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話

永徽二十一年, 深秋,皇帝南巡結束,班師回朝。

於鳳簫與任天涯一行人淡淡的話別, 並無太多龐雜的情緒, 能相聚這一段時日已是她人生的完滿, 即使這次回去, 前路叵測, 亦是自己的選擇。

不過她終究未想到,在皇城等待自己的卻是一場血雨腥風。

南巡迴來以後,上官錦承不知出於什麼原因, 對她一直不冷不熱,宮裡頭的人在背後議論紛紛——錦妃一家仕途順蕩, 一路飛昇, 但皇上對錦妃卻是日漸疏遠。

各種猜疑頓起, 從中產生的謠言亦是在後宮傳來傳去,甚至蔓延到了朝廷之上。

而這些謠言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那裡越傳越離譜, 最後彙總到一塊兒就變成了一個極爲可怕的版本:沈大人系武將出生,領侍衛內大臣相當於是掌握了皇帝身邊的近衛軍,直接可以威脅皇上;至於內閣大學士,則能替皇帝起草詔令,批條奏章, 商承政務, 將一切內政實權掌握到了自己手中, 這樣沈大人便等於間接控制了皇上, 成爲了真正的權臣。而這一切的最終目的就是讓錦妃登上後位!

甚至有悲觀好事者偷偷的哀嘆——外戚干政, 國之將亡!

於鳳簫初聽到還覺得可笑,但是當它漸漸失去控制, 許多不明就裡的人都將這個版本當做了事實的時候,她真的害怕了——意識到,如果謠言繼續蔓延下去,自己及其家人真的會陷入危險裡。

她一度想修書給沈元祖,讓他辭去官職,雖說上官錦承不一定會信這些謠言,但是它們卻時時刻刻提醒着於鳳簫——這也是上官錦承的一張牌,日後難保他會以此爲藉口翻臉不認人,到時候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於鳳簫惶惶不可終日,雖說墜崖那日,自己已堅定了信心要相信上官錦承,但是此刻,安王的話再度佔了上風。她的情緒變得很糟糕,而玲瓏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經常被她莫名其妙的火氣煞到,整個鳳儀宮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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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例行的去給皇太后請安,各宮嬪妃似乎並未受到謠言的困擾,照例與於鳳簫逗趣着,她亦未多想,笑着應對每一個人——身處後宮,她不得不融入她們,否則無法生存。

只是於鳳簫沒有料到,一場災難即將降臨。

今天一向準時守制的元妃遲遲未來,一向老神在在的太后左顧右盼,一向雲淡風輕的宜妃心不在焉,其他的妃子雖然依舊談笑風生,卻也能覺察出些許不同於平日裡的詭異氛圍。

宜妃一直坐在於鳳簫的身邊沉默着,她素來少言,於鳳簫也習慣了並未多在意。

只是突然之間,宜妃卻將頭一轉,深深的看上她一眼後,淡淡的笑道:“今個兒這裡着實讓人煩悶。”

於鳳簫正要點頭附和,只聽得外頭蹬蹬蹬一陣腳步聲直衝着這紫雲殿而來。不一會兒,數十個宮人哭哭啼啼的出現在太后面前。

太后似乎並不怎麼識得他們,便問了起來,其中一個領頭的婆子自報起家門,原來是央禾宮元妃身邊的宮人。

再問出了什麼事兒,那個婆子一下子跪撲到太后腳下,痛哭流涕的敘述起來,原來今個兒早上元妃的小龍兒被人下了毒,此刻太醫們正在極力救治。

於鳳簫聽聞雖是一驚,卻也不過事不關己的聽着她們哭訴,可是聽着聽着便發現不對勁兒起來。尤其當太后問到近段時間有誰去過元妃那兒時,那婆子斬釘截鐵的答道:“今早錦妃娘娘曾差身邊的宮女送來過一碗酒釀圓子來,說是給奶孃催乳極好,那奶孃吃的時候,見一旁躺着的小皇子嘴饞盯着自己,好玩之下也餵了兩勺甜湯給她,結果便是在吃了那碗酒釀圓子後不多久,奶孃被中毒而亡,所幸小皇子就喝了兩勺湯,雖未傷及性命,卻去了半條命。”

