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上官錦承終於來了。
本來於鳳簫是怨恨他的,怨恨他來的這麼晚讓玲瓏受了傷,也怨恨他坐擁後宮三千佳麗, 卻無法避免嬪妃間的爭鬥。只不過, 在看到他眼圈濃濃的黑影, 看到他滿臉的倦怠之時, 她又怨不起來, 恨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力,無奈, 還有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朕終究是高估了自己,高估了你。”他說道, “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 高估了你的自保力。”
聞言, 於鳳簫滿心滿腹的酸楚,卻再也掉不出一滴淚來。
她說:“皇上, 臣妾現在只求您快些救救玲瓏吧。”半夜裡,玲瓏發起了高燒,於鳳簫知道那是傷口感染炎症所致,如不再及時治療,她的命真的難保了。
上官錦承顯然很意外, 他可能沒想到會用刑。一把推開於鳳簫後, 他來到玲瓏的跟前, 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然後徑自發起呆來。
“三次, 這是第三次!”良久後,上官錦承突然站起身甩袖離去, 徒留一腔陰沉的話語在天牢中迴盪,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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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來看她的是沈元祖,他帶了王太醫來爲玲瓏就診。
於鳳簫問起他外頭的情形,他說風平浪靜。於鳳簫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和他說起了宮中的那則謠言,叮囑他務必低調行事。
這時,沈元祖附於她耳邊輕聲說道,他知道該怎麼辦,日後等她真正掌控後宮之時,他馬上辭去官職,帶着一家老小回安澤度餘生。
於鳳簫頗爲訝異的望向他,沈元祖卻是一笑:“這謠言日後定釀殺身之禍。”
她終是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倏地又想起他剛纔說的掌控後宮,不禁挑眉冷笑道:“就憑你剛纔的一番話,皇上立馬就能砍了你我的頭。”
誰知沈元祖卻是一臉的苦笑:“鳳簫,處在這後宮裡頭,一切身不由己。”
於鳳簫懂得他的意思,現在自己身陷囹圄就是最好的證明——除非你是站在最高處,否則只有被人宰殺的份。
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與此同時,王太醫走了過來,躬身說起玲瓏的傷情,果然如於鳳簫所料,一切不容樂觀。
聽聞,沈元祖上前安慰她道,他即刻便直接去稟明上官錦承,儘快想辦法救她們出去,要於鳳簫勢必堅強,才能給傷重的玲瓏帶來信心。
於鳳簫含淚應允,送別了他們,一邊照顧玲瓏,一邊等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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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總覺得漫長,尤其是看着玲瓏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消逝,於鳳簫的心急可想而知。
也就是這個時候,牢房裡來了位意外的訪客——楚雲飛。
他對着驚訝的她溫柔一笑,恍然如往昔。
於鳳簫將視線調開,不想面對他,口氣甚爲不耐的問道:“楚大人怎麼來了?”她本是想諷刺一聲國舅爺的,最終沒忍傷他。
不過楚雲飛彷彿對於現在的稱呼仍然略顯尷尬,他有些傷感的呢喃道:“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是不是......”似是一句問話,又像是一聲嘆息。
於鳳簫背對着他,默不作聲。
許久以後,楚雲飛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回道明瞭來意:“我來只是想說:這件事兒不是元妃娘娘所爲,她不會拿自己孩子的命做賭注。”
於鳳簫這才轉過身,對着他冷笑道:“我還不至於那麼糊塗。”
楚雲飛愣了一下,搖搖頭:“是啊,這次倒是我愚了,怎麼忘了你一向就是頂明理的。”
“時間久遠,忘記是應該的。”看着他的樣子,於鳳簫不知道自己怎麼一回事,心裡的話再也忍不住,一骨碌倒了出來。
楚雲飛聽後苦笑,對着她躬身一禮:“臣楚雲飛就此別過,望娘娘好好保重身子。
“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呢!”於鳳簫自嘲道。
本已準備離去的楚雲飛聞言後,回過頭若有所思的笑言道:“娘娘莫要着急,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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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啷”,天牢的門鎖再度被打開,這一次是楊雲初,只見其一身藍色宮裝,素手掩於口鼻處,兩道柳葉眉蹙連成一線。
“天牢還住的習慣嗎?”她滿眼嘲諷的笑看向於鳳簫,對於一旁昏迷不醒的玲瓏僅僅是淡漠的瞥過一眼。
“心裡裝着錦衣玉食,這裡便是瓊樓玉臺。”
“哼,死到臨頭了,還在耍貧嘴!”楊雲初冷笑一聲,隨即回頭對着候在牢外頭的宮人們喚道,“端進來吧。”
不一會兒,牢房中便支起了一張小桌子,各色菜餚擺滿了一桌。
雖然在天牢裡已經被餓了一整天,於鳳簫卻無多少食慾,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怎麼,皇上要砍我的腦袋了,所以讓你準備了這一桌好飯好菜來給我送行?”
