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山谷,雪山在山谷的盡頭露出遠遠的一抹白。
身前,滄桑枯爛的樹木橫七豎八,**黑色的枯草匍匐在地,一眼望不到頭。
身後,茫茫的黃沙此起彼伏,一直延伸到天際。
沒有風、沒有溫度、沒有聲音。
那雪山的山巔有一個身影,看上去很小很小,是這方天地唯一的生氣。
渺小的身影釋放着光和熱,格外耀眼,猶如給死寂的世界注入了一縷靈魂,給人溫暖、給人希望,讓人意識到自己還活着,或者,也許這一切的荒涼,本就是爲襯托她的存在而存在。
春日的陽光灑進房間,暖洋洋、懶洋洋,在地上拉出長長的的影子,纖長而挺拔。
柔和的陽光照着她那柔順的長髮,散發出暖暖的金光,黑色領口上白皙的脖頸,熠熠生輝。
春風從窗戶吹進,輕撫、溫柔,長髮微微盪漾,領口時卷時舒。
沐浴在光明和溫暖之中,徜徉在寂靜的金色河流,時間和空間在此刻定格。
‘我還活着’!陸山民在心裡呼出一口氣,無聲呢喃。
那個站在在窗前的身影轉過身來,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整個人發出淡淡的柔和光芒。
清脆的腳步聲打破天地間的死寂,噠噠噠悅耳動聽。
“你醒了”。聲音有些冷,有些遠,但聽上去很溫柔。
陸山民嘴角輕輕笑了笑,思緒漸漸從凌亂無盡的黑暗中拉回,認出了眼前的人。記憶也慢慢從大腦深處涌了出來。
薛猛的最後一擊猶如天外隕石砸入江河,江水倒灌,逆流而上,蠻橫無忌的衝破一道道竅穴關隘,江水肆意橫行,滔天的洪水沖垮兩岸一道道堤壩,江水蔓延,淹沒兩岸千畝良田,萬畝莊稼。整具身體內部支離破碎,斷壁殘垣,四處積水,氣機不歸竅,血脈不歸路,臟器被擊打得搖搖欲墜。
在神魂震盪之際,他曾不止一次隱隱感覺到有一股天外來水,沿着支離破碎的江河緩緩而上,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縫縫補補,修修整整,在經脈竅穴之內開溝築壩,緩緩將四散積水引導入大江大河之中,慢慢在大河兩岸築起籬笆,讓混亂混沌的氣機慢慢進入正軌。
“謝謝你”!陸山民開口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能說話,證明死不了”。海東青聲音依然冰冷,但明顯看得出舒了一口氣。
近距離看,陸山民發現海東青未被墨鏡遮住的半張臉很是蒼白,毫無血色,應該是之前用內氣替他引導體內氣機所造成的後遺症,“你不是應該在東海嗎”?
海東青的眉頭皺了皺,略帶怒意的說道:“你以爲你是誰,這個世界上能管住我的人還沒有出現”。
陸山民沒有生氣,微微笑了笑,開玩笑的說道:“對待病人就不能溫柔點”?
海東青顯然對這樣的玩笑一點有也沒有興致,嘴角微微翹起一絲弧度,帶着明顯的輕蔑。
“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作爲一個男人,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有臉笑得出來”?
陸山民的笑容僵在臉上,略顯尷尬。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口乾舌燥,見牀頭櫃上有一個水壺和空水杯水杯,試圖掙扎起來倒一杯水喝,剛一用力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海東青像是沒看見一般,任由陸山民顫顫巍巍的掙扎了好幾次,不但沒有幫助,嘴角反而露出淡淡幸災樂禍的淺笑。
之前對海東青的感激之情霎時間蕩然無存,陸山民死死的咬着牙關,憋着一口氣,忍着身體從內到外的劇痛繼續掙扎起身。
等終於半坐起來的時候,已經是近五分鐘過去,氣喘吁吁,全身更是大汗淋漓。
陸山民喘着粗氣,昂起頭,帶着示威的笑容看着海東青,彷彿是在說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也能行。
海東青雙手環胸,墨鏡遮住眼睛看不清眼神,不過陸山民依然看得出她帶着一種看戲的姿態。
緩緩調動着體內的內氣,不過體內的氣機剛入流歸海,剛提起一口氣,就切割得本已千瘡百孔的經脈痙攣似的疼痛,陸山民咬着牙顫抖着手去拿牀頭櫃的水壺。
當手觸摸到水壺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傷得有多重,一個小小的水壺,彷彿像一座大山那麼重,反覆試了兩三次,硬是沒有拿起來。
陸山民喘着粗氣,胸膛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得五臟六腑疼如刀割,汗水如黃豆般顆顆掉落,噼噼啪啪打在被子上。
但是,他仍然沒有打算叫海東青幫忙。
海東青也同樣絲毫沒有要主動幫忙的意思。
一個坐在牀上,一個站在牀前,兩人都是漠然不語,似乎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像兩個鬥氣的小兩口,都不願退縮半步。
陸山民看着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有細細的塵埃在陽光中輕輕跳動,不禁微微搖頭輕笑,海東青是一方霸主,十幾年殺伐果斷,而自己也早已不是那個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懂的山民,兩個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爲了倒杯水的小事情僵持住,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們兩個身上,說出去要麼沒人信,要麼會讓人笑掉大牙。
但同時也覺得一陣放鬆,或許這纔是人生的原本的樣子。
亂花迷人眼,很多人漸漸的忘了真實的自我,包括他們。
海東青也輕輕笑了笑,很自然,沒有絲毫蔑視。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不用言語,彷彿都知道對方此時的心境。
無聲勝於有聲。
海東青走到牀頭櫃前,拿起水壺倒上半杯白開水,遞向陸山民。
陸山民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喉嚨發出汩汩的聲音,酣暢淋漓。
喝完一杯水,精神好了許多,看了看陌生的屋子和窗外陌生的環境,問道:“這是哪裡”?
