一聲似是替其受了那暗器一下。

再定睛一瞧, 原是楚雲飛!

於鳳簫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他卻好像因爲受傷的緣故, 腳下一個不穩,向着她衝撞了過來。於鳳簫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他這麼一撞,一個踉蹌便朝後退了去。

“不~~”林一諾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回蕩于山野中,面前的上官錦承和沈元祖亦是一臉驚恐伸手想要抓住於鳳簫,可惜均未趕上,她的身子直直的向後仰去。

於鳳簫只覺耳邊大風呼呼刮過,髮絲隨着自己的墜落拼命向上飛昇,彷彿此刻她心底深處的恐懼與絕望。

正在這時,兩道身影自崖路縱身而下,追逐着她一同飛速下降。

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憐,半途於鳳簫被巖壁上伸展出的樹枝掛了一下,緩衝着落到了一塊凸起的平臺上。

又是一陣劇痛,這是於鳳簫短時間內接受的第二次衝擊,讓她忍不住□□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有另兩道聲音陪着。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等身上的震盪感褪去,不再那麼難受後,於鳳簫慢慢爬了起來,向着那兩個人影走過去。只是這麼一瞧,差點心神俱裂——其中有一人竟是上官錦承。

出自下意識,於鳳簫一把抓牢他的衣襟,集全身力氣大吼道:“你瘋了!你跳下來幹嘛!萬一出了什麼事,你知道後果嘛!”

上官錦承卻是無所謂的一笑:“朕也覺得自己瘋了,當時根本想不了那麼多,就跳了......”聽到此話,於鳳簫的心頭一熱,眼淚刷的一下落了出來,徑自倒在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漸漸的,哭累了,突然想到還有一個人,她連忙起身去查看,只見不遠處,沈元祖安靜的坐在地上,滿臉複雜的望着他們二人。

於鳳簫的臉有些發燙,還好黑夜遮擋去了窘迫。當她走到他身邊時,因爲慌亂不小心絆到了他的腳,沈元祖痛呼了一聲。

於鳳簫趕緊問道:“怎麼了?”

“應該是傷了。”沈元祖抱着腳踝答道。

於鳳簫彎下身子,伸手一摸,只覺得有熱熱的液體不斷浸溼着他的褲腿。

“你流血了!”她驚呼道,上官錦承聽聞後,亦走了過來查探。

所幸這時天色已開始泛白,隨着光線越來越強,於鳳簫和上官錦承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沈元祖的腿看來傷得不輕!淡青色的褲腿上斑斑血漬,而且還不斷有殷紅涌動而出。

上官錦承果斷的自衣角撕下一塊替元祖包紮了起來,於鳳簫則再度紅了眼眶:“對不起......”喃喃說着抱歉,卻又不知究竟要抱歉什麼。

沈元祖忍痛笑道:“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啊!皇上,痛!”也不知道上官錦承是不是故意爲之,稍稍加重了手頭的動作。

於鳳簫在一旁看着着急,不斷提醒他輕一點,只是沈元祖的叫聲卻越發的慘烈。

末了,上官錦承拍了拍手,對着兩人無辜一笑:“沈愛卿還有力氣叫喚,應該沒事兒!”

聞言,於沈二人皆默然——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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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午後,方纔感覺頭頂有淅淅瀝瀝的小石塊落下,擡頭一瞧,只見一道殷紅色的身影正慢慢的朝着下方爬來。

“師弟!”於鳳簫開心的大呼起來。

林一諾大約也聽見她的聲音,身子頓了一下後方才繼續往下。等落到三人面前,他們才發現原來他的腰間繫了根繩索,一直掛到崖上面。

看到沈元勳受傷,林一諾亦是一愣,隨即蹲下身查看了一會兒,發現並未傷及骨頭,這才安下心來。

這時,上官錦承走上前,對着他吩咐道:“你帶着沈愛卿先上去......”林一諾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看着他們先行上去後,於鳳簫禁不住鬆了一口氣:“皇上,夜裡的事兒......”

“噓~~”她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被上官錦承製止了,“朕都明白,但現在還不是挑明的時候。”

於鳳簫垂首想了一想,然後依偎進他的懷中:“皇上,臣妾又犯了一次傻......”在聽聞安王的話後,她確實再次動搖了一回。

上官錦承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卻被於鳳簫緊緊的反握——她想,這一次一定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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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上後,於鳳簫第一眼瞧見的便是任天涯。

“皇上,任某與錦妃也算有一段師徒緣分,可否私心留她一些時日。”所有人都未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不合情理的請求,只是,更出乎意料的是,上官錦承竟然同意了。

而這一待竟是半月有餘,此間,除了零零碎碎聽聞一些治水成果之外,並未有任何大事情發生。

這日晚膳後,於鳳簫像往常一般,挑亮燈芯,拿起針線,繡起了手中的香囊,這是她回“暗香盈袖”後,跟着司佳期學的。

凝神之際,一聲嘆息幽幽飄入耳中。她驚得四下張望,只見那楚雲飛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門口。

“你怎麼進來的?”她冷冷的看向他,隨即又喚起了玲瓏,卻半晌未見人影。

瞧見於鳳簫擔憂的眼神,楚雲飛輕輕一笑:“任大俠功夫那麼好,豈會容人亂闖宅第。放心,我是通告後才進來的。”

“你還來作什麼?”於鳳簫輕嘆一聲,“掉下山崖的那一刻,我便以爲我倆的緣分已盡......”

