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考問不過是傅天仇對李修遠的試探罷了,既是檢驗他的脾性,才學,也是在讓逼他樹立政敵。
傅天仇不想這麼一個能治國安邦的人才被朝堂上的那些污穢所染,成爲貪官污吏之中的一部分,眼下時局動亂,朝野不穩,他一個人在朝堂之上已經是獨木難支了,所以他迫切的希望找到一個後生晚輩能繼承自己的志向,繼續爲朝廷效力,爲萬民謀福。
可是他找了好幾年都沒有找到這樣的人才。
說句誅心之話,現在的朝廷從上到下已經腐爛到根了。
當今聖上信奉佛道,整日潛行修道不問朝政,大小國事竟詢問一個修佛的和尚,甚至封那和尚爲國師,管理朝政。
這不是笑話麼?
一個出家之人唸經拜佛的和尚居然擁有宰相的權利。
更讓傅天仇氣惱的是這國師就知道收斂錢財,建造佛主金身,以至於上行下效,弄的各地的知府,縣令皆收掛金銀上供國師,以至於這次賑災的錢糧都要自己籌派。
“大人既有愛才之心何不收這位李修遠爲學生?”姓段的文吏見到傅天仇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出了一個主意。
傅天仇回過神來,搖頭道:“本官在朝廷之上政敵衆多,若讓他拜本官爲師,無疑是害了他,只能挺拔舉薦,不可操之過急,說實話,本官這次來賑災也算是託了他的福,若不是他平了瘟疫,只怕整個江南都要動亂了,到時候本官回京覆命免不了被罷官問罪。”
說到這裡,他心中亦是有些慶幸起來。
最頭痛的問題被李修遠解決了,剩下一些零碎之事自然好處理。
可以說,這一次本打算把命豁出去爲朝廷賑了此災,哪知道因禍得福平白無故的立了一個大功勞。
有此功勞即便是回京之後亦是不懼那些政敵抨擊了。
“清風,月池,你們剛纔成何體統,身爲女兒家不在待在家中,反而整日騎馬遊玩,仗着自己一點淺薄的武藝胡作非爲,連秀才都敢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沒有官身,沒有功名打秀才是犯法的?爲父現在真後悔當初讓你們去學武。”傅天仇又有些慍怒道。
“父親,女兒知錯了,還請父親莫要生氣。”傅清風低着頭說道。
旁邊的傅月池道:“父親,這不關姐姐的事,是我對那個秀才動的手,一人做事一人當。”
傅天仇又怒道:“還一人做事一人當?難道不知養不教,父之過麼?你們做錯了事情爲父亦是臉上無光,回去好好反省,再有下次自己回京去。”
說完又指着那些護衛道:“還有你們,剛纔是做什麼,衙門前拔刀動劍的,是想造反麼?一個個成何體統。”
那些護衛當即跪在認錯。
不過爲首的一個護衛卻道:“回稟老爺,小的的確不應該在衙門前拔刀動劍,可是小的卻有一件事情要稟告老爺。”
“什麼事情?”傅天仇道。
“適才那位姓李的秀才雖是一個讀書人,但卻有着非凡的武藝,老爺您看這地上斷裂的馬鞭?”這護衛撿起那斷成兩截的馬鞭捧到傅天仇的面前。
傅天仇看了一眼道:“小六,你的有什麼話直說,武藝的事情本官並不太懂。”
他雖是兵部侍郎,但也是文官出身。
那個叫小六的護衛道:“回老爺,適才二小姐一甩馬鞭還未打中那個秀才便被他徒手斬斷。”
“徒手斬斷馬鞭?”傅天仇當即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不懂武藝,但卻不是沒腦子,立刻就明白了小六這句話的重要性。
馬鞭的堅韌即便是十個壯漢都拉不斷,而一個人居然能徒手劈斷,這足以見得其不尋常之處。
“的確是非常人能夠做到的,本官記得京城的一位千戶就曾以一柄腰刀劈開一匹發狂的健馬,將馬斬成兩截,當時本官就驚奇不已,腰刀不過幾尺長,如何能斬裂一匹健馬?後來你說,習武之人練到高明之處就能有這樣的本事,莫不是這李修遠也是一位習武之人?”傅天仇問道。
小六忙道:“老爺說的極是,那秀才就是一位習武之人,而且武藝非常高,不比那位左千戶差,當時小的怕他是來行刺小姐和老爺的所以才一時魯莽行事。”
“若是如此的話倒也情有可原。”
傅天仇點頭道,可旋即卻是眉頭一皺:“可一個秀才怎麼會有這麼高強的武藝呢?而且他又十分懂得鬼神之事。”
“是啊,父親,剛纔那個秀才還說小姐長得像一個叫聶小倩的女鬼呢。”旁邊的傅月池忙道。
“別胡說,那位公子只是一時間認錯了人而已,他不是道歉了麼。”傅清風拉了拉妹妹,瞪了她一眼。
傅天仇撫須沉思了一下:“尋個機會查查他,此人年紀輕輕,有過人的學識,還有治理一方的才幹,更有出色的詩情,還有如此高強的武藝,只怕不是尋常人,莫不是異人?”