海東青拿過陸山民的水杯放好,淡淡道:“不是隻有你在天京有佈局”。
陸山民哦了一聲,沒有追問這個問題,又問道:“我昏迷幾天了”?
“五天”。
陸山民眉頭緊皺,各種思緒縈繞在腦海裡,呢喃道:“出大事了吧”?!
“你說呢”?剛和顏悅色說了兩句話的海東青再次有些怒意,“作爲晨龍集團的董事長,好勇鬥狠,不顧大局,想當英雄,最好是做孤家寡人,要不然會害死人的”。
“外面情況怎麼樣”?
“怎麼樣也不關你的事,你現在一個廢人,站都站不穩,能有什麼用”。
陸山民試着下牀,剛一動作,又是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別折騰了”,“好好躺着吧”。
陸山民無力的半躺在牀上,腦海中仔細的思考前因後果,“你覺得我能躺得安心嗎”?
“躺不安心也得躺着,你死了,他們勝了也敗了,你活着,他們敗了也可以從頭再來”。
“大黑頭和小妮子呢”?
“殺人去了”。海東青淡淡道,沒有絲毫表情。
陸山民沒有絲毫意外,他太瞭解他們兩個人,自責的說道:“是我魯莽了”。
說着平靜的看着海東青,“給我講講這幾天的事吧”。
見海東青沒有開口的意思,笑了笑說道,“我懂得輕重,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答應你好好呆在這裡養傷”。
海東青眉頭微微皺了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和薛猛的一場死戰讓投機取巧的吳青峰起了渾水摸魚的心思,同時也讓納蘭子建鑽了空子。左丘的身份暴露了,大決戰也提前開始了”。
“左丘”?陸山民猛的瞪大眼睛,心臟狂跳。
“他沒死,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比你更懂得怎麼活下去”。
海東青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沒有把藍波幾人的死說出來。
“他人呢”?知道左丘沒死,陸山民鬆了口氣。
“在通知我們決戰開始之後就失蹤了”。
陸山民緩緩閉上眼睛,內心無比複雜。
“別弄得像失戀一樣扭扭捏捏,至少從目前來看,他沒有背叛你,也沒有做出一件傷害你的事情”。海東青嘴角再次翹起鄙夷的不屑。
“是啊,但是我卻越來越看不懂他了”。陸山民苦笑一聲。
見陸山民滿臉焦作感傷的樣子,海東青沒來由更加生氣。
“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跟個娘們兒似的,丟人現眼”。
陸山民睜開眼睛,苦笑道:“你不明白我和他之間的感情”。
“哼”,海東青冷哼一聲,“我本以爲只有女人才會在心裡對別人產生依賴感,沒想到你一個男人比女人還不如”。
陸山民猶如身體被閃電擊中一般,一股電流在全身猛的流過,海東青的話似乎正好擊中了他的內心,對左丘,那股依賴感,從民生西路開始,越來越強,連自己都沒查覺到。
被海東青當面拆穿,陸山民並沒有多少尷尬,坦誠的說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對他已經形成了依賴感,但是,他也是我的朋友”。
海東青細細的品味着朋友兩個字,在她的人生中,這兩個字是與她絕緣的。
“失蹤前,他給你留了條信息”。
陸山民嗯了一聲,“他是不是說,剩下的路讓我自己走”。
“他說他永遠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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