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火種金蓮 身外化身
三途河是陰間最大的河流，起自幽冥世界西北部的酆都山，一路蜿蜒曲折，由西到東浩浩蕩蕩流經十大鬼國，注入無量歸墟之中。
第五殿閻羅王統治的糾綸鬼國正好被三途河分成南北兩半。
自楊七郎帶領的鬼國軍隊出了閻羅城那日算起，共經過了約二十日，大軍終於抵達三途河北岸。
三途河南岸諸多未被收復的城池中守軍也得了消息，衆兵將衝入府衙綁了治政的官員，然後大開城門請正位軍入駐。
於是正位軍控制的疆土也在飛快地朝北擴張。
幾乎在楊七郎所率大軍抵達三途河的同一日，正位軍大都督劉猛亦率兵到了三途河南岸。
彼時大日正值西墜，陰間常年昏暗的天空難得地現出燦爛的霞光。
兩軍主帥在河中間的葬頭橋上會師，三途河兩岸紅色的彼岸花開的正豔。
“末將拜見大都督！今日帶兵歸入大都督麾下，還望大都督收留！”楊七郎單膝跪地，行軍禮參拜。
劉猛連忙攙扶：“楊元帥無須多禮，日後大家同殿爲臣，還要楊元帥多多幫襯！”
兩個鬼將並肩站在橋上一起大笑，兩岸列陣的士兵都是赤甲赤旗，如同烈火灼燒大地。
軍營之中又有諸多冥鴉振翅而起，攜帶着軍情飛往陰間各處，一個時辰後，地府十國都已知曉報應王佔據了整個糾綸鬼國。
第一殿秦廣王治下玄冥鬼國內，王炎午正在同李大判喝酒，接到糾綸鬼國一統的消息後忍不住唏噓：
“這個小天師做得好大事！文丞相原本叫他來陰司，只是想借他龍虎山的身份……”
李大判放下酒杯笑着提醒：“梅邊先生！如今不能再稱小天師嘍，應該叫報應王啦！”
王炎午搖了搖頭：“李賢弟應當知曉，這個小天師如今雖有取閻王而代之的意思，卻不會被這地府君王的名位束縛。”
李大判呵呵笑道：“也是，這等人物定然是有志於天仙正果的。”
“天仙乃是除了先天神聖之外衆生所能成就的最高果位，不提神通法力，只跳出諸般劫數這一條，便讓吾等好生羨慕！”
王炎午感慨一句，突然又道：“按原本文丞相的計劃，這小天師不受陰司律法限制，正好直接衝進考弊司拿到李善長的罪證，然後在閻君集會上發難，關元帥便可動刀將之斬殺！”
“而今這小天師要做報應王，事情反而不好辦了！”
李大判不禁詫異：“此話怎說？前些天還有使者前來，說關元帥已經把李善長囚禁了起來，報應王也掌控了糾綸宮大殿上的業鏡，繼位第五殿君王豈非順理成章之事？”
“況且如今整個糾綸鬼國都被報應王佔作自家疆土，那李善長還能鹹魚翻身？”
王炎午提箸夾起一口菜：“你可知這陰間鬼國百姓如何解讀這報應王的名號？”
“鬼國百姓都堅信報應王法力無邊，神通無量，眉心神眼能辨識善惡，上至地府君王，下至黎民百姓，哪個敢欺心作惡，都難逃報應！”
“嘶！這王號，霸道啊！”李大判忍不住感慨。
王炎午一邊咀嚼，一邊解釋：“李善長作惡太多，固然難得善終，但報應王若想繼位，便要施展神通法力將李善長拿下知罪！”
“如果讓關元帥或哪路大神幫襯，這報應王的威風豈不是要大打折扣？”
李大判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說道！李善長當了那麼久的閻王，又是貪婪無度，搜刮了海量的香火，如今就算未修成純陽之身，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上次那小天師來的時候我也見過，道行不過陰神境界，縱使所修雷法能剋制鬼物，估計也奈何不了李善長……不對！梅邊先生怎地瞧起來並不擔心？”
王炎午自顧自地提起酒壺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後才笑道：“我不過一個小小陰神，擔心能有什麼用處呢？況且那位小天師氣運昌隆，遇事總能逢凶化吉！”