所謂的異人就是暗指妖魔鬼怪,道人和尚之流,擁有非凡本事之輩。
這類人如果混入朝堂之上不是一件好事。
“是,老爺。”這個叫小六的護衛應聲道。
“文若,你也查查這個李修遠,看看他的戶籍,備案有沒有問題。”傅天仇道。
旁邊那個姓段的文吏也拱手應了聲。
李修遠不知道,自己這從衙門之中走一趟不但得罪了幾位官員,還被這個兵部侍郎的傅天仇給盯上了,想要調查自己。
如果知道會有這樣事情的話他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衙門的。
“傅清風?聶小倩?有意思,看來果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人一鬼居然擁有一樣的相貌。”路上,李修遠笑着搖頭道。
“大少爺,您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您還沒去衙門備案呢,領取秀才的文書。”路上馬東提醒道。
李修遠恍然道:“是啊,這事情居然忘了。”
可看了看天色,他只得放棄了:“現在天色不早了,明日吧,今日就先回府去,順便有點事情需要你們跑一趟。”
“還請大少爺吩咐。”
李修遠道;“我估計會在金陵城待一段時間了,朝廷在開春的時候要開恩科,這幾個月我得待在金陵城內用功讀書了,你讓順風鏢行的走一趟幫我吧金陵城內的書籍用物搬來,再替我宋一封信給我父親,說明一下這裡的情況,免得他擔憂。”
“是,小的明日就去辦。”馬東道。
回到府邸前。
李修遠擡頭看了看府前那空蕩蕩的牌匾,然後道:“牛二,回頭尋個工匠換一副牌匾上去。”
“老爺回府了?”這個時候,府邸的大門無風自開,缺件一位身穿紫袍,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一臉和善笑容的候在那裡等着李修遠的到來。
他和尋常的管家不一樣,撐着一把紙傘,遮擋着餘輝,身體有些虛幻,沒有活人那般實在。
“原來是李林甫,你怎麼在這裡?”李修遠問道。
李林甫笑道:“小鬼不是老爺的管家麼,自然是要在這裡候着老爺回府。”
李修遠道:“你前朝宰相的身份做我的管家應有更大的用處,而不是在這裡候着開門迎客,另外不用叫我老爺,叫我李公子即可。”
說完,他對李林甫施了一禮。
雖說李林甫投靠了自己,但是李修遠依然覺得有必要尊重一二。
有宰相之才的老鬼可是打着燈籠都尋不到的,李修遠覺得有必要重視起來。
他相信,這個李林甫的價值勝過他身邊任何一位屬下,只是長鬚鬼王不重用才讓他看門守宅罷了。
“是,小鬼見過公子。”李林甫又恭恭敬敬的施禮道。
李修遠笑道:“都說宰相肚子能撐船,果然不假,你無需這般恭敬,我幫你消除冤孽的同時,你也要幫我,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話雖如此,但是李林甫的恭敬之色不減。
李修遠也不得不暗贊這個李林甫的這種謹小慎微的本事,就這樣的性格隨便放在哪一朝的朝廷之上都能混的很好,難怪跟着長鬚鬼王這麼久都相安無事。
“正好,今日遇到一件事,需要你這位宰相參考參考。”李修遠邊走邊道,同時將今日衙門內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林甫聞言眯着眼睛道:“那個兵部侍郎傅天仇對公子有了收服之心啊。”
“這個我感覺的出來,不然傅天仇不會當面說出舉薦我入朝爲官的想法,只是我覺得其中還隱藏着一些東西,不然他不會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比如這次讓幾位官員考我的才學,詩文。”李修遠道。
李林甫又道:“公子雖年輕,但亦是心思靈活,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不對的地方,小鬼便斗膽點破這傅天仇的用心了,在那之前小鬼且問一句,朝廷爲什麼這次派一位兵部侍郎來這裡賑災?”
