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14日,凌晨2點43分。
火車橫穿了大半個埃及恩大陸,它即將駛入聖哥丹隧道——這最後一道黑夜與白日的屏障。世人皆知,只要從聖哥丹隧道往南跨出一步,便進入了極寒極晝之地。
車輪和鐵軌間急速摩擦,碰撞出突突突的聲響。
廣播中,熱心的乘務員反覆提示着:“旅客朋友們注意,列車即將穿越聖哥丹隧道,爲了保護您的眼睛勉受強光刺激,請調節手邊的隔光板,閉眼稍息。”
當衆人都紛紛閉眼等待之時,列車的13號車廂裡,三位乘客的舉止顯得格外突兀:頭綁繃帶的男人悠悠然翻着書本,眼神冰涼的紫發女子傾身靠着車窗,帶着面罩的小個子正一臉的不耐煩。
可縱使如此,列車駛出隧道的那一瞬,來自流星街的蜘蛛們也不得不乖乖閉眼。
日光不再稀薄,倏忽間涌進窗戶,狹小的車廂亮瞬間變得亮堂起來,熠熠茫茫,恍如白晝。
一個純白、透明的世界,讓人覺得如此不真實。
驟然間,蜘蛛們發現車廂裡多出個人來。
張揚的酒紅色捲髮,如極富生命力的海藻一般,在日光中耀眼,跳躍着,她耳側的髮絲被精緻地挽起,細細地編成一股,其餘大部分則自然地垂於肩側;淺藍色的羊駝毛大衣正恰到好處地映襯出她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膚色;那一雙棕黑色的眼睛正略帶詫異地打量着四周,似蒙着一層迷霧般讓人猜不透,此刻,卻偏偏閃着琉璃般的別樣光華。
“沒有念反應。”一個冷冷的女聲說。
“開玩笑的吧,普通人靠這麼近,我早有知覺了。”緊接着,另一個聲音響起,話語中盡是不滿。
似曾相識的話語,似曾相識的場景……儘管其身體尚處於混沌中,女孩還是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女孩偏過頭,目光停棲於一處。
這時,坐在窗邊的男人也擡起頭看她。
視線相逢,那靜若深水的黑色眼瞳中,此刻是否也有漣漪微蕩,圈圈圓圓?
在他的手邊,總會敞開着一本書呢。女孩這樣想着,徑自走了過去。車廂不大,她才行了幾步,便來到男人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她下巴微頷,他側臉略仰。
一個深長的呼吸過後,女孩終於無奈道,“如果你動手,那後果將會是麻煩,很多麻煩……飛坦。”
此時此刻,飛坦君就站在她身後,兩人僅一臂之遙。
米婭沒有回頭,連她的視線都未曾挪動過。但她堅信蜘蛛不可摧毀的本性,而很多事情,她經歷一次便已足夠了。
事實上,就在米婭開口的前一秒,飛坦就得到某種暗示,只得硬生生地收回蠢蠢欲動的爪子,皺着眉頭隨同瑪奇走出了車廂。
女孩在庫洛洛對面坐了下來,動作自然而順暢,“旅團活動中?”對於乘坐火車遠行的蜘蛛,米婭認爲只有這一種可能。
“不,只是些私事而已。”
“哦,是這樣。”
“你看起來倒沒什麼變化。”
“是麼?”米婭用手指輕捲了下她耳側的髮絲,心下嘀咕:至少她的頭髮顏色變了吧。
她開始細緻、大膽地打量起庫洛洛來,目光在其臉上來回逡巡,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片刻後,女孩才帶着一絲惡趣味開口:“嗯——可你貌似變老了一點嘛。”
一抹奇異笑容從庫洛洛嘴角漾了開來,醺着如拈花一般的慵懶和迷濛感,“四年不見了呢,米婭小姐。”
“呃!?可我記得自己纔回去了幾天。”
像是早預料到這個結果一般,庫洛洛掃了眼一臉無辜的女孩,語調平平地解釋:“在不同的空間,時間流逝速度也是不一樣的。”
“啊,原來如此。”女孩低垂着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原來他早知道,她並不屬於獵人世界……
那他們之間的再遇呢?是否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至此,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
靜默。
米婭無意識地伸出手,摩挲起桌子上的書本,《失落大地》——名字聽起來不錯,但他的閱讀興趣總是很奇特吧。
彷彿老電影中最動人的一幕正在上演,背景無聲,場景唯美,主角們用心用情:他緩緩地執起她的左手,仔細端詳。
日光繁盛,兩手交握。
米婭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便大方地轉了轉手腕給他觀瞻,“你應該相信‘時空禁咒’的力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的左手也就沒有留下任何傷疤。”
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麼?
庫洛洛放開她的手,“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和你上一次來這裡的情況完全不同。”
“這是什麼意思?”
“你身上所發出的氣持續而散亂,看起來和這裡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米婭一臉的不可思議,之前的能力都消失了?
“嗯——”手指輕點下脣,庫洛洛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大概這次不是狄曼斯施的禁咒,你就失了庇護吧。”
之前,她是陷入了狄曼斯的咒語來纔到這個世界的,揹負着拯救卡洛兒和她自己的使命,死亡和重生,是她必定經歷的過程,所以她擁有那樣特殊的體質。
這意味着……現在,她真的變成了這裡普通人?
在這個瘋狂又暴力的世界?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米婭小姐。”
同一時刻,她吹響了Siciliano,他默唸了咒語。如此,她的歸來,兩人的再遇,是源於生命中那微乎一線的巧合?還是兩個人靈犀一點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