李大判也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張家的嫡傳弟子還用我們擔心？”
且說報應城州府衙門後的一處靜室中。
張牧之看完冥鴉送來的消息，心中思量：“如今局勢漸漸明朗，唯一可慮者是還不知曉那李善長實力如何。”
“他還未被罷黜閻羅尊位，想必也能掌控業鏡，我若想靠鏡中業火對付他，估計不太可能……”
“雷法能剋制鬼物……但這鬼物太強，幾乎算是鬼中至尊了，就算還未陰極陽生，雷法也不一定能將其殺死。”
“還是要靠眉心天眼！天眼神光有雷霆、業火雙重之威，出其不意之下當有奇效，看來得偷襲……”
“多思無益，還是繼續修行！”
張牧之靜下心來，默坐青蓮寶座，開始運轉行氣之法：“雖然不能接引第三尊雷帝法意，但多積蓄一些法力總是好的。”
神思空空明明，漸漸深入定境之中，接着張牧之胸前亮起濛濛青光，祖遺都功印從衣襟內飛出，懸浮在張牧之身前。
張牧之在定境中感覺自己來到一處佈置簡單的臥房中，牀上正有一人仰面而眠，看其模樣，但見臉龐方正，面黑如鐵，眉心有一疤痕形如一彎新月。
“我這是來到幻境之中？熟睡的這人是當年的包侯？”
張牧之在幻境中並無形體，只是一道念頭，默默觀看臥房中的景象。
但見包侯在熟睡之中，身上有一道縹緲的身影從肉身上坐起來，然後站在牀邊將身一晃就變成一尊威嚴的君王，頭戴冠冕，身披玄色袞服，眉心彎月閃爍金光。
“傳言當年包侯能日審陽世，夜斷陰司，原來是真的！”
張牧之的念頭看着包侯變成閻羅天子的裝扮，而後伸手一指，房間裡就出現了一個黑色氣旋，正是陰陽通道。
透過陰陽通道，可以看到對面糾綸宮正殿中王座高高在上，文武陰神一起下拜：“恭迎王上臨朝！”
隨後包侯上殿，陰陽通道關閉，張牧之的念頭依舊停留在包侯臥房內：“包侯這是陰魂出竅去陰間理政？不對！並非陰魂出竅！”
牀上包侯呼吸並未斷絕，反而鼾聲如雷，睡的十分香甜。
“包侯生前只是凡人，若日日陰魂出竅往地府理政，怕是過不了兩三年就要病逝了。”
張牧之的念頭細細觀看牀上酣睡的包侯，同時一種玄妙的法術在心中復現：“原來是分出念頭變化分身的法門……”
過了約一炷香時間，張牧之從定中醒轉，睜眼看到懸浮的都功印，頓時心中明悟：“這是上界祖天師借都功印，以心假香傳之術授我神通！”
張牧之又回憶了一遍記憶的法門，確認沒有疏漏之處，纔開口叫喊：“師姐！師姐！”
面前火光一閃，長明仙子現身出來，揉着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有什麼事兒嗎！困得很！最近給你麾下諸多文官加持禁制，疲憊的厲害。”
張牧之連忙收了蓮臺，朝長明仙子躬身：“近來疆域擴充的太快，各地主政的官員大增，確實讓師姐辛苦了，師弟再次謝過！”
長明仙子擺了擺手：“你我之間無需這些虛禮，有事直說便是。”
張牧之一揮手，地上現出兩個蒲團，然後笑着躬身：“師姐先請坐！”
“伱可真沒浪費那蓮臺的儲物之能，出門連蒲團都帶着……”長明仙子有些無語，在蒲團上落座：“現在可以說了吧？”
張牧之在長明仙子對面坐好：“祖天師心假香傳授我一道秘術，曰《太上養神化身真訣》，我若修成，應該能夠對付得了那閻王爺……”說着便把記憶的功法逐字逐句地念誦出來。
長明仙子不由得睜大眼睛，一邊聽一邊在心中默默思索，待張牧之念完後又細細推演良久，纔開口道：“原來如此！這是一門最上等的神道修行之法。”
“此法非得是那些受了冊封，登臨神位的人或陰魂才能修煉，你如今雖未受封，但得了陰間無數鬼民的信奉，倒也能修煉此功。”
“你練成這門功法，便能修出一尊法身，而後以這法身接引香火願力、衆生心念增進實力，就如同那些死後受封的神靈一樣。”
