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道士對毛家老祖的話只信一半。毛家老祖是得道上千年的老鬼,雖然及時歸附了地府的某個大佬,得以執掌交州南部的鬼道之事,但若地府一定要將他招入幽冥,他也必定難以拒絕。或許他的確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知道自己可能被地府盯上了,因此才急於爲自己求一個王爵。
要知道,在天條覆蓋三界之後,天地人三界的官職品級在名義上是互通的。三界相對獨立,卻又相互影響。天界仙官地位雖高,但卻也要給人間貴人三分面子。天界的格局,在很大程度上能影響到人間地府,人間之事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影響到幽冥。若子孫後代在人間割地稱王,建立宗廟社稷,追封歷代先王,在舉國香火血食氣運的供養下,幽冥之地被追封的先祖立時便也能佔據一方冥土,建立王宮大殿,成爲鬼王,稱孤道寡。
那時便是幽冥之地的一方諸侯,雖然仍舊遠不能與地府對抗,但至少身份上已經與衆不同,不再會被人呼來喝去了。
對於這一點,鞏道士是相信的。但若說爲了封王,毛家老祖就甘心情願的將家族積累多年的糧草軍械乃至私兵盡數貢獻出來,請眼下已經近乎走投無路的杭王去做嶺南之主,鞏道士卻有些懷疑。
如今朝廷氣運散盡,天下即將大亂,以毛家在嶺南的實力,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自己便能割據瓊州,若是再有一個野心、手腕俱佳的後輩,那麼率領毛家進窺五嶺,全據嶺南也並非不可能。
或許毛家不願意出這個風頭,情願將別人推在前面!但嶺南之地,流落的皇族也並不少,聲名遠播的豪傑更多,哪一個都比如今名聲響亮、有兵有將的杭王更好控制,更適合當一個傀儡。
毛家邀請杭王南下,暗中必定打着其他算盤。
然而鞏道士卻也知道,杭王如今在揚州的確是待不下去了,不管毛家打着什麼主意,杭王都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不過該爭取的還要是爭取,就聽鞏道士道:“毛道友既然誠心相邀,貧道便代杭王應下了。不過杭王的大軍如今缺少糧草,恐難長途跋涉。還請毛道友先調撥兩萬石糧食,以使大軍能夠開拔。”
毛家老祖點頭道:“這個自然!我已經調集了海船四十艘,每艘載糧五百石,以熟練船工操舟,以我麾下夜叉鬼卒興風作浪,護送船隊沿岸北上。只要杭王拔錨南下,不出三日,雙方便能在海上相遇。”
鞏道士沉吟道:“我軍南下嶺南,首先在何處落腳?”
毛家老祖道:“杭王若是決定南下,便先送一道軍令給我,我傢俬兵便先一步奇襲番禺,拿下城池,等待杭王大軍到來,如何?”
鞏道士聞言,這才滿意地道:“好,一言爲定!”
於是鞏道士向毛家老祖告辭,又飛去海路上查看了一下毛家運糧的船隊,確認無誤,這才飛回岱山。
這一來一去好幾千裡,中間又多有耽擱,等到鞏道士回到岱山時,已經是次日天明瞭。進到營寨,鞏道士便察覺氣氛不對,轅門附近豎起了許多木樁,上面懸掛了許多人頭。周圍士卒盡皆面色有異,兔死狐悲。
鞏道士急忙進入中軍帳,詢問杭王:“轅門處怎麼會有這麼多首級?”
杭王恨恨不絕地道:“道長不知,這些都是逃兵!昨夜營中有五六百士卒逃走,巡營軍士發現之後,抓回了三百餘人,都被我殺了,首級懸於轅門示衆,看從今往後,還有誰敢擅自逃走!”
鞏道士聞言,點了點頭,道:“既是逃兵,自該殺之。”
杭王道:“道長此去尋找糧草,可有眉目?”
鞏道士將毛家老祖邀請杭王南下的事情說了一遍,就聽杭王沉吟道:“我在杭州經營了三十年,方能一呼百應,然最終還是敗退海上。若去嶺南,人生地不熟,且不說會不會被毛家挾制,但只我們孤軍千里南下,如何立足?將士若知道要背井離鄉,只怕也會軍心離散啊!”
鞏道士道:“我們糧草已經不多了,若不南下,必定難以爲繼,軍心依然會離散。而立足之地,也不必擔心。毛家老祖已經答應先去番禺,迎候大王。就算他拿不下番禺,至少也有瓊州可以安身。至於大王擔心受毛家挾制,這卻大可不必,大王手中畢竟還有二萬精銳水師,又有貧道等人輔佐,毛家何敢欺壓大王?”
杭王聞言,點了點頭,道:“道長說的對,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南下還有一線生機。既如此,我意已決,立即拔錨起航,南下番禺。”
鞏道士搖頭道:“今日先做好準備,待我晚上施法,招來一片大霧,將海面遮蔽,然後南下,方可瞞過王豐的監視。”
杭王聞言,恍然大悟,當即點頭。
當夜鞏道士果然施法招來大霧,掩護大軍撤退,又在營中虛插旌旗,佈設草人,懸羊擊鼓,以迷惑官軍。
王豐此時遠在杭州,監視叛軍的任務落在三仙頭上。等到大霧散盡,三仙察覺不妙,趕來查看時,杭王的叛軍早已不見了蹤影。
三仙急忙一邊將消息回報王豐,一邊在海上搜尋,最後在南邊遠處找到了叛軍的蹤跡。然而此時叛軍船隊已經去的遠了,大軍已經追之不及。
王豐收到消息,與潘刺史商議道:“杭王南下,想要做什麼?莫非想去閩地的山區連結土人,我朝廷繼續糾纏麼?”
潘刺史沉吟道:“我也早防着杭王去閩地籌糧,十數日前便已調撥了二萬精兵趕赴泉州,若杭王真想去閩地,必被迎頭痛擊。這樣吧,叛軍既然南下,我們便也跟着南下,水師雖然還沒有整訓完畢,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你立即領水師走海路,我率步軍走陸路,我們水陸並進,趕赴泉州。”
王豐點了點頭,當即調兵出發。王豐的水軍原有二萬七千人,但血鯊叛亂,帶走了三千,後來在杭州與叛軍鏖戰,又損失了二三千人。不過潘刺史又將招降的叛軍水師士卒四五千人編入王豐的水師之中,使水師的兵力又有了二萬五千餘人。
王豐冰雪天女和巫明月跟在潘刺史軍中,其餘衆修士則盡皆乘船南下。叛軍雖然先走許久,但修士飛遁極快,根本逃不掉監視。
然而叛軍卻沒有在閩地靠岸,只在澎湖逗留了數日,引得王豐也停船觀望。然而數日之後,叛軍卻又再次拔錨南下,出了東海,直入南海地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