“閉嘴!”她有些着惱的催促道,“快吃。”
於鳳簫仍然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撫向玲瓏的額頭:“我真吃不下。”
“就爲了這麼個奴……”還有一個字終究在接觸到於鳳簫凌厲的眼神後沒有說出來,“呵呵,你這人真是……好心……算了,她傷得那麼重,你自個兒快些想辦法出來吧。”
說罷,站起身不再看她,也就是這個時候,一樣東西從楊雲初的長袖中掉落出來,隱沒於草垛中。
待她走後,於鳳簫趁着月色爬到草垛上,摸索了好一會兒,一個小小的白瓷瓶赫然呈現於掌中,於鳳簫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小心翼翼的將瓶子藏入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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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沈元祖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元祖,皇上是不是放我們出去了?”她的神情禁不住有些興奮,身體卻開始搖搖欲墜。
沈元祖發現異樣後,一個箭步來到她的身邊,將她摟入懷中,眼神裡是無邊無際的心疼:“皇上……皇上說還要等幾日……”
“玲瓏等不得了!”於鳳簫着急的一把抓牢他的衣襟,“那你這會子是怎麼來的?”
“我不放心……所以……”
“你沒稟明皇上,就貿然來探我?”於鳳簫面色一凜,直直的從沈元祖的懷中掙脫出來。
“估摸着,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倒是滿臉的輕鬆,朝身後撇了下嘴,然後輕輕呢喃了一句,“是雲妃讓我來的。”
震驚之餘,只聽得天牢那頭傳來蹬蹬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太監的傳喚聲響起:“皇上駕到~”
於鳳簫瞪向沈元祖,粗啞着嗓門低吼道:“看你們乾的好事兒!說不定要了你我的小命!”
但是轉念間,她迅速從袖管裡拿出白瓷瓶,打開蓋子往將裡頭的丸藥全部倒入口中,然後將瓶子塞進沈元祖的懷裡。
“噓!別出聲!”於鳳簫對着目瞪口呆的沈元祖使了個眼色,然後老老實實的跪地做五體投地狀,心跟着前方兩行人影靠近時地面的震動而上下忐忑。
“沈愛卿也在啊。”上官錦承的語氣如平日般清閒,只是趴在地上的二人卻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努力剋制住從心底泛起點點寒意。
沈元祖倒還算鎮定:“臣聽聞家姐不思悔改,依舊恃寵而驕,觸怒了天顏,甚爲惶恐,特來勸勸。”
“惶恐到擅闖天牢?”上官錦承冷冷的笑道,“何況愛卿的‘家姐’還是朕的嬪妃,愛卿休得無理妄議。”
兩人一來一回中,於鳳簫卻已漸漸冷靜下來,一聲“還是朕的嬪妃”已保了自個兒的平安。
“皇上……”兩行清淚從眸中滴落,於鳳簫忽然哽咽着跪爬到上官錦承腳下,仰起髒亂不堪的臉,楚楚可憐的望向他。
沈元祖和上官錦承俱震驚的蹙眉朝向這邊,她卻不管不顧,涕淚橫流的繼續陳述起來:“皇上……您要砍臣妾的頭,臣妾絕無怨言,但求求您放玲瓏出去,她真的頂不住了……”
上官錦承默不作聲的皺眉望向跟前的女子,總覺得自己的心在此刻存着那麼多的不痛苦快,但又說不出究竟是哪兒不舒服。
“你先起來……”
於鳳簫的淚掉得更兇:“皇上……”正準備叩首,一口暗紅色的血從嘴裡噴涌而出,濺了上官錦承半身,明黃色的龍袍上瞬間開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紅花。
伴隨着驚呼聲,她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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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到了無憂山。
林一諾依舊是一襲紅衣,葉語晗依舊是翩翩俏佳人,他們對着她溫柔的笑,眸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帶着莫名的恐懼,害怕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影,當指尖觸碰到他們溫暖的掌心時,心也安定了下來。
“一諾……語晗……”牽着他們的手,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悠長綿軟,“你們終於來了,好想你們!”
她告訴葉語晗,要好好的與一諾相伴着走完一生,平平淡淡纔是真,一切的繁華不過是一場夢,轉眼即逝。
見葉語晗頷首,她將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那一刻是如此的幸福……
只是這個時候,周圍開始飄起朦朧的霧氣,嫣紅與鵝黃交織的衣袂於她的指縫間慢慢滑落,林一諾突然俯下身,在她的額上柔情一吻。
“師姐,再見……”脣齒輕啓溢出一聲道別,林一諾和葉語晗的身體剎那間幻化成萬千螢火蟲向四周飛散,消失在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