張牧之忍不住問：“也就是說我本身追求仙道，憑此法修成的法身卻能走神道之路？”
長明仙子點頭：“正是如此！此功凡人也能修煉，不過得受封爲上等品階的神位纔可，這是煉化海量的香火願力爲己用，神職卑小練不成此功。”隨後便把這法門修行的種種訣竅講明。
張牧之一邊聽一邊和自己的理解相互印證，長明仙子講完後，張牧之又問了幾句懵懂不明之處，直至心中再無疑惑，纔開始閉目練功。
長明仙子神情嚴肅，默坐在蒲團上給張牧之護法。
張牧之運轉觀想法門，識海中呈現出一片遼闊的海洋，海面上泛起細微的波紋，每一道波紋都是一縷細微的念頭。
心中默唸淨心神咒，識海上方雷祖法相周身開始散發出無量豪光，照徹整個識海空間，直至水面波瀾不興，諸念不起。
張牧之將右手擡至胸前，捏起一個法決，眉心豎眼張開，內中有精光閃爍。
識海中雷祖法相亦做出相同的動作，眉心法眼中射出一道金光，照射到下方海面上。
“轟！”整個遼闊無邊的海面都開始燃燒起來，赤色、金色的火焰升騰而起，識海空間中呈現出一片火海。
突然火海中有一縷火苗開始收縮凝結，變成一枚蓮子，色呈赤金，飽滿圓潤。
張牧之開口唸誦：“禮讚東北方度仙上聖天尊化冥府五殿最勝靈感真君報應尊王！”
這是劉猛同諸多飽讀詩書的陰魂幕僚商議之後給張牧之擬定的尊號，只等張牧之推翻閻羅王后便以這尊號繼位，如今張牧之爲了修煉化身，提前唸了出來。
這聲尊號出口，陰間天地大道便生感應，糾綸國中各地數不勝數的報應王廟宇中正在赤誠上香的鬼民，包括請了三眼報應王神像回家供奉的百姓，都聽到了這一聲唸誦。
“禮讚東北方度仙上聖天尊化冥府五殿最勝靈感真君報應尊王！”從南到北遼闊疆域，千百萬鬼民齊聲禮讚報應王。
“咔嚓”一聲細微的聲響，張牧之識海內，燃燒的焰光之中，那枚金色蓮子裂開了縫隙，而後以極快的速度生長出嫩芽，向下衍生根鬚，向上萌發枝芽。
枝芽和根鬚在火海中飛快生長，只幾個呼吸後根鬚變成了飽滿修長的金色蓮藕，枝芽變成了圓潤舒展的金色荷葉。
田田荷葉中又有一根細長的枝芽飛快地拔高，只幾個呼吸後便化成了一個金色的花苞。
張牧之對面的長明仙子心生感應，低頭看向兩人中間的地面，正看到青石地板上一點金光亮起，而後一大片金色荷葉生長出來，荷葉中央簇擁着一朵花苞。
金色的花苞輕輕顫動，好似內中有東西欲要掙脫而出。
整個糾綸鬼國，滾滾香火願力朝報應城匯聚而來，在官衙府邸上空凝結成金色的慶雲，而後朝張牧之閉關的靜室垂落。
府邸中錦瑟公主以及大小官員都被驚動，一起跑出房間，擡着頭觀看半空的動靜。
“衆力士集合！護佑王上練法！”
正守護在靜室之外的玉羅剎大聲下令，府邸中分散在各處的衆黃巾力士連忙飛快地衝來，將靜室團團圍住，不許任何陰魂靠近。
張牧之閉目端坐，滿臉肅穆地開口：“承天體道，理定陰陽，執掌報應，救度羣生！”
這是在向天地宣告報應王稱神後執掌的權柄，亦是張牧之煉成的法身日後所奉行之道。
“承天體道，理定陰陽，執掌報應，救度羣生！”千百萬赤誠供奉的鬼民齊聲唸誦。
那枚金色花苞輕輕顫動幾下，而後綻放成一朵金色的蓮花，層層花瓣飽滿圓潤，簇擁着一枚精緻的蓮蓬。
蓮蓬上正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端坐，通體只有三寸高下，依稀可見頭頂道冠，穿大袖法袍，正是另一個張牧之。
張牧之本體閉目安坐蒲團，那蓮花中的三寸小人一跳便落在了地上，而後手中捏個法訣，張口吸氣。
周圍的金色蓮葉、荷花都散成了金光，連同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香火願力都朝小人口中飛去。
小人一邊做出飲水般的吞嚥動作，身形一邊長大，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身高過丈的虛像，而後縱身一躍，跳入房頂上空懸浮的金雲裡。
