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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悍率騎兵一出現,立刻將鬥場上的局面翻轉過來,且不說騎兵所具有的步兵遠遠不及的威懾力,光是看這支騎兵無論騎士還是戰馬,個個都似從血泉裡撈出來一般,就令人發怵。
想想昨夜那狼頭大纛下的吶喊、火光中的鐵流,西涼軍的崩潰,再看看那一個個騎士疲憊的身影與依然雪亮如刃的眼神,白波軍也好,羌胡兵也罷,無不心生寒意、懼意、尿意……
馬悍催馬而前,向周倉揮揮手。周倉拾起長刀,撿起破裂的鐵兜鍪,滿面愧色退回步軍陣中。
宋果也狼狽爬起,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說不出。而那李樂呢,昨夜可是從頭到尾觀看了那場驚心動魄的擊潰戰,對那赤瞳狼旗印象深刻。此時一見那面令西涼人望風而潰的狼頭大纛,以及旗下數百血腥瀰漫、殺氣騰騰的甲騎,半個屁都不敢放。
“徐公明是吧?方纔急於救麾下,折了都尉良兵,尚請見諒。”馬悍也不等徐晃回答,向後招招手,不一會,一騎士縱騎而來,將一柄包銅長斧獻上。
這柄戰斧的長度與徐晃那把差不多,整個斧面闊如蒲扇,發出青黝黝的暗光,唯有那一彎斧刃。猶如朔月,白亮奪目。
馬悍提斧顧盼,目光停在李樂所遺那把斷刀上,擡手一指,便有騎士飛騎而出。待接近斷刀時,一個鐙裡藏身,身體傾斜,頭肩幾乎擦地,手臂一動,便將斷刀抓在手裡。
羌胡兵與白波軍俱發出驚呼。徐晃、宋果、李樂等將亦爲之變色——這遼東軍隨便一個人,竟也有如此驚人騎術!
實際上這一手放在後世唬唬沒騎過馬的人可以,算不上什麼高難度騎術,但在繩鐙時代,幾乎沒人能做到,自然嚇人。
下一刻,馬悍揮斧,白狼騎士揮刀。刀斧相擊,錚然脆響聲中。原本就斷了一截的斷刀更是被齊根削斷。李樂這把刀再不濟也有二、三十煉,竟然被一再摧殘。李樂遠遠看見,臉上肌肉抽了抽,盯向馬悍的背影。目光不善。
“好斧!”徐晃目閃異彩,身爲戰將,看到稱手而鋒銳的兵刃,難免心動。
“寶刃贈壯士。它是你的了。”馬悍一揚手,三十來斤的大斧呼地飛出三十餘步,穩而準地落向徐晃。
徐晃本能舉手一接。渾身一震,面色倏赤,連吐納數下,方纔按捺翻騰的血氣,心驚之餘,望着手裡的大斧,茫然道:“送……給我?”
馬悍拱手道:“算是損毀公明兵刃的賠償吧。”
蒲元剛開始試以宿鐵之法制刀劍槍斧,自然談不上產量,先期所制十餘口兵刃,盡數呈交與馬悍測試。馬悍將一部分兵刃賞賜給手下,比如周倉便是。另有數口刀劍及一柄長斧,則由扈從騎士攜帶,有機會便實戰測試。比如昨夜之戰便派上用場,效果的確不錯。眼下用來拉攏徐晃,最好不過。
頭回見面,連身份都沒弄明,先是展現驚人的武力,再慷慨贈以寶刃,徐晃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感謝的話了。
這時代的武人,對兵器、良馬之類的,有着特殊的情結。董卓以一匹赤兔馬,換來呂布的投靠;曹操以一把七星刀,換得一個近距離刺殺國賊的良機;便是那李傕,入長安後得到三口寶刀,愛不釋手,從不離身,以至於奉詔參見天子時,竟也刀不離身,把劉協與侍衛們嚇出一身冷汗。
徐晃也是河東戰將,同樣也有這情結,更何況這還是一柄戰場上最爲急需的稱手利器呢。
“足下之禮,着實太重,晃實不敢收……”徐晃咬咬牙,還是將大斧交還,無功不受祿啊。
馬悍笑着擺擺手:“公明錯了,這不是禮物,而是賠償。此外,也算是多謝公明未痛下殺手,饒我屬下一命。”
馬悍說罷,不容徐晃再言,策馬來到三軍對峙中央,振聲對宋果與李樂兩軍將士喊道:“我是遼東太守馬悍!昨夜血戰李傕,擊潰西涼軍的,就是我遼東軍!我想沒有誰敢否認,這些戰利品不是我遼東軍的。想分享戰利品?要軍資糧秣?可以!開口便是,我馬悍絕非吝嗇之人,更願結交西涼與白波壯士——只是,得按規矩來。搶奪打殺,這一套對咱遼東人不好使……這樣好了,我願讓出一半繳獲,分與李將軍、宋中郎,還有徐都尉,以全友軍之誼,如何?”