楚雲飛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你變了。”

“你又何嘗不是?”想了一下,她又改口道,“也許,我從未真正瞭解過你。”

楚雲飛沒有再接話,立於門口,仰頭望向天空那一輪高懸的圓月,突然就感嘆了起來:“你看今個兒的月色多好啊,比那宮裡頭強多了。”

“可惜大家還是擠破了頭想往皇宮裡鑽,鑽進去的又想往上爬。”於鳳簫戲謔道。

聞言,他拉回視線,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女子:“真的很像......”

對於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於鳳簫皺眉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卻也未多問,起身去到裡間取出一包袱。楚雲飛見狀,亦表現出好奇之意來。

於鳳簫笑了笑,指着明月說道:“今晚夜色如此之好,咱們也算難得一聚,何不彈奏一曲。”說着打開包袱,一把金色箏琴躍然其上。

楚雲飛怔愣的瞧着眼前一幕,呢喃道:“沒想到你還留着......”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手指撫過琴絃,美妙的音律如回憶流瀉一室。

隨後,他又說道:“讓我來試試,好久未碰過這東西了,手生得很。”說話間,便要將箏琴拿了去,卻被於鳳簫按住了手。

“還是讓我來吧,在宮裡的那些難捱時光,我就是靠着它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日的......”她面無表情的敘述着,復又對着楚雲飛燦然一笑,“你來聽聽看,我的琴藝是否有長進。”

話音剛落,琴音驟起。

千霜萬雪。受盡寒磨折。賴是生來瘦硬,渾不怕、角吹徹。

清絕。影也別。知心惟有月。原沒春風情性,如何共、海棠說。

以《徽變》爲基調,於鳳簫反覆彈唱起來。

不想,就在二人沉醉其中之時,只聽得一聲清靈笛音和伴而來,於鳳簫的心神一凝,胸中一股酸澀涌起,回頭果真是林一諾。

他立於外頭庭院,手中一支翠笛,上頭斑斑血紅淚痕,音律婉轉哀慼。身旁的秋海棠也因那氣場被震得身形一晃,怒放的花朵散成片片花瓣,紛紛落下,伴着林一諾月下的身影,絕美不可方物。

一陣失神後,於鳳簫漸漸恢復了理智,手中的音調一變,宮轉復羽,從悅音變爲低音,瞬間一曲《離殤》幽幽從指尖奏出:

情刀無斤斸,割盡相思肉。

說後說應難盡,除非是、寫成軸。

帖兒煩付祝,休對旁人讀。

恐怕那懣知後,和它也淚瀑漱。

許久之後,於鳳簫撫琴的手一收,怔怔的坐在原處,然後擡頭——天空明月依舊,只是人間千年。

一滴淚落下,輕輕濺於箏弦,亂起一抹波瀾,更顯寂寞。

“你們都走吧......”她下了逐客令,只希望在自己的心中尚存一絲美好。

楚雲飛一直望着自己的手,忽然說道:“那日,我本想與你一起跳下懸崖,終究還是晚了那人一步......”話未說完,林一諾的拳頭便襲上了他的面頰,他就這樣一直站在原地,任其摔打。

最終還是葉語晗趕來,據昂兩人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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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雲飛走後,葉語晗拉起林一諾也準備離開,卻被於鳳簫給叫住了。

“語晗,我想問你個事兒?”

葉語晗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什麼事兒,快說。”

“你想不想進宮?”一句話倒是讓面前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什麼意思?”葉語晗頗爲疑惑的望向她。

於鳳簫正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將那胎記之事告訴她,一旁的林一諾卻已發話:“師姐,你覺得師妹進宮合適嗎?”

於鳳簫知道他誤會了,但是想着他話裡頭的另一層意思,又覺得自個兒真的在鑽牛角尖,有些事真的爛在肚裡比較好——看看葉語晗現在的生活,也許這對於她來說纔是最好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走上前,伸手撫上葉語晗的臉頰:“師妹,我知道你心中有個結,這個結的源頭便是我。今個兒難得我們三人都在此,師姐向你請求一聲原諒……”未想到她有此一說,那頭二人皆是一臉的驚訝。

不知過了多久,葉語晗輕輕嘆了一口氣:“誠然你所言,這傷恐怕是好不了了......”

見於鳳簫頹然的低下了頭,她復又說道:“既然好不了,就選擇淡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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