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懷遠在下馬之後,心中回想了幾遍張牧之臨行前的囑咐,便在臉上堆起笑意,步履從容地走向陳府正門。
早有女方叔伯充當迎賓者,迎出中門之外。
“陳家本宗只剩下書成一個男丁,這人該是遠支的族叔之類!”
韓懷遠緊走幾步,上前躬身行禮:“小侄年幼德薄,豈敢勞長輩親迎!”
迎賓者哈哈大笑:“賢侄生得好相貌!今後你我兩家合作一家,豈有不迎接自己家人的道理?”
兩人寒暄幾句,迎賓者領着韓懷遠及侍從進入陳府,陳老太爺帶着族人已經在階庭前等候。
韓懷遠身後僕人呈上兩隻大雁,陳老太爺身旁族人接過之後,韓懷遠躬身道:“懷遠受命於父,以茲嘉禮恭聽成命。”
迎賓者大聲道:“吾家固願從命!”
隨後又有贊者大聲唱喏,韓懷遠在贊者指揮下鞠躬、叩拜陳老太爺及女方各位長輩,如是三次方算禮畢。
贊者領着韓懷遠及隨從至偏廳等候,陳老太爺撫須望着韓懷遠離去的背影,面上笑得和煦,目中卻有冷光閃過。
迎賓者上前對陳老太爺道:“老爺,請入內教導小姐!”
陳老太爺點了點頭,走入正堂之中。
陳婉清正在裡面等着聆聽長輩訓話,因父親早逝,便由陳老太爺主持此禮。
老太爺和陳孫氏皆着盛裝面南而坐,贊者高唱:“賢女,拜!”
小丫鬟上前,扶着身着霞披的陳婉清面朝北方拜見母親、陳老太爺。
四拜之後,陳老太爺開口道:“往之爾家,無忘恭肅。”
陳婉清磕了個頭,道:“孫女謹記祖父教誨!”
母親陳孫氏接着訓誡:“夙夜以思,無有違命。”
陳婉清再磕頭:“女兒謹記。”
隨即堂中兩位伯母也道:“無違爾父母之訓!”
陳婉清第三次磕頭:“侄女兒謝過兩位伯母”
贊者又唱:“賢女,再拜!”
小丫鬟扶着陳婉清再拜四次,有全福婦人上前呈上紅蓋頭,陳老太爺親手給孫女蓋上。
婦人又呈上紅布紮成的繡球,一端讓陳婉清拿着,一端準備交給未來的姑爺,小丫鬟剛欲扶着自家小姐出門,卻聽陳老太爺道:“且慢!”
衆人停住,就見陳老太爺從袖中拿出一串檀木佛珠:“乖孫女,你這一嫁人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回來嘍,這是爺爺從圓覺寺普善大師那裡求來的佛珠,據說有佛祖的法力加持,能保你早生麟兒,家事美滿!日後想爺爺了,也可拿出來看看。”
紅蓋頭下,陳婉清面色一白,心中緊張,突然又想到自家哥哥交代的話,便輕聲道:“孫女多謝爺爺的疼愛,紫鸚,拿來幫我帶上。”
小丫鬟連忙走上前來接過佛珠戴在自家小姐手腕上。
陳婉清剛欲躬身拜謝,突然感覺手腕上一陣冰涼,接着佛珠上一道凡人不可視的黑氣飛出來,瞬間便鑽入陳婉清眉心去了。
陳老太爺撫須點頭,慈祥笑道:“去吧,一會新郎官等急了!”
陳婉清躬身道:“孫女拜別爺爺,拜別母親並兩位伯母。”
陳老太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小道士定然請了神像給那韓家祭拜,然而韓員外縱使有幾分福運,也請不來神靈法身,頂多是降下法力護佑家宅。”
“此佛珠能助你矇蔽神靈法力,你進入韓府當着衆人的面殺了新郎和韓員外,再隨便打殺幾個賓客,
那小道士便顏面掃地了。”
“押送嫁妝的那些妖魔會幫你牽制那小道士,到時候你趁亂逃離韓府,我在外面接應,保你性命無憂!”