馬悍一番話,頓時令宋果、徐晃的羌胡兵與李樂的白波軍齊聲歡呼,舉刀揮矛致謝。便是李樂與宋果也不好拿臉色,人家說得在理,又願拿出一半所獲共享,再不知足就過份了。
這二位當下也只能擠出笑臉,一一上前與馬悍敘禮。馬悍對二人表現得頗熱情,但客氣成分居多,而對徐晃卻真摯得多,詳細詢問了解這位尚未知名的名將目下狀況。這時才知道徐晃此前一直在河東郡當郡吏,白波軍席捲河東時,被裹挾入楊奉麾下。之後隨楊奉投董卓,歸牛輔節制。牛輔死後,一直跟老上司楊奉混,混到現在也就一騎都尉。
這騎都尉放到諸州邊郡,那也算是一郡之高級武官,但放在這京畿之地,將軍滿地走,校尉多如狗,區區一個騎都尉,啥都不是。更何況楊奉這出身……但凡一個身世清白的人物,都不會想跟隨這樣的主公。徐晃那也是沒法子,舉目所見,這周圍還有那一個出身正常些的?既然全是黑鴉,那還不如跟一隻對自己還算好的。
馬悍邊聽邊微笑點頭——徐晃,有門。
說話間,天子一行也已趕到。包括遼東軍在內的三軍齊齊下跪。高呼萬歲。
得知衝突圓滿解決,劉協總算鬆了口氣,眼下他就指望這些人馬了,若起內訌,搞不好又淪落爲光桿皇帝。當他知悉事件的來攏去脈及衝突解決的緣由後,望向馬悍的目光,欣慰中帶着滿意——如此年輕,卻並不氣盛,又能顧全大局,很好。很值得依靠。
那邊廂,侍中劉艾輕輕一扯太僕韓融的衣袖,低聲道:“此人年少英銳,又善於籠絡人心,端是不可輕視之人物,比那董承、楊奉之流可靠多了。”
韓融會意點頭,向前面的太尉楊彪、執金吾伏完、越騎校尉種輯等人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尋個時機,合議一番。”
李傕意外潰敗。原本被其俘獲的百官與宮女,以及上千官兵俱獲救。官員與宮娥齊至天子車駕前,俱感君恩,伏拜慟哭。而脫難的白波軍與羌胡兵。卻蜂擁而至遼東軍陣前,向赤瞳大纛下的遼東太守叩拜感謝。
士卒都是最質樸的,他們不會、或者說是不夠格抱皇帝大腿,所以認準了真正應當感激的人是誰。
諸臣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天子在側,你卻大刺刺接受上千人拜謝,這樣的舉止……
馬悍雖沒混過官場。但幫派也等於一個微縮的官場,什麼時候都得給老大臉面,這一點放在哪都錯不了。但他也不想玩矯情,把自己應得的聲譽往外推。
馬悍很快想到一個兩全之策,他翻身下馬,引領被救出之上千官兵,一齊向天子謝恩。
陽光漸隱,天空灰濛,朔風漠漠,曠野之下,數千官員兵卒,齊謝天子,三呼萬歲。少年天子渾身暖流四竄,帝王的尊嚴又重回身上。
李傕雖被打跑了,但張濟與郭汜隨時會殺回來,危機並未解除。在馬悍的提議下,天子與百官、宮妃、宮女、中官、侍從等等,俱登上樓船與檻舸,如此一來,西涼軍縱有千軍萬馬,也只有望舟跳腳的份。
遼東軍步軍營與伏完所率之百餘虎賁、羽林衛則爲天子護軍,駐守於樓船檻舸之上。而原先的天子護軍董承部與李樂部,全被打發上岸駐營,與宋果部、徐晃部結營拒守禦。馬悍的現由很充分,船上無法容納太多軍隊,而且他的白狼悍騎不也一樣在岸上游曳麼。
但董承與李樂死活不幹——笑話,沒有天子幫襯,狐假虎威,他們算什麼?
二人要求至少要給出一半名額,讓他們的部下駐守於船上。這二人之所以敢如此咄咄逼人,自是有倚仗。他們已看清遼東軍不過步騎兩營千餘人,加上樓船士亦不過三營人馬。而他們數路大軍合計過萬人馬,光是在眼下董承、李樂、宋果、徐晃四部,就超過三千人馬(被俘獲救生千餘人已歸建),倍於遼東軍,自然信心滿滿。當然,做爲一支新敗殘軍,戰鬥力、士氣什麼的,被他們自動忽略了。
除了武力,朝臣的支持,也是二人——準確的說,是董承另一大助力。原因很簡單,就在於他的特殊身份。
果然,當衆人在樓船最高層雀室裡,爭執不下時,太尉楊尉代表百官發言了:“國朝舊例,天子護軍,內有光祿勳,外有執金吾。今天子東巡,霄小環伺,爲確保萬全,可再增一軍。然本軍必由天子親貴所領,故董安集爲不二人選……”
董承捻鬚而笑,他就知道會是這樣,誰讓他是外威呢?天子護軍,除了多以勳貴郎官充任的虎賁、羽林,任何一支新增力量,都必須掌握在宗親或外威手裡。就算你遼東軍救駕於危難中,也不可能立即獲得這種信任。自古以來,皇室所信任者,不是能力、不是才幹、不是忠心,而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血緣!
董承本想好好欣賞一下這位年輕太守臉上的沮喪,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
“親貴所領是麼?好!好極了!”馬悍的笑容,真象吃了人蔘果一般舒坦,仰首對室外高聲道:“萬年吶,你說咱們算不算親貴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