官衙府邸中的衆力士、官員、陰差，甚至是遠處長街上來來往往的鬼國百姓，都看到金雲中出現一尊威嚴的神聖法身。
報應王法身高坐蓮臺上，面目威嚴，眉心天眼閃爍金光，一手拖蓮花燈盞，一手捏法印，整體形象同神廟中供奉的塑像一般無二。
“拜見報應王！”
所有看到這尊法身的鬼國之民都俯身而拜。
報應王法身在雲中點頭，開口道：“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我國之民當秉持正道，不入邪途！”
“謹遵我王教誨！”衆鬼民都神情激動地大聲答應。
金光一閃，半空香火所化慶雲連同報應王法身一起消失不見。
靜室中，兩個張牧之面對面站着相互打量，一個面目平和溫潤，乃是本尊。
另一個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之態，身形有些虛浮，閃爍着淡淡的金光，則是以《太上養神化身真訣》修煉成的化身。
“見過道友！”張牧之微笑着朝化身行禮，化身亦神情鄭重地還禮：“道友有禮！”
長明仙子有些無語，忍不住翻白眼：“你話本小說看多了？上界諸多大神斬出化身，主體、化身都有獨立意識，才相互持禮拜見，你這分身就如自家左右手一般，自己拜自己？”
張牧之收了嬉笑之態，感應了下面前的化身：“這報應王化身法力神通確實比如今的我強多了！不知能否同李善長匹敵？”
長明仙子仔細感應了下，開口道：“現在看來難說得很，如今距離十殿君王集會還有十來天，你這化身閉關煉化整個鬼國的香火願力，每天實力都能增長，到時候也能多幾分勝算！”
張牧之點頭，隨即放出青蓮寶座，報應王化身亦施法變出一座金色蓮臺，本尊化身都懸浮在半空中閉目練功。
長明仙子在靜室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麼看都覺得小道士是在炫耀，於是冷哼一聲，身化火光消失不見。
就在張牧之剛將報應王法身煉成時，其餘九大鬼國都城之中，各位君王都心生感應，一起擡頭朝糾綸國報應城的方向望來。
閻羅王李善長慘叫一聲，一大口陰氣自口鼻中噴出，撫着心口大叫：“痛煞我也！”
“厲害！厲害！這次李善長可要遭殃嘍！”秦廣王蔣侯撫須笑道。
泰山王董和麪色複雜：“幾個月前還需寡人派兵護佑，如今居然成了這般氣候？”
轉輪王薛侯嘆息道：“張家這小子難道真是陽神真人轉世？不然實力怎麼會增長的這般迅速？可憐我那閨女……”
其餘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卞城王、都市王、平等王等幾位君王，唏噓感嘆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事不關己毫不在意者亦有之，不過卻未出現什麼忌憚憤恨的表情。
只因原本李善長做閻王時貪婪成性，其他君王都看不慣，不願與之相交。
而這位即將上任的報應王明顯是個通人情世故的，前不久重新執掌業鏡，還專門派使臣前來通告消息，算是替各位君王留了顏面。
因此其他君王都對報應王沒什麼惡感。
十餘日後，報應王化身煉化了海量的香火願力，身形不再有虛幻之感，而是凝實如真人無異。
青蓮寶座上張牧之本尊張開眼睛：“明日便是十殿閻君集會，關元帥、鍾大將軍以及酆都大帝麾下法官也會前去，正好在諸神見證下同那李善長論個高下！”
金色蓮臺上報應王化身點了點頭，聲音沉穩厚重：“理當如此！正要見了高下，纔可理定陰陽！”
張牧之本尊眉心豎眼張開，報應王化身整個兒變成一道金光，飛入天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