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天下民心尚在將軍,幕府還有自強的魄力和決心,東風尚且還壓着西風。
即使到了倒幕前的最後一刻,當時的孝明天皇仍舊持強硬且堅定的“公武合體”態度,堅決不肯發動倒幕。以至於巖倉具視鎖閉宮門,強行“勸說”也不管用。
所以一向身體不錯的孝明天皇突然暴斃而死,年紀尚輕,屬於憤青的那位在巖倉具視等人的擁立之下即位。
注意了,這裡有一個程序正義的問題。在江戶時代,天皇選擇繼承人是要提前告知幕府將軍,並經將軍同意的,這在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都川家光時代實行的極爲嚴厲。
甚至德川家康可以自行決定,然後告知朝廷下任關白的人選。並以此整肅公卿,流放多人,“凌迫”天皇。
所以如果倒幕軍沒有贏的話,那位甚至不能合法繼位,因爲沒有將軍的背書!
而當時包括山內容堂在內的大大名,所持的意見均爲公武合體,堅決反對倒幕。即使是島津氏到最後一刻,所持的仍舊是實行君憲,將軍代天子執政的意見。
所謂的倒幕,在他發動的前一天,都不是什麼民心所向的行徑。
這個“民”自然不包含三千萬普通百姓,這在野心家的眼裡只不過是貨真價實的“生口”而已。
實際進入博弈的不過是一二百萬士族以上的有產者,知識分子,豪農豪商,以及大部分持中立態度的公家而已。
到最後一刻,絕大多數可稱之爲人的“人”也不願意反對幕府將軍。
但那時候也是多種因素合力作用,將軍寶座上的是個什麼貨色不去提,幕府的親藩和重臣中豬隊友佔據絕大多數,剩下的還有不少是二五仔。除開極少數類似於會津中將這般在及格線以上的,剩下的昏招迭出。
就這樣最後還有奧羽越列藩同盟,蝦夷共和國等一系列後續事件。甚至倒幕軍大軍壓境,即將攻入江戶,江戶百姓還自發武裝起來,爲了保衛江戶和幕府做最後的抗爭。
說實話,洪景來並不關心他這個德川幕府能活幾天,洪景來更多的是在爲自己爭取時間。
德川幕府多活一天,幕府的體制就能多存在一天,洪景來就能多一天的發展時間。
而幕府的體制決定了他的改革是絕對不會徹底的,是會壓制工商業的發展,扶持小農經濟的穩固。保證幕藩體制的延續,將軍的至高無上。
我只管讓你幕府多活幾天就得了,我管你其他的幹嘛?
“幕府如今的財計應該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了吧?”洪景來態度有些鄭重。
“唉,其實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明白,可又能如何?”間宮倫宗頓了一頓。
“幕府天領四百五十萬石,又掌握天下金銀礦山,獨掌對外貿易,還有各處町鎮的矢錢,居然也走到了這一步。”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領雖大,但天下米價漲跌不定,或者說跌甚於漲,收入遠少於開幕時。
而石見銀山幾近枯竭,佐渡金山日薄西山,曾經年產黃金上萬兩的甲斐金山更是稀落。野州的銅山亦是如此,年產不過六十萬斤。
長崎貿易獲利尚可,但也只是對幕府小補,且導致鉅額金銀流出,國家幾無可用之貨,亦無可發之餉。
至於這偌大的江戶城下町,小民逐利,捨棄本業,浮蕩流浪,避入城町。動亂國家,敗壞治安,委實不堪。”
內外交困!
號稱盛產金銀的金銀之國日本,如今也陷入通貨不足的境地。通貨不足,大米增產。米價日賤,大名幕府日窮。
米價賤又致百姓窮,本業愈難,百姓破產,領主收入減少,加大壓迫,惡性循環。
“幕府若想重振財計,必使通貨增加,市場穩定,提高國家仰賴之根本的米價,增加幕府收入,穩定士族和百姓的根基。”
“金銀礦山枯竭,爲之奈何?”
“若有一座金山,可年產黃金三十萬兩以上,幕府收而改鑄通貨,可變爲五十萬兩。則一切問題迎刃而解,萬事皆可操作。”
“您難道?”間宮倫宗看洪景來自信的模樣,突然表情變得急切。
“我擔任東海判官,曾救助我國漂流之船民,聞聽鹿兒島東北三裡處出生金!”
“菱刈金山?哈哈哈哈………”間宮倫宗不僅知道,而且好像很熟悉。
“百年前,菱刈已然採金,串木野、山田、山神等地皆有。但如今礦脈枯竭,早就停採了。”
和一個測繪學家、探險家、還有基礎礦產開發勘探知識的人聊金礦,果然可以直來直去。
“你想想,薩摩乃是砂地……”洪景來會心一笑。
薩摩國的地形以一小塊一小塊的砂質臺地,發展農業,這種地形保水性差,受到河流雨水沖刷就會崩塌陷落。
而菱刈金礦幾十年前既然就枯竭了,那爲什麼雨水沖刷還能衝出來砂金呢?
最簡單的道理!幾十年的沖刷,導致隱藏在原有礦脈下幾十米的新礦脈被衝出,而菱刈金礦是世界頂級的富礦。礦脈品位最高者達到每噸產金120g,即使最差的礦脈也有每噸25g的水平。
世所罕匹!
“菱刈果真還藏有金山礦脈?”
“你不妨親自去勘探一番,據我所知,天下的金銀礦山一律歸幕府所有吧?”
“雖不是完全歸於幕府,但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若果真有,那幕府便可再整。”
“金山這東西,總有掘盡的時候,重整的了一時,重整的了一世?”洪景來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樣,好生風流。
“若有金山,幕府財計穩固,就能延續,往後的事,則不是我能考慮的咯。”間宮倫宗倒是現實的很,能管住眼前的就好。
“若只是顧及這一時,那菱刈金山就足矣咯。”既然間宮倫宗不問,洪景來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飯點了,也就不談了,準備邀他一起去吃一頓。
“閣下爲何不說了?這短策有了,那長策呢?”障門邊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微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