李修遠道;“金陵城外有軍營,怕災疫波及軍營,引起動亂,我覺得是想讓兵部侍郎穩住這裡的局勢。”
“這是其一,公子能以秀才的身份想到已是少見,小鬼再敢問一句,除了傅天仇之外可還有其他同行的朝廷大官?”
李林甫道:“一般朝廷賑災會派遣兩個官員,一是能臣,有賑災安民的本事,勞累的事情都是他去做,二是寵臣,若是賑災有功,功勞便都是這位寵臣的,而這寵臣之位,通常是朝廷各派系爭奪的要職,倘若賑災不成,引起禍亂,寵臣無礙,能臣便要背鍋斬首。”
“這次賑災就只有兵部侍郎傅天仇一人。”李修遠回想了一下,認真道。
李林甫說道:“那公子切不可離這傅天仇太近。”
“爲何?”李修遠道。
“因爲這傅天仇是朝廷排擠的對象,是棄子,這次便是有人借這賑災之事罷免這傅天仇,小鬼覺得這次如果不是公子平了郭北城的災亂,又平了瘟疫,那傅天仇絕對會被罷官,當然罷官只是最好的局面,倘若對手狠辣一點,怕是斬首問罪也不是不可能,公子若是靠的傅天仇太近,怕是會被波及連累,就算是公子考中了狀元,只怕也只能是外放遠處,做一縣縣令,難以高升。”李林甫說道。
聽到這裡,李修遠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你是說朝廷讓傅天仇一個人前來賑災,就是想給他添加罪名?可眼下賑災已經成了啊,如此一來豈不是形勢逆轉。”
李林甫搖頭道:“如此一來就更要遠離這位兵部侍郎了,因爲他拿了這份功勞,對某些政敵的威脅就越來越大,下一次編織罪名可就不是罷官問罪這麼簡單了,他能隻身來這裡就說明他在朝堂之已無援手,這樣的孤臣若是碰到太宗皇帝自然是無憂,可是當今的皇上如何,公子心中想必有數。”
太宗皇帝指的是前朝的李世民。
“而且這個傅天仇也在算計公子你,他讓官員考問你就是要讓你得罪那些官員,即便不得罪,也要讓那些官員知道你是他看中的人才,如此好讓公子和他一樣受官員排擠,做一孤臣,所謂的舉薦,那更是害公子了,你的名字一報上去,將來人還未到京城,便引來一羣政敵的敵意,因爲他們都知道公子你是傅天仇那一派的人,到時候便是公子想投靠一方,也無法被接納。”李林甫又道。
李修遠聽完之後當即就沉默了起來。
自己才走進衙門一趟,背後居然隱藏着這麼多的兇險。
如果不是被李林甫點破,自己順着傅天仇的意思過明年的科舉,進京趕考,被他舉薦,只怕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些當官的果然沒一個是簡單的貨色,殺人不見血啊。
“我今日已入局,此局如何破?”李修遠道。
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負,怎麼能被傅天仇束縛住呢。
李林甫眯着眼睛撫須起來,可是他的下顎並沒有鬍鬚:“破局並不難,一紙狀文即可,入京之日公子可寫一份狀紙到衙門去狀告傅天仇,告他賑災無功等等,隨便網羅幾個小罪名即可,到時候必有朝堂大臣藉機發揮,罷免傅天仇,公子你也可以接着這股清風平步青雲,將來仕途一片平坦,嗯,如此甚好,甚好。”
“......”李修遠神色古怪的看着李林甫。
感情是要在背後裡捅傅天仇一刀,踩着他的屍體上位啊。
現在他知道爲什麼李林甫有口蜜腹劍的稱號了,果然這害人的本事果然不是吹的。
“此舉是否有些陰險了?”
