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林夕最終還是重重的揮過去。“啪”一聲之後,羅紅安的動作停下來,他捂着臉,看着被壓在身下的林夕,她抿着嘴脣,眼角掛着晶瑩的淚,眼底訴說着痛苦和絕望。
她的心一定很痛,可能在一抽一抽的滴血。他猛然翻身從林夕身上滑到地上,看着自己行兇的雙手是那樣不敢相信。林夕受傷的眼神讓他清醒,怎麼可以那麼衝動,怎麼可以利用她的信任乘虛而入……
多少對不起也不能彌補這錯誤帶來的裂痕,他從沒有忤逆或者傷害過林夕,他不知道怎樣去表達自己的愧疚,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倉皇的奪門而去。
“砰”一聲門響,房子裡是死一般的寂靜,林夕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任淚水肆意傾瀉。她一點也不怪羅紅安,她只怪自己太貪心,妄圖魚和熊掌兼得纔會導致今天的局面。從頭到尾錯的都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她愧疚不安,在牀上躺着、坐着、蜷縮着,反覆的變換着姿勢,到後半夜終於頂不住倦意睡去,可連夢都是那樣不安寧。
她看見羅紅安站在十字路口,站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赤紅的雙目裡流出一滴一滴的血珠,他伸出枯瘦的手,用沙啞的聲音一遍遍的問着: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她想解釋,可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她想上去向他拉他,一輛車衝了過來,她匆忙側身避開,雙腿卻像灌鉛一樣沉重,根本動彈不了。千鈞一髮的時候,他衝過來,擋在她面前。
一聲巨響,飛濺的鮮血迷濛她的雙眼,“不,不要。”
一着急,林夕就從夢裡醒過來,天已經亮了。
幸好只是夢!她撐着身子坐起來,才發現手心膩膩的都是冷汗,她着實被嚇得不輕。
羅紅安每次過來,都會準備多餘的菜,這樣她就可以偷懶。就着家裡現成的飯菜,她窩在沙發裡,從上午坐到下午,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好像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他會回來。可他終究沒有等到羅紅安回來,因爲她覺得自己不能走以待斃,從他自己打自己的那一巴掌和離開的眼神裡,林夕讀到後悔和自責,那只是一個大家始料不及的意外,她不希望他因爲這個意外而變成彼此都不能接受的模樣。
她開車去了醫院,去了羅紅安的宿舍,甚至頂着夜色去了窩棚區得老奶奶家,走遍所有她能想到的地方,她都沒能找到羅紅安的影子,拖着一身疲憊回家,看見桌上那把泛着銀光的鑰匙,她知道,他不願意再見自己,他們再也回去了。
林夕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給他發一條短信:願時間可以治癒所有傷痛,願再見之時,你依然是你。
很久都沒有收到回覆,漫長的等待中,林夕的心也靜下來,如果註定結局如此,她仍感謝上天美麗的恩賜。
可她醒來的時候,卻意外收到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她緊握着手機,放在離心臟最近的位置,他們還沒有失去彼此,真好!
心終於安定下來,天涯海角只要知道彼此都好好的生活着,就已經足夠。收拾心情,她想着目的地出發,去向自己的前二十四年,做最後的道別。她和褚浩宇訂婚,可以不告訴任何人,但有一個人必須要知道。
順着長長的石梯而上,兩旁是青松翠柏掩映,何詠思就安靜的沉睡在這裡。
不是掃墓的日子,也並非掃墓節假日,四下都是靜悄悄的,林夕原本以爲這是傾訴的最佳時機,卻看見何詠思所在的那行通道里站着一個人,幾秒鐘她就認出來,不是別人,正是褚浩宇。
“你怎麼來了?”
“明天我們就要訂婚了,我按理應該來跟你媽咪說一聲。”他雙手插兜,身子微微後仰,轉頭看着林夕一笑,“不知道訂婚之後我夠不夠資格改口,也叫一聲媽咪?”
