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命且不去說他,先說禹君則等基督教徒,帶着信教的百姓和許多沿途加入的災民,一路自原州、甯越等地向北席捲江原道。
被強借完糧食,或者聽聞了消息還沒被強借的鄉班鄉吏紛紛逃往原州、江陵、春川這樣的名城大鎮躲災。現下里留在鄉野農村老家的基本都是這些鄉班們的庶流子弟或者就只是忠僕家人而已,有糧食的看個糧食,沒糧食的守着莊邑宅院。
有家財有權勢的都跑了,還留在鄉下的也沒幾個地主老財了。在李朝想要做地主,最次也要和當初的洪景來一樣做個軍吏,或者和孔尚炫一樣中個生員秀才,這樣嘛纔有資格算做老爺,勉強能守得住家產。不然的話,早就被地方上的大戶或者朝廷派來的守令給吃幹抹盡了。
禹君則麾下的那些人馬日日在鄉間轉進,沒多久也大致知道了這情況,老爺們都躲災跑進了大城鎮裡,洪景來當初吩咐的不許傷害兩班的事情就更不可能發生了,所以他們手腳也就更加放肆了起來。
但是壞也就壞在這裡了!
兩班不敢惹,畢竟要是真弄死個兩班,說句難聽的就算是徹底坐實了殺官造反的罪名。這年頭的李朝地方官和隔壁帶清一樣,你不殺官造反,攻州破縣,那你就頂多算是地方上的盜匪,屬於治安問題。大人們只要學鴕鳥,腦袋往泥巴地裡一埋,裝作看不見,就約等於治下清平,百姓安居樂業。
可你要是殺了官,那就不再是治安問題了,性質陡然就變成造反逆賊。就算地方上的守令再不樂意,也必須要設法剿滅處置,且上達天聽了。
這位李喜命按照供述確實是江原道本地的基督教徒,但是他本身就是一個“殺班契”的契兄弟,加入教會也純粹是當初真的太窮,想和人抱團取暖,混一口飯吃。
因爲年輕力壯,手上又有點把式功夫,所以當年曾經被派遣去平安道接應從燕京來的天主教傳教士吳約翰。但是很可惜,按他的說法是始終沒能越過界江,所以最後還是回到了江原道。
這次禹君則帶領信徒進入江原道,大肆的“凌迫”兩班,但是由於洪景來的縱容和地方上官員守令的不作爲,現在幾乎是席捲了全道的郡縣鄉野。
不然李喜命也不可能出現在距離原州上百里的春川地方!
而他被抓的直接原因也很簡單,這小子本來就是殺班契的契兄弟,對兩班士族毫無好感。一開始有禹君則數百骨幹人馬約束,自然生不得事情。後來禹君則見鄉班鄉吏老爺們都跑進城裡了,留在鄉下的也就是些刁奴而已,便對這些江原道本地的非嫡系人馬寬鬆了起來。
因爲就算殺死刁奴,也只是侵害了老爺們的私人財產,構不成傷害兩班老爺性命的問題!
而殺傷老百姓?這些人本來就是窮苦老百姓出身,出來逃荒也就是爲了求個活路。就算過分一點,也不過是裹挾了當地的老百姓壯大聲勢,去下一個莊園強借罷了。
李喜命在春川本來也沒事,但是也不知道是豬油蒙了心,還是精蟲上了腦,在一個村子裡看上了一個閨女。劇情就是這麼俗套,他倒也央了人,願意用大米十石去迎娶人家的女兒。
這要是莊戶人家,又逢上大災之年,肯定立馬答應了。別談什麼自由戀愛不戀愛的,江原道上賣兒賣女的都大有人在,願意正常下聘禮娶老婆算是不錯了。
可那個閨女不是出身一般的良民人家,他老子是個老儒生,雖然一輩子就是個幼學童生,可架不住祖上曾經闊過呀。
老童生叫柳榮儉,家裡窮的早就揭不開鍋了,但是不妨礙他們家家門高貴,出身文化柳氏,祖上一直可以追溯到黃帝。而且近二百年前乃是追贈領議政、扈聖功臣,諡號文忠的柳成龍一脈,只不過傳到他這兒徹底敗落了而已。
柳老頭見了李喜命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一口一個“賊人!”、“兇匪!”。他自有身爲兩班士族的驕傲,就算再掉份,也看不起屁民。真就是肚裡連口稗子都沒有,嘴上卻硬是兇的很!
李喜命原本記着禹君則的吩咐,不許害人性命,所以起初還耐着性子和柳老頭分辨一二。可罵到後來,他兇性上來,便一刀搠死了柳老頭,強佔了人家的閨女。於是江原道第一個被殺害的忠臣之後,兩班名門到底是出現了。
就算柳老頭是個窮的揭不開鍋的赤貧,但他文化柳氏的名門身份不會改變,他的女兒也是正經的兩班官家小姐,現在被盜匪霸佔,柳老頭本人還被賊匪殺害。
殺官造反!
蓋子遮不住了,江原道兵馬節度使和春川郡守等人召集鄉班壯勇,調集守兵番軍捕盜,銜尾追捕李喜命。甚至都沒有打,只是亮明瞭旗幟,災民們就一鬨而散了。
只有李喜命和他的那些個契兄弟負隅頑抗,最後當場格殺了十餘人,“官軍”卻反被他們殺了四十多人。更加坐實了逆賊的身份,洗也洗不掉了。
由於事涉教匪大案,所以春川的公文先行到專任察訪使的趙萬永處,至於洪景來這邊則是慢了一步。畢竟洪景來主管賑災,抓捕逆教徒不在洪景來的職權範圍內。
現下李喜命一歸案,到是完結,趙萬永使命達成,問清楚了確實有外國傳教士試圖潛入朝鮮,可惜沒人接應所以沒有進入。沒有外國宗教勢力進入朝鮮,那就還是國內自己的問題,可以慢慢留着處理,不急於一時。
跳出來的李喜命則正好撞了槍口,破了財又被堵了財路的江原道鄉班們正好一肚子氣沒處撒呢。給柳老頭報仇那可不正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殺人償命,何況是殺害兩班儒生,鐵定要判你一個凌遲處死才能解心頭之恨。
就是不知道禹君則會不會過來求情,那到是樁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