李林甫愣了一下:“公子爲何如何問?這陰險麼?這不過是正常的藉機上位而已,而且公子您這也是在幫傅天仇啊,你網羅的幾個小罪名是不足以將傅天仇斬首的,便是有心之人推波助瀾也只是能將他罷官罷了,畢竟他賑災還是有功勞的,總好過將來他被人算計家破人亡要強。”
“說的似乎有道理。”李修遠摸着下巴,思考起來。
如果局勢真的如李林甫推測的這樣,讓傅天仇罷官也的確是好事一件。
這算是曲線救人了。
自己能借機上位,傅天仇將來也不會被弄死,兩全其美啊。
“算了,此事到了京城再說吧,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李修遠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差點就被李林甫說動心了。
這老鬼果然厲害,在這裡做管家屈才了。
李林甫呵呵笑道:“公子心中有數,小鬼就不多嘮叨了。”
點到即止,見好就收,把握分寸。
被說李修遠了,便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李林甫生出厭惡之心,反而會越發的信賴。
當真不愧是伺候過皇帝的人物啊。
“此事暫且放下吧,這幾日正好我閒着無事,準備管管金陵城的鬼神,順便摸清楚一下這裡的情況,你去準備火盆,我要寫請帖,宴請金陵城附近的大小鬼神,順便通知一下長鬚鬼王,這個時候需要他站隊了。”李修遠道。
李林甫提醒道:“公子,這金陵城內的鬼神可不簡單啊。”
“我知道,只是提前打個招呼而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李修遠道。
說完,他也浪費時間,從鬼王布袋之中取出筆墨紙硯,滴血染墨,然後揮筆寫下請帖。
請帖大致的意思無非就是:我是李修遠,還請各方鬼神給個面子來府上一聚之類的話。
當他寫完之後,李林甫便端着火盆進來了。
李修遠點燃火盆,將手中的請帖置於火盆之中,這請帖立刻就化作一股青煙沖天直上,然後隨風飄蕩,向着金陵城各處傳播開去。
“公子好霸道的字啊。”
李林甫擡頭看了一眼那股青煙,忍不住稱讚道。
那青煙之中有一個個字跡沉浮,每一個字跡都散發着紫氣,金光,尊貴不凡,鬼神一看便知道能寫出這字的人身份命格絕對不凡,不是皇便是聖
這樣的字跡能貫穿幽冥蒼穹,請來鬼神相助。
相信大多數的鬼神精怪都會賣個面子前來一聚,畢竟是李修遠這尊人間聖人主動宴請,這意義不一樣。
因爲自古以來帝王將相都是妖魔鬼怪爲異類,哪裡會主動的宴請。
所以李修遠這請帖可以說開了一個非常特殊的頭,只是不知道這個頭是好是壞。
青煙飄完之後,李修遠便靜坐在大堂之中等待着各方鬼神的到來。
“人間聖人的請帖麼?”
青煙飄過李候府,坐在府內一處涼亭之中打坐練氣的單道人忽的擡目看去,他看見了青煙之中的紫氣金字不禁神色微動,當即站了起來,吹了口氣,一股清風捲動,附近樹葉紛飛,凝聚成了一隻鳥兒的樣子。
他一腳踩在這鳥兒身上,當即飛出了侯府。
“人世聖人居然宴請鬼神,值得去看看。”
衙門的官署之中,傅天仇所在的臥房外,一位身穿鎧甲,手持雙垂的將軍身高二丈,攔在房門前,宛如護衛一般忠心耿耿的護衛着傅天仇的安睡。
他思索了一下,將一個銅錘留在臥房前,然後身子一翻便踩在房屋的屋頂大步向着那青煙飄來的方向而去。
大章節懶的分兩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