“真真是叫人心疼得緊!”最後那婆子抹了一把鼻涕,傷心欲絕的哭喊了一聲。

一時之間錦華宮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統統都膠着在於鳳簫的身上,震驚懷疑的,皺眉聲討的,當然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她禁不住一身的冷汗,藏在袖管裡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的發着顫——確實在今早她讓玲瓏送去過一碗自制的酒釀圓子。這北羅的秋季已是十分寒冷,記得在以前,天氣一泛冷她便特愛吃張嬸做的酒釀圓子,甜香暖身,真正是一道寒冷時節的美食。只是在這後宮似乎並沒有這道食物,於是她便央求上官錦承請了位頂級釀酒師父,讓他製造米酒時將發酵過的糯米飯給她留了下來(在皇宮裡釀米酒時被過濾下來的米粒通常都是直接被扔掉的),然後又喊了宮裡御膳房的點心師,做了圓子,和着這討來的醪糟,加了少許糖,煮出了這道念想了很久的美味湯羹。

高興之餘,她又想到這酒釀圓子有催奶的功效,而元妃的小孩才三個多月,挺適用的,便好心讓玲瓏送了一碗去,沒料到卻發生了這事兒!

不過於鳳簫同時想到,給元妃送了酒釀圓子以後,她也另外差人分別往翠巒宮和容德宮各送了一碗,這樣想着,再看看身邊的宜妃,她便放心了些。

“此事事關重大,稟報過皇上了嗎?”太后厲言瞪向那婆子。

婆子顫顫巍巍的答道:“奴才們已先行去稟報過皇上了,這會子皇上應該已在元妃娘娘那兒了。”

“嗯,那就好,不過話說回來,說起送湯的事兒,那宮女也不一定是錦妃那兒的,說不準是別的什麼人假冒了鳳儀宮的人。”

這話聽着似乎是在爲於鳳簫開脫,但仔細這麼一琢磨卻大有文章,爲何她不說那碗酒釀也許在何處已被調換過,而且亦不問錦妃沒事去害個奶孃作什麼,畢竟她就算真有那個心要去害小皇子,又怎麼能夠算得準那奶孃會否將酒釀餵給小皇子喝,小皇子那麼小,一般而言是不會給他吃這東西的!而且正如此刻發生的事兒,奶孃死了,她不就將自己推向了深淵?

可是現在明明有那麼多的疑點,這個皇太后卻偏偏將問題引向了讓婆子來指認宮女?!

難道真要置她於萬劫不復之地?!

方想之間,於鳳簫已有些坐不住了,剛要說話,那婆子已順着皇太后的話大聲哭道:“太后明鑑,今個兒清早來的宮女正是錦妃娘娘的貼身侍女——玲瓏!”

此言一出,整個紫雲殿哄得炸開了鍋,站在於鳳簫身後一直努力維持着冷靜的玲瓏一個踉蹌,臉色慘白的摔跪到太后的面前,大呼一聲:“冤枉啊~~”

於鳳簫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樣子,整個人被深深的恐懼包圍,身子抖得如寒風中即將飄零的枯葉。

先前於鳳簫雖對局勢有了初步的判斷,只是當這場顯而易見的陷害真的降臨時,她也給震了個頭昏目眩,所有思緒都處於停滯狀態,此刻真真是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都這樣了,還想狡辯?”皇太后的聲音冷冷傳來。

於鳳簫終於回過神,一個箭步擋在了玲瓏前面,憤然的瞪向眼前這個擺明了要成就一樁冤案的女人:“太后,我們用得着狡辯嗎?恐怕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貓膩!”

皇太后沒想到她非但沒有不上前求饒,反倒出口便是諷刺,不禁有些怒從中生,顫顫巍巍的伸手指向於鳳簫,“你,你,你”了半天卻始終“你”不出個東西來。

這時,那位一直以來“吃齋唸佛”的宜妃走上前去,遞過一杯水,輕聲哄道:“太后老佛爺,莫要生氣,氣病了可不就如了某些人的願了。”

說着睨了一眼於鳳簫主僕二人,於鳳簫順勢回以她一個滿含嘲弄的笑容——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那廂,皇太后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仔仔細細的將於鳳簫瞧了個遍,突然揚聲命令道:“來人哪,將此主僕二人打入天牢。”話音剛落,十幾個大內侍衛衝了進來,把她和玲瓏團團圍住。

於鳳簫環顧一週,再度將視線轉向太后,卻是微微一笑:“看來太后早有準備啊!不過太后似乎忘了,是否該投入天牢這等大事該由皇上來做主吧?!”

太后和宜妃均是一愣,隨後那位宜妃娘娘發了第二回火:“大膽,你是說太后沒有這個權力?再怎麼說太后也是皇上的母輩......”