陳婉清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隨即就在丫鬟的攙扶下由婦人領着走出正堂。
此時韓懷遠已經帶着人等在陳府門外了。
丫鬟和婦人領着陳婉清出了門,同韓懷遠一起下跪拜別陳家長輩,而後便扶着新娘坐入花轎裡。
韓懷遠剛要讓人擡轎起行,就聽街道另一邊有馬蹄聲響起,衆人一起望去,就見一個猿臂蜂腰的高挑少年騎着匹紅馬緩緩而來。
“見過各位長輩,書成今日有事兒耽擱了,我替他送陳家妹子出閣!”左夢魚在馬上朝陳老太爺及衆人抱拳笑道。
左夢魚今日穿了錦衣衛的飛魚服,頭戴錦緞鷹頭冠,腰間懸了兩把繡春刀,眉宇間盡是鋒銳之意。
陳老太爺眉頭一皺:“這小子弄什麼玄虛?”仔細打量了兩眼後又放下心來:“左右不過是個武夫,不足爲慮。”
“你和書成是好友,替她送一下也可!”陳老太爺笑道。
左夢魚笑着點頭,驅馬來到韓懷遠身前,韓懷遠也跳上白馬,領着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往陶家村方向而去。
小丫鬟紫鸚跟在轎子外面行走,樂隊之後是陳家僕從擡着嫁妝隨行。
陳家乃是丹陽鎮首富之家,足足給自家孫女置備了八八六十四擡嫁妝,小到銅鏡妝臺,服飾被褥,大到衣櫃春凳,傢俱擺設一應俱全,更有金銀珠寶、首飾珠玉衆多,引了街道兩岸圍觀的路人齊聲讚歎。
“陳家隨行之人,除了那小丫鬟之外沒有一個常人,連陳家小姐都被鬼物附了身了!”左夢魚在馬上小聲對韓懷遠道。
韓懷遠臉上笑意一滯, 又聽左夢魚道:“勿要驚慌!至韓府後自有道長和我料理。”
此時陶家村裡韓府門前放置了火盆,韓員外及早來的賓客都在門前等候。
陶老漢、鐵牛等諸多鄉鄰也被韓員外請來觀禮。
小道士又在韓府裡裡外外,包括後宅都查看了一遍:“雷祖已經降下法力護佑家宅,也沒發現什麼狗洞之類可供精怪出入,想來出不了紕漏。”
韓員外心裡有些慌亂,突然瞧見自家女兒裝扮成個書生模樣,帶着丫鬟裝扮的書童混在賓客羣裡伸着脖子到處亂看,更是氣的不行,忍不住要開口呵斥,又覺得現在不是時候。
張牧之從院子裡走出來,到了韓員外跟前:“現在員外可將懷遠兄出門時留下的靈符在火盆中燒了!”
韓員外見了小道士,心中頓時踏實了下來:“對對!多謝道長提醒!”隨後便從袖子裡小心拿出個錦囊,取出摺疊好的陰陽和合符放入火盆裡。
火盆中焰光一閃,整張符紙便被焚燒成了灰燼,瞧起來似乎沒什麼靈驗。
韓懷遠帶着迎親隊伍剛走過人字路口那間土地廟。
花轎裡陳婉清眉心一道黑氣飛出,在轎子裡化成一隻身穿紅衣的女子虛影。
那虛影臉上滿是驚詫:“好像有什麼力量把我從這女子身上拉了出來?”
陳婉清恢復了神智,看見面前鬼影剛要叫喊,卻見那鬼影伸手拂過陳婉清嘴邊,她的嘴巴就張不開了。
最前方左夢魚似乎有所察覺,手中握緊刀柄,在馬上轉身朝花轎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