“反正現在面對面,你不如問問,看她答不答應你。”林夕只當他是玩笑,訂婚原本就是倉促之間的決定,以後要怎麼相處,她根本就沒想好。誰知道褚浩宇跟真事一樣,在石階上跪下來,“阿姨,明天我就要跟夕夕訂婚,今天特意來看你。我們本想結婚,可惜奸人擋道,阻礙我和夕夕百年好合的計劃,當時我們自己可以努力提前,比如我想改口叫你媽咪,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全?”
萬籟寂靜,只有風拂過樹枝的聲音。明知道何詠思不可能答應,看着他誠懇的跪在那裡,林夕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可她還沒來得及把這種好感抓住,就看見褚浩宇站起來,“嗯,我知道你答應了,媽咪,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夕夕的。”
強詞奪理、無中生有是褚浩宇慣用的伎倆,林夕對此嗤之以鼻,“我媽什麼時候答應你了?我怎麼沒聽見?”
“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你不知道嗎?這當然是媽咪跟我說的悄悄話,非要讓你聽見嗎?”褚浩宇洋洋得意。
“成,那我跟媽商量下,今晚讓她回來看看你。你說咱們訂婚這麼大事,不見見面怎麼好,是吧?”
“林夕,你這麼有意思嗎?”褚浩宇也是無計可施,爲拉近和林夕的關係,告訴她以後是一家人的事實才把何詠思擡出來,沒想到林夕卻調侃起來,他有點不樂意,“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是頂住一切壓力結婚,你這麼說,有意思嗎?結婚之後橫豎都要改口,我早點改口怎麼了?”
林夕沒想到他的反應那麼激烈,他說聽到何詠思的回答是假,她說讓何詠思上來見他肯定也是假的,若是真的可以,她絕不會把機會給褚浩宇,“你緊張什麼?做賊心虛?你放心,要是我真能把我媽咪叫上來,那也一定是見我,不會是見你,你省省吧!”
褚浩宇當然知道是假的,可那一刻他真的把夕媽咪當成自己的媽咪,不想聽見任何人調侃。
“你有什麼話就快點跟媽咪說,我在下面等你。”他比林夕早來,把想說的都跟何詠思說了一遍,也無非是往日種種過錯,以後會好好對待林夕之類的。他想想自己都覺得好笑,對着墓碑說話,這樣的事情,要是以前的褚浩宇,那是絕對不會做的。愛情是盲目的,最擅長的就是讓人失去理性思維,順從內心,做一些感性的事情。
褚浩宇連“媽”都叫了,林夕原本準備的那番話都不奏效了。她倚着何詠思的墓碑坐下,“媽咪,你也看見了,他就是那麼一個人,什麼都自以爲是。”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我只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那麼像你,我們都期盼一段從一而終的感情。”
林夕沒有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陪着何詠思坐着,一坐就是兩個小時。褚浩宇以爲她們有很多話說,他讓司機把林夕的跑車開走,只留下自己的車,這次不能再讓她逃跑。保持着極大的耐心,經過蠻長的等待,他終於忍不住上來看一看,結果林夕居然靠着墓碑睡着了。耽誤時間是小,這乍暖還寒的季節,最怕的是感冒。
路旁的松柏下,有一株搖曳的狗尾巴草,褚浩宇扯了狗尾巴在林夕的鼻子下晃盪。
“啊,啊切!”林夕打了個噴嚏醒過來,褚浩宇已經把狗尾巴草藏到身後,擺出一臉正色,“夕夕,你怎麼在這裡睡着了?地上多涼啊,你當打噴嚏,是不是感冒了?”
林夕捏捏鼻子,她不覺得冷,她只是覺得鼻子有點癢而已,“也許是,我們走吧!”
“你要是困,就在車上睡一會兒。”見林夕一直不說話,褚浩宇怕她生氣,他沒告訴林夕,跑車他自己留了一把鑰匙。