氣急了說出來的話亦是沒了分寸,太后趕緊打住她的話頭,朝着侍衛們揮了揮手:“快些拖下去罷!”

便是這樣,於鳳簫有生之年第二次進了天牢,不過這回卻是真正入了牢房,而且還拖累了身邊的玲瓏。

只是她也未想到,在被投入牢房之後,玲瓏卻被那些侍衛拖着繼續向更深處前行。

心徒然被吊起,那黑暗的盡頭經常傳出慘絕人寰的淒厲叫聲,那是皇宮最殘酷的地方——刑房!

“不~~”於鳳簫從地上爬起,貼着冰冷的鐵欄努力朝玲瓏的方向伸出手,想拉住她,只不過一切都是徒勞而已。哭喊了半晌,身體再無半分力氣,一下摔坐在地上,心中滿是懊悔,憎恨,恐懼交織出的無能爲力。

那一刻她是多麼期盼上官錦承能夠快些來救她們,只有他能夠救了!

只是,一整天並無任何人來,也無任何消息傳出,於鳳簫從最開始的信心高漲漸漸變成茫然無措,到最後化爲一灘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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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希望全無,蜷縮在角落默默流淚之時,牢門“哐當”一聲被打開,一個人被投了進來。

於鳳簫急忙起身,藉着外頭微弱的火光看向來人,卻驚得差點昏死過去——那不正是剛纔被帶到刑房的玲瓏嗎?!只是此時的她全身已無半分完好,整個人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淚一滴一滴的落下,於鳳簫強忍住悲憤,將牢房裡唯一一張破草蓆鋪到玲瓏身旁,然後儘量輕柔的將她移到上頭,只不過微小的動作還是牽扯到了她的傷口,玲瓏悶哼着溢出一聲痛苦的□□。

於鳳簫趕忙俯下身子一邊在她耳畔柔聲安撫,一邊想着怎麼清理她這一身的傷痕,這種環境對於這樣的傷患是致命的。但是她不想玲瓏死,她是她在這深宮中唯一的夥伴,唯一可以同盟軍!

是的,這一刻於鳳簫清醒的認識到:這名一直不被自己信任的宮女,卻在那樣的酷刑下,硬是緊咬牙關,未招任何不利於她的證供!

心急之時,牢房外頭的廊道趕巧走過一巡邏的小看守,於鳳簫隔着鐵欄叫住他,在身上搜了好半天,只尋到了那塊鳳佩。猶豫片刻,終是狠下心腸塞給了那名看守——換來一盆尚算乾淨的冷水。

清理的工作異常艱難,玲瓏已然破爛的衣服粘連着傷口,每一次拉扯對於她來說都是痛苦的折磨,但是她依舊沒叫半聲疼,只是不停的問:“是娘娘嗎?是不是娘娘?”

於鳳簫哽咽着迴應了一聲,她便半張開眼眸,笑着說道:“娘娘,奴婢一個字也未響!”

淚再也控制不住,翻涌而出,於鳳簫抱着玲瓏放聲大哭起來:“玲瓏,我的好玲瓏,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放心,我們一定會出去,到時候,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我要她們加倍奉還!”

痛哭間,傷口也終於清理完畢,玲瓏因爲長久的劇痛得到一些緩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於鳳簫雖然亦是累極,卻怎麼也睡不着,望着那一盆觸目驚心的血水,她自變故以來第一次靜下神分析起目前的形勢。

以現有的證據,如果此案彙總到上官錦承那裡,她們肯定死不了,畢竟這中間疑點過多,有理智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除非上官錦承與太后她們沆瀣一氣,當然此種可能爲零。

再看太后她們,竟然想出這種爛計謀來陷害自己,難道真的是爲了致自己於死地嗎?如果是,那她們的頭腦也太過簡單了,當然這種假設也被推翻。

那最後只有一種可能,她們的目的不過是爲了警告自己,給自己一次教訓。當然同樣也警告了元妃。從這點來看,她們這次的行動就顯得很高明——一石二鳥,雖然漏洞百出,卻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究竟是誰導演了這場陰謀。

於鳳簫在黑暗中冷冷笑着,這皇宮果然是趟渾水,而自己蒙着一雙眼硬是要往裡邊踩,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又能怨誰呢……

低頭再次看向昏睡中的玲瓏——但是,這一次有些不同,她